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0年第7期

乡村记忆

作者:林 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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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格地讲,那些年中国早就没有"乡村"这个词汇了,旧日的乡村被农村一词所代替,农村的社会主义改造,农村的社会主义建设,农村的阶级斗争,农村的经济发展,几十年的时间,从来没有使用过"乡村"二字,乡村一词已经被生活的变革废除了。而且乡村也绝对不同于农村,农村是一个政治、经济概念,农村里有党的领导,有各级政府机构,有各种组织,有民兵,有教育系统,有妇女、儿童组织,还有五保户、专政对象,也有积极分子、新生力量,等等等等。而乡村呢?乡村就是田间的阡陌,乡村就是曲曲弯弯的土路,乡村是一片宁静,乡村是自然风光,乡村是老槐树下孩子们的嬉闹,乡村是懒洋洋地卧在打麦场上的大黄狗,乡村是那些蹲在村头上晒太阳的老乡民,乡村更是冬天 炕头儿上围坐一起女人们的说说笑笑。然而,中国的乡村早就不存在了,被高悬在家家户户房门外大喇叭的高声喊叫驱散了,那每到晚上就响起的什么人"立即到大队来一趟"的通知,还有哪类人到什么地方去开会,哪类人到什么地方去听读报,哪类人又应该到什么地方去集中的喊叫,一直要喊叫到人们从各自应该去的地方懒懒洋洋地回来,通知开会的喊叫声才会停下。
  然后,农村就昏睡过去了。
  而在我的记忆中,却只有乡村。
  其实,我对于中国农村非常了解,前前后后我在农村脱胎换骨长达十多年,怎么能说我不熟悉农村生活呢?合社化高潮,亩产10万斤,放卫星,改天换地,挖河收麦插秧,社会主义教育,四清,直到"文化大革命",我都以专政对象的身份在农村接受监督改造。中国农村先进、落后、直到反动的各类典型人物我都见识过,只要想写农村,拉下一个提纲,我就能写一部长篇小说。从一个小寡妇写起,写公社化高潮,再写农村干部群众的积极性,还写那些愚蠢的村干部,再写糊涂县政府,自然要有一位公社党委书记坚持正确路线,经过复杂斗争,正确路线战胜错误路线,生产上去了,粮食丰收了,阶级敌人可耻失败了,那个小寡妇呢?也找到合意郎君、成立美满幸福家庭了。
  但我不愿意写那些,许多写农村的小说,没过二年就被人忘记的残酷事实,让人一想起写农村小说就胆战心寒。我的许多很要好的朋友,其中自然还有许多我最最敬重的大手笔,他们当年的几篇小 说,被人们当做活教材来读,还被说成是中国农村生活的百科全书,是一部史诗般的作品。结果呢?结果说是那一段历史时期的政策有问题,原来说不许走的那条路,却是一条致富路,你说那篇小说该如何修改呢?
  而中国乡村给我留下的记忆,太刻骨铭心了,不把这些记忆写出来,我就无法平静,我就永远欠着乡村的感情债,就是在事情过去几十年之后的今天,我还是要写我的乡村记忆,这一些记忆太深刻,也太让人无法忘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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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8年,赵沽里大队用40亩良田,从劳改农场里换出去了两名老右,其中的一个是农业机械师,叫袁成,另外的一个,就是我。
  反右斗争结束之后不久,我们就被送到了这处劳改农场,连被派下来建立农场的场长都叉着腰站在地头上骂娘:"这是要把人饿死在这里呀!"
  划给劳改农场的一片盐碱地,寸草不生,地面上结着一层厚厚的白霜,一起风就卷起一阵白烟,天上不见飞鸟,地上不见野兔脚印。刚被送到这里来的时候,场部指定我写几篇鼓舞士气的诗歌,我当即就写了一首激情澎湃的朗诵诗,题目就叫《唤醒沉睡的土地》。小组长把我写的诗篇送到场部,场部又送给场长审查。据说场长看过之后,立即就骂了一句话:"瞎掰吧,莫不怎么就打你的右派呢!"结果这首诗没有在墙报上发表,至于稿费,那就更没有指望了。
  而且还有指示,右派们送到农场之后,立即改 为农场户口,也不是农村户口,就是农场户口,比刑事犯户口差一个档次,也是不由国家供给粮食定量的人口。我们接到通知到农场报到之前,都要先去派出所办户口手续,拿着派出所开的单子,到粮店去注销粮食定量。派出所给开的单子不保密,那种表格是统一印制的,表格上方是一行小字:"粮食注销通知",下面:姓名,原住址,原定量,最后是派出所写的钢笔字:"自××××年××月注销原粮食定量"。完了,从此这个人不吃饭了。
  就算是吃草吧,这一片盐碱地上生长着的带刺的狗尾巴草,也不够这上千名老右吃的呀!场长找到市里,向市里要40亩良田,先抢种下大麦,收下大麦再种早玉米,就在种粮食的同时,再开荒,开出来的荒地要到来年才能生长庄稼,绝不能看着老右们饿死在盐碱地上。
  经不住场长的磨缠,市里下了文件,把赵沽里大队的40亩良田划给了农场,当然有条件,市里特批了4个名额,两个适龄男青年参军去了,还批了两个工业名额,一个是赵沽里大队支书老赵叔的独生女秋月进工业局,被分到一家工厂做徒工,另一个名额给了另一户人家的孩子,也办成了城市户口。光是这4个名额,老赵叔还不干,他又向市里提出了一个令人大吃一惊的条件:向农场要两名老右。
  这就近乎荒诞了,世界上解决民族纠纷,有过土地换和平的谈判,遍查人类历史,还从来没有土地换右派的事例。怎么赵沽里支部书记、生产队长 老赵叔,就想出了这么个歪点子呢?
  老赵叔说,赵沽里太落后了,人家大队、小队放卫星,赵沽里什么事也没少干,就是任啥也评不上,怪就怪在赵沽里没有能人。人家别的农机站,明着是修理农机,暗着干私活,也就是地下工厂,小队日常花销,都是农机站暗着挣来的。赵沽里也有个农机站,也有几个技术工人,每天也累得死去活来,拖拉机"趴"在地里,有时候去个人鼓捣鼓捣,也能哗啦哗啦地弄得开出来。就是一到了春耕秋收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农业机械都在农机站里"趴"着,急得老赵叔带上饼子在农机站蹲点,你蹲点机器也不转。偏偏上面还下来人照相,老赵叔把全村老老少少都叫出来,还牵出来了所有牲口,连拉带推把拖拉机弄到地里。第二天,老赵叔说,来人照相的时候,只求点着了火儿,冒一通烟,轰隆隆响一阵子就行。最后,相照完了,可是赵沽里的农业机械还是照样在地里"趴"着。
  老赵叔有文化,去年在报上看到过不少揭发右派猖狂进攻的材料,那时候老赵叔就想,几时下放右派的时候,到社里去要几个名额。等了好久,没见有什么精神,莫非右派宽大了?最后才听说附近建起了农场,右派一个不许私留,全部集中改造,老赵叔才死了那份心。
  拿40亩地换两个老右,值不值?老赵叔说换回来你们就知道了。支委会上老赵叔对支委们说:"老右不是屎蛋,老右把屎蛋们挤对得活不下去了,屎蛋们才把老右打成老右。集中到农场来的老右们个顶个的是能人,过去咱们请专家,神仙赛地好 不容易请来,下地走一遭,说不出句明白话,走了,再想问个明白,连影儿都见不着了。这次,一定要挑两个能人来,40亩地能打多少粮食?有个明白人,出个点子,赵沽里就活了,就不信赵沽里总这么窝囊。"
  就这样,赵沽里大队划给劳改农场40亩良田,从劳改农场"借调"两名右派到赵沽里生产队监督改造,就是这一回事,只是名词用不好,无论怎么说,也是对不上"龙门",拉倒了,就这么办了。
  借调去赵沽里监督改造,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轮到了我和袁成的头上?缘分儿,运气,都说不清楚,反正农场就通知我们打点好行李,跟着赵沽里来领人的一个女人,离开农场到赵沽里去了。
  临走的时候,秦队长和我做过一次个别谈话。这个秦队长,就是一次开会把我唤起来罚我在众人面前站了一个小时的那个王八蛋,年龄比我大不了几岁,气度可是很不一般,全农场的老右和他走对面都不敢抬头。他就是这样厉害,活赛引蛇出洞弄出这帮老右,就是为了给他过专政瘾似的。整天板着铁青的脸,跟在场长后边各处转,无论看见什么也是不顺眼,见着人就骂,这个出工不出力了,那个敷衍了事了,最最恶毒,他训斥右派的时候,指着你的鼻子向你喊叫:"说,你是什么东西?"这时候,你必须回答他说自己是右派分子,如此他才会平息心中不可遏制的怒火,气汹汹地从你身边走开。
  秦队长对我怀有刻骨的仇恨,他比我大一两岁 ,除了知道人是猴儿变的之外,他身无一技之长,什么本领也没有,看见我,他就一肚子气,有一股"既生秦儿何生希"的醋劲。这没有办法,一怪我不争气,如果我不出事,还人模狗样地当作家,他想见我,我都不会理他;第二怪他自己没出息,好歹你也混个右派当当,编在一个班里,你还能和我互称同学,至少在摘帽之前,你身上还沾点书生气。
  把我叫到队部,秦队长恶汹汹地向我交代说,把你移交到赵沽里去接受监督改造,丝毫也不能认为你的问题比别人轻。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吗?你是右派加"胡风分子",双加料的反革命,场长不是对你说过了吗,你这样的人应该枪毙,枪毙别人的时候打一枪,枪毙你的时候,要打两枪。我们革命人道主义,不枪毙你,留着你当劳动力,让你好好干活儿。不要以为去了赵沽里场部就不管你了,你的一行一动都瞒不过我们的眼睛,低头认罪,争取矛盾转化,坚持反动立场,死路一条,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吧。
  最后,秦队长还向我交代说,到赵沽里之后,一切纪律和农场一样,不参加社员们的活动,服从赵沽里大队的管教,脱胎换骨,重新做人,要写改造日记,写劳动体会学习心得,按时交到农场来,每个月13号发生活费,自己回农场来领。
  再至于别的,那就要到赵沽里之后,再听生产队的安排了。
  …………
  一件行李,一个背包,我全部的被褥、衣服、 日常用品都在里面了,告别班里的学员,匆匆来到场部,准备跟着赵沽里领人的干部离开农场。走进场部办公室,屋里坐着一个农村妇女,30岁的样子,体格很壮,一双眼睛真是又黑又亮,还有点威严,脸上少了点女性的温柔。她上下看了看我,当即向我问道:"你就是林希?"
  "报告政府,我就是右派分子……"规规矩矩地站在这位农村妇女对面,按照农场规定,我向她大声地说着。
  "行了行了,我们赵沽里不和你们讲这么大的规矩。你愿意去吗?"这位女干部又向我问着。
  "服从组织决定。"我还是呆呆板板地对她说着。
  本来,她还想向我问些什么,这时候,又一声"右派分子袁成报告"的喊声从门外传进来。女干部说了一声"进来",立即一个中年男子,戴着近视眼镜,斯斯文文,一副十足的知识分子相,也背着个行李,还提着个提包,而且最最重要的是,手里还领着一个大约有3岁的小女孩儿,战战兢兢地走进了门来。
  "哟,你怎么、怎么带个孩子?"女干部大吃一惊地向袁成问着。
  "玲玲乖,她很懂事。"袁成向女干部解释着说。
  "唉,你们这些老右,真是啥德行的都有。"倒是也没再多说什么,这个女干部就带着我们走出了场部办公室,正好院里停着一辆"狗骑兔子","噔噔噔",一股呛人的汽油味暴起,手扶拖拉机 带着我们几个人就开出劳改农场去了。
  袁成带着个3岁的女孩儿一起在农场生活的事,全农场的人都知道,就连农场场长都说不出什么话,这就和铁证如山一样,铁的事实就是袁成有一个3岁的女孩儿,而且袁成还必须送到农场来脱胎换骨。留在外面行不行?不行。他已经被开除公职了,没有地方收容他,他原来的老婆和他离婚了,法院把女儿判给了袁成,又一纸"结论",袁成必须进农场改造,你说玲玲放在哪儿?"结论"通知袁成到农场集中的时候,没提孩子怎么办,袁成也没敢问孩子怎么办。到了集中的那一天,别人都是扛着行李一个人来的,只是袁成还领着一个女儿,干部也没说话,就让这一对父女一起上了汽车。小玲玲很乖,她没哭,也没像电影里那些孩子似地哭喊着"我要妈妈"。玲玲很懂事,一步登上汽车,找到一处位置,然后还招呼她爸爸:"这儿。"随着两个人就坐在一起了。那一天,我也在这辆汽车上,我看着那景象难过得眼泪都涌出来了。小玲玲看了看我,没有任何表情,似是很不理解能坐着大汽车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还有什么不高兴?
  在农场,我被分配在大田队,类如袁成这些有专业技术的人,就分在基建队,据说等农场把基本生活设施建成之后,要建立一个小化肥厂,还要建立一个农机厂,先干些修理农业机械的零活儿,发展起来之后,要制造农业机械。场长在大会上教育全体学员要树立安家落户思想的时候,对大家描绘过未来的美丽蓝图,场长告诉大家说,劳改农场未来的拖拉机厂,初定的产量,是年产5000台。 说过之后,场长极其激动地对学员们说道:"怎么就没有前途了呢?好好改造思想,重新做人,脱胎换骨,改造好了,大有作为。"听着场长的话,我心里还真是热热乎乎的呢,我想自己虽然改造上不可能进步太快,但待到拖拉机厂建起来之后,至少也能熬上个车间主任呀什么的。再说,后面谁知道还会有几次反右斗争,开展一次反右斗争,送进来一批右派,后面的右派送进来之后,就得由老右派们管教,几十年之后,我成了珍稀老右,在拖拉机厂负点责任呀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当然,目前还是要开荒种地。开垦盐碱地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头一天到农场,第二天下地,一根绳袢套在肩膀上,拉起铧犁开荒,扶犁的班长一声号子:"来呀一个者呀!"众人一起答声喊道:"哟一个嘿呀!"身子倾斜到肩膀几乎挨到了地面,使出全身的力气,步子迈出去了,铧犁没有移动,绳套勒进肩膀,活似肩膀上挨了一刀,疼得许多人立即倒在了荒地上。在一旁的干部骂跌倒的人"真你妈的笨蛋!"更骂没跌倒的人抗拒改造,为什么不使劲儿?
  真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没想到21岁,我还有如此的一步好运气,才被送到农场不久,就被移交到赵沽里脱胎换骨去了。只要离开这个倒霉的农场,哪里都比这儿好,吃得好坏无所谓,谁都知道农场不是养膘的地方,不可能每天鱼呀肉呀地喂着你,有窝窝头吃,就是革命的人道主义了。但惟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农场里对于右派们的人身污辱,就说那个喊"报告"的制度,那是监狱里给刑事 犯们定的规矩,通知你来听"帮教",到"政府"门外,要大声喊:"在押犯×××报告。"劳改农场凭什么给老右立这种规矩?何况集中在这里的右派们,一没有判刑,二不是劳动教养,从法律上说,还是公民,还享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一个有权利被选为国家主席的人,为什么要喊"报告"?没有人提抗议,大家只知道服从。
  如今我走了,到赵沽里去了,人家赵沽里接我们来的女干部说了,赵沽里没有这些规矩,那就行,让我拼命我都干。赵沽里什么活儿没有人干?挖河、收麦、插秧、试验雷管、爆破呀什么的,我都去,只要不让喊报告就行。
  只是我实在不明白,农场为什么把我移交到赵沽里改造去呢?而赵沽里又为什么肯用那40亩良田把我换去呢?就算是换两个人吧,我值那20亩良田吗?根据反右时革命群众对我的评价,我基本上属于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之类,谁肯用20亩良田换一个狗屎堆呢?我有自知之明,我保证自己不值这20亩良田。
  但袁成值那20亩良田。袁成原来是哈工大的高材生,诸位先生,你们知道哈工大是怎么一回事吗?50年代初期建立起来的哈尔滨工业大学,是中国最高的军事工业学府,教材用的全部是苏联教材,教授全部是苏联教授,那是给中国造就高级军事科技人才的学校。袁成学的是机械制造,掌握了制造坦克车的绝密技术,没出息,1957年,已经留校任教的袁成居然造谣说有的苏联专家其实就是糊弄中国人。什么教授?里面有好几个只是中等 技术学校的毕业生,到了中国,就专家了。一开始,学校没想整他,培养一个高级人才不容易,就指出他的说法是错误的,苏联原来有几处学校明说是中等技术学校,其实比中国清华大学的水平还高。偏偏袁成较真真,他拿来一个专家的讲课记录,乱七八糟。学校把情况报告到上级,上级认定袁成纯属诬蔑,而且是恶毒诬蔑,大会批,小会斗,袁成不肯低头认罪,矛盾对抗了,最后来了个双开除,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发落回原籍,就地改造。老婆也离婚了,把个才只有3岁的女孩儿留给了袁成。后来呢?后来袁成就和我一起被集中到这处农场来了。
  就算是赵沽里拿出了40亩良田要换两个老右,他也不知道农场有个大能人叫袁成,是农场向赵沽里推荐袁成的,说这个人可是个人才,他不仅懂机械,你们想办个化肥厂呀什么的,他还是个内行,当然要先指定一个外行做他的领导,否则他也是走白专道路。农场为什么向赵沽里推荐袁成呢?很简单,袁成身边带着个孩子。孩子只有3岁,没有任何言行,你既不能让她喊报告,也不能让她重新做人,她才来到人世3年,头一遭才做了3年小人,就重新做人,早了点,活到我这样的年纪,21岁,重新做人说得过去了,就算是18岁成人,至少头一遭已经做了3年成人了,没做好,从头开始,多少还有点意思。
  农场每天早晨出工,要点名,小玲玲站在她爸爸的身边,农场、队长的严肃劲调动不上来,出工时袁成把小玲玲带在身边,孩子喝水呀,撒尿呀, 又影响破坏改造气氛。整个农场女右派上百名,也没有带孩子一起改造来的,就只有一个袁成,真是麻烦。正好赵沽里拿土地换老右,农场乐不得地,就把袁成换给赵沽里了。
  那么,何以还要把我搭配给赵沽里呢?也没有什么秘密,把学员移交给赵沽里,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保证这个右派不会逃跑,场部在分析了农场学员的情况之后,认为全农场没有逃跑可能的,一个是袁成,第二个就是我。袁成不逃跑,身边带着一个孩子,我的不逃跑,是我无处可逃,没有一个亲友,没有一点牵挂,就是你把我推出农场,到了吃饭的时间,我也要自己跑回来,因为吃饭是人生的第一需要,而逃跑可能就是第二需要了,如果有地方好逃的话。
  直到入夜9点,一辆手扶拖拉机才把我和袁成拉到了赵沽里,一路上玲玲早和那位女干部建立了感情,一声声地唤着娘娘,喜得那位干部满脸的笑容,呆呆地看着小玲玲,女干部泪眼汪汪地还动了感情:"好娃,到家和大娘住一起去。"还没到赵沽里,袁成就解放了,他再不必为女儿的事犯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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