首页 -> 1999年第8期

杀人有罪

作者:陈源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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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苏浦生停住雅马哈,朝飞奔过来的人敬了个礼,问:“你说什么?”那人喘口气说:“民警同志,快,那边出事了!”他问:“哪儿?”那人回手一指:“就在我的大排档跟前。”他发动摩托调头赶过去,看到地上有个年轻姑娘蜷着身子,哎哟哎哟叫唤着。
  他停车过去,蹲下身子问:“你怎么了?”年轻姑娘指指紧捂着的下腹,痛苦得说不出话来。大排档老板这时赶过来了,解释说:“她骑车刚刚走到这里,突然车子一歪跌倒在地上,估计是犯什么病了。”苏浦生问:“报警了吗?”大排档老板说:“我去那边就是想找电话打110,恰好一眼看见您了。”苏蒲生扶起地下的姑娘:“别担心,我来帮你。”他命令大排档老板:“你快去打120急救电话,要辆救护车过来!”大排档老板答应一声,拔腿往前跑了两步,又停下来说:“民警同志,这儿离东方医院很近,是不是拦辆车直接过去,反而更快一些?”苏浦生觉得这办法很好,他点点头,将姑娘交给大排档老板扶着,自己整理一下身上的警服,走到灯光明亮处。有辆标有“大众”字样的桑塔纳急驰而来,他做了个示意,出租车一个急刹停住。他敬了个礼,对后座上的乘客说:“请你下来,改换别的车子。”乘客在车里迟疑着不动,他再次敬了个礼,厉声说:“请动作快点,这里有紧急公务!”乘客伸头看看他身上的警察制服,无奈地下了车。苏浦生招招手,帮大排档老板一道将年轻姑娘搀进车里,随后发动起雅马哈,到桑塔纳跟前向出租司机发出命令:“去东方医院,走吧。”他在前面开道,沿着民生路往北驶去。他把摩托车的两只方向灯一齐打开,以此向过往的其他车辆示警。后面的出租车也仿照着让方向灯闪烁个不停。路上的车辆纷纷靠边避让,他们直接在快车道上疾驶了一阵,再往前就上浦东大道了,这时有辆车子从后面发出了超车的信号灯光。
  苏浦生决定不予理睬,他领着出租车继续占着快车道加速行驶,后面的车辆似乎失去了耐心,呜呜呜地把喇叭反复揿着催促他们快点让道。苏浦生朝骑着的雅马哈扫了一眼,觉得它若是一辆配有警灯和警铃的警用摩托,后面的车就不敢这样张狂了。他把两只大灯开闭了几下,向后面发出警告,与此同时加快了速度。后面那辆车停止了揿喇叭和打灯光信号,苏浦生忽然发现身边有什么东西悄悄逼上来,他转头看了看,是一辆乳白色的99型奔驰,原来它竟然顺着慢车道,从右边径自往前闯过载着病人的桑塔纳,到了雅马哈旁边。苏浦生转动车把,稍稍往它靠了一靠,想让对方看清楚自己身上的警察制服。那辆违章超车的乳白色奔驰现在处在并肩行驶的位置了,苏浦生正准备举手示意,对方这时猛地一加油门,往前急驰而去,就在擦身而过的一刹那间,苏浦生似乎觉得在哪儿见过它。他抬眼又看,那辆车越走越远,尾灯隐隐约约映照出“沪A99188”字样,他再次感到它们依稀眼熟。
  雅马哈和桑塔纳一前一后左拐上了浦东大道,很快到了东方医院门口,苏浦生揿揿喇叭,直接开进大院,在标有“急诊室”字样的门口停下。他跳下车,帮出租车司机一道将疼得大汗淋漓的年轻姑娘交给急救医生。他回到雅马哈旁,从坐垫下取出一只黑包,拿出30元钱递给出租车司机:“喏,给你车费。”对方连连摇手坚持不肯收,苏浦生想了想,拿笔记下车牌号码,他举手敬了个礼,说:“好的,那就非常感谢了———你还要做生意,可以走了。”出租车司机揿声喇叭开车离去,苏浦生返身回到急诊室门口,有位中年医生正在那里大声询问着找病人家属。他走过去问:“有事吗?”中年医生说:“诊断结果出来了,是阑尾炎急性发作,已经出现了粘连和穿孔症状,必须立刻进手术室,迟了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苏浦生说:“那你们还等什么呢?”中年医生解释说:“按规定,患者手术之前,一是得交足2000元押金,二是必须得到家属签字表示同意。民警同志,您是家属吗?”苏浦生摇摇头:“这个姑娘是猝然发病倒在路边,被一个大排档老板发现后,向我报警的。”他建议说:“你们问一下她家里的电话,通知快点来人。”中年医生说:“患者有点神智不清,时间也来不及了。”中年医生看看他身上的警察制服,用商量的口气说:“患者的病情十分危急,惟一可行的办法,是请民警同志您出一下面:一是代替家属签字,二是担保一下押金的事。”苏浦生点头同意了。他想了想,说了声“稍等”,然后打开黑包,数了数里面的大大小小的票子,大约有五六千元左右。他从黑包里取出20张百元票面的,去窗口交了费。他把交款单其中的一联递给中年医生,跟着一道上到二楼。在手术室前,他把需要签字的表格仔细读了一遍,要过笔,在家属一栏内写下“苏浦生”三个字。他看了看,又在后面加上“情况紧急(代)”字样。他把手中的表格和笔还回去,敬了个礼说:“好的,病人就拜托你们了———我还有任务,明天晚上还是这个时候,我再来一趟。”他下楼发动雅马哈,从浦东南路左拐上了世纪大道。在东方路和张杨路交叉口,他减缓了速度,在北边一侧停住。那天就是在这儿,他追上了那个违章闯红灯的醉酒摩托车手,扣下这辆雅马哈的。摩托车手第二天没有按约定时间来取车,而且从此杳无踪影。他有点拿不定,到底是对方醉酒忘了取车地点,还是这辆摩托本身就是偷来的。他看了看表,时间接近12点了,他重新发动车子,顺着张杨路往回赶。在巨野路口附近,有辆车从身边急速超了过去。他顺眼一扫,发现正是刚才见过的那辆乳白色的99型奔驰车。
  苏浦生加大油门,赶到跟前,看了看牌照上的“沪A99188”字样。现在他想起来了,几个月前在聚仙楼酒家,那个穿身旧军装满脸横傲的家伙,就是从这辆乳白色奔驰车里钻出来,朝他颐指气使的。他甚至还想起了那个谁听了都不会忘记的电话“51800000”,嘴里跟着念叨了一句:“前面518,后面五个零。”他侧过车身用前灯扫了扫,奔驰的身上和车轮沾满了泥土和草叶,他记得前面有家洗车站,估计它是往那里去的。果然不错,乳白色奔驰尾灯一闪,减慢速度往路边拐了进去。
  他把雅马哈停在洗车站出口处等着,大约一刻钟左右,乳白色奔驰浑身锃亮地驶了出来。苏浦生立刻打个手势示意停车,乳白色奔驰慢慢滑到他身边,突然一加油门,朝前面急冲而去。
  苏浦生紧追了上去,他在雅马哈上听到了自己“嘿嘿嘿”的刺耳冷笑声。刚才他让奔驰停下,不过是对它在民生路上的违章超车,进行一般性处罚。现在不同了,根据对方拒绝停车的恶劣情节,他将扣留司机的驾照。他边追边想,假如那个穿旧军装的人此刻坐在车里,或者索性就是这人亲自开车的话,这家伙面对一位执行公务的警察,和面对一个端盘子的饭店服务员,会有怎样不同的嘴脸。
  他感觉到身下的雅马哈不时离开地面腾飞起来,很快跟99型奔驰在并肩位置上了。雅马哈再次腾空,超了过去。苏浦生想起第二次穿着警服上街那天深夜,出租车往路旁压迫醉酒摩托车手的情景。他将雅马哈不断向右挪靠,一点一点往路边挤逼着乳白色奔驰。奔驰的右轮差不多快要触到高于路面的人行道边缘上了,雅马哈又是一个腾跳,苏浦生努力稳了稳车把,回过头来,看到奔驰车的前窗摇下了玻璃,坐在驾驶座上的,是一张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陌生人右手似乎抓住什么往外指着,他拿眼一扫,在车灯光亮的映照下,对方握在手里正朝自己瞄准着的,是一支乌亮的手枪。
  完全凭着直觉,苏浦生在雅马哈腾跃之际松开了双手,他的身子在半空中连连打旋,随即重重地栽倒在水泥路面上。在失去知觉前的一瞬间,他的眼睛余光瞄见那辆乳白色99型奔驰在雅马哈的碰击之下,跟着弹起冲上人行道,迎头撞在一根粗大的水泥杆上,发出了轰然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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