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0期

陶丽丽小姐

作者:李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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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丽丽吃惊地看了看他,不再说话。
  两个人的脚步橐橐地踏在路面上,同子有点缓过神来似的,几近带讨好的语气说:“别去想什么天堂了。”
  陶丽丽一笑:“我其实是害怕,我怕死,我怕哪一次发病就醒不过来了,好在我发病前自己也不知道,就是醒不过来也不知道,所以,我就想,如果有天堂……”陶丽丽忽然一拉同子的胳膊,“小美是谁?”
  “你说小美?你怎么……”同子惊愕地瞪起眼睛,倏地停下脚步。
  陶丽丽兀自往前走,走了两步,回过身:“照相时,你说,小美,到那块礁石上拍一张。”
  同子瞪大的眼睛垂下了,他又迈起了步子。
  “小美是不是跟我长得很像?”陶丽丽倒步走,等同子跟上她,才转过身。
  “算了,我不问了。”
  “……别问了……”同子嘟哝一声。
  同子和陶丽丽一起吃了顿晚饭,在一个上海人开的餐馆。同子点了一盘天鼎鸡,两碗鸡丝馄饨。陶丽丽不能喝酒,她喝果汁,同子说我喝一点。但他忽然反常地感到很难把酒咽下去,也就罢了。餐馆刚开业不久,没几个客人,他们安静地吃着,时不时隔着玻璃窗看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同子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跟一个人安静地吃饭,要么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要么就是吆三喝五的酒肉朋友。
  同子走神了,直到陶丽丽叫他。
  “怎么不吃了?”
  “吃。”同子稀里呼噜喝着馄饨汤。结账说好了,陶丽丽花钱,同子没跟她争。陶丽丽走出餐馆时说在这儿吃饭又便宜又好吃。
  同子在屋里翻找火车时刻表。以前跟吴阳伟跑南方时,他总揣着包括轮船和航班的时刻表。他找到了,查到陶丽丽去的那座城市最早一列火车,同子对西屋喊了一声:“早上七点十分。”
  “知道了。”陶丽丽应道。
  同子拿着时刻表走到西屋门口,陶丽丽从床底下拖出她带来的一只挺大的皮箱,她往箱子里塞衣服,里面全是衣服,大概她把一辈子穿的衣服都带来了。
  “明天我先送你,再去码头。”同子还在看着时刻表。
  “来得及吗?”
  “来得及,火车站离码头十五分钟的路。”
  “好。”陶丽丽用力地扣上皮箱盖,“咔嗒”一声,自动锁上了。
  半夜,同子被什么声音惊醒,他聆听了一会儿,听到了陶丽丽的哭声,压抑的哭泣像一个呛水人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同子躺着没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陶丽丽的哭声弱下去了,变成了低低的呜咽。
  同子的心好一阵刺痛,他翻身坐起来,找烟抽,他一口紧似一口地吸烟,仰着脸吐着烟雾,后来,除了烟丝燃着的咝咝声,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蓦地,同子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陶丽丽从哪里来?她究竟是谁?为什么她让他想起不愿再想而且一想就要心疼的小美?他本该忘了的,一个人的心中不可能装下很多事情。
  同子迷糊起来,他又听到了,也许是梦到了什么人在哭,要么就是窗外的雨,又下起了雨,灰蒙蒙的雨中一顶红色的雨伞在移动,一张明丽的脸从伞下露出来,大眼睛和一口白白的牙齿都在闪亮。
  “小美!”同子叫了一声,醒了,他躺在那儿没动,等着泪水流出来,但是,没有眼泪。
  同子在厨房里煮了两袋方便面,在面里打了两个鸡蛋。陶丽丽从房间里出来时,同子说:“凑合吃吧,我不会做别的。”
  陶丽丽笑笑,进到卫生间里洗漱。
  同子计算好了时间,六点四十分到了火车站,坐扶梯上了二层售票大厅,像他预料的一样,买票排队的人不多,他走到一个窗口把一张钞票递进去,对话筒说了一个地方,售票员又把钞票扔出来:“这趟列车取消了。”
  “那最早的车几点?”
  “八点五十分,由佳木斯开过来。”
  陶丽丽拖着皮箱过来,她的眼睛红肿,但精神挺好:“买到了吗?”
  “最早快九点了。”
  “那就买吧。”
  “……我不能送你上火车了。”
  “没关系,快买吧。”
  同子买了一张票,他把票递给陶丽丽,“我那个时刻表是旧的。”他有些担心地问她,“这箱子……你怎么上车?”
  陶丽丽笑笑:“有滑轮,到时候警察会帮忙。”
  同子踅摸了一圈,大厅另一头有贵宾休息室,“我们去那里等。”
  贵宾室门口有服务员把守,同子交了二十块钱,他和陶丽丽被放行进去,同子一边往里走一边问服务员:“八点五十的车几点检票?”
  服务员拿过陶丽丽的票看了看,“提前二十分钟,到时我会提醒这位女士。”
  服务员给他们两人端上两杯茶,室内有两台大电视正放着录像片,同子和陶丽丽一时无话,喝茶看电视,时间一分一秒在过去。同子的心总不在一个地方。他掏出烟来吸,想了想,问陶丽丽:“票揣好了?别掉了。”
  “揣好了。”
  “有零钱吗?上车买水喝。”
  “有,也不能喝,怕上厕所,火车上的厕所……”
  “哦。”
  “反正也没几个小时。”
  “……到了打个电话,那时候我也下船了。”
  “嗯。”
  同子又去看电视,好像被里面的剧情吸引住了一样的全神贯注。服务员在门口喊几位乘客,同子站起身,陶丽丽一拉他:“不是叫咱们。”
  同子坐下,沉默了一会儿,陶丽丽说,“你该走了。”
  同子看表:“来得及。”
  “你……”他们两个同时抬头看对方,一起说,陶丽丽先笑了:“你说吧。”
  同子忘了要说什么,他捋了捋头发:“有事打电话。”
  陶丽丽点点头。
  “……回去了,不一定就要回到原来的……你想,你离开,别人还不是一样的生活……我也不会说太多的道理……我念书时数学成绩最好,我知道数学题算错了可以重新再算,人也一样,从头再来……不知道对不对……”
  陶丽丽咬了一下嘴唇:“我都懂的。”一会儿,她神色黯然,低低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又没廉耻又廉价……”
  “……我没这样想。”同子说。
  陶丽丽抬起头看着同子:“有时,我就觉得遇人不淑,其实,我自己也不好,不好的人遇见不好的人也正常。”
  “……”
  “你和吴不是一样的人。”
  “……他、你别怪……他有家庭……”
  “我知道的,明明知道的,所以,是我自己不好。人有时候挺怪的,转来转去的,也没转出原来的圈子。”
  同子不语。陶丽丽突然说:“你也应该结婚了,你为什么还没结婚?是因为那个小美……哦,对不起,我胡乱猜的……”
  同子的眼睛又转到电视上,半晌,说:“她死了,十七岁时,死的。”
  陶丽丽“呀”了一声,欲言又止。同子吸了一下鼻子:“我不明白,现在也不明白,我恨她,不愿再想她……”同子猛地站起身,陶丽丽微微一怔:“你要走了?”
  “嗯。”
  “那就……”她起身,没站稳,同子扶了她一下,陶丽丽眼睛看着同子:“我知道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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