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0期

陶丽丽小姐

作者:李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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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没有任何征兆,或者说,那事实上还是一个愉快的下午,小美说我们去游泳吧。于是同子和她就去了文化宫游泳馆二部。一部在对面,他们从来没去过,那扇和二部一样一色的大门上总挂着一个小牌牌:暂不对外开放。小美有一回神秘兮兮地对同子说,她听人讲,一部里面全是外国人,男人女人光着屁股在里面洗澡。同子当时瞅了小美一眼,别乱讲啊。嘴上虽如此说,再经过一部的大门时,他总要留心瞅瞅。
  小美的泳衣是黑白两色,上白下黑,挺醒目,给同子的感觉是她的身体被这两种颜色分成了两部分。游泳馆这时候没几个人,与季节有关,夏天人们更愿意去海滨浴场。小美游了几个来回,爬到池边坐下,两只脚拍着水花,同子游到她身边,掬起一捧水撩向她,小美一闪身,嘻嘻笑几声,趁同子不注意脚下猛一踩,同子被溅起的水花罩住了。小美跃起,扎进水里。
  同子和小美在馆里大约玩了三个多小时,回去的时候接近黄昏。同子骑一辆旧自行车,小美坐后座,突然她就拍了同子一巴掌,同子一慌神,车子晃了几晃。“干吗你?”同子说。
  “你看,西面。”小美说。
  同子边蹬车边朝西面扭过脸。“什么?”
  “你看天上。”
  “怎么了?”
  “红的。”
  “红的怎么了,那是火烧云。”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红的天空,像着火了一样。”’
  “大惊小怪,真是的。”同子嘟哝一句。小美在身后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刚要问,就听见“砰”的一声,屁股就往下一沉,轮胎漏气了。同子推着车走,小美先到家,同子说我去补轮胎。小美就问他有没有钱。同子没应声,看了她两眼。“就像从港湾街出来的那些人。”同子说。
  “你说什么?”小美有些生气,谁都知道港湾街是各地船员出没的地方,许多女孩子找船员做生意,船员都很有钱。
  “你的衣服,哪儿捡来的?”同子说。
  “你懂什么,这衣服现在广州上海最流行。”
  “那你咋不去广州上海。”同子两手攥着车把,紧走了几步,小美在后面又大声问他有补胎的钱吗?同子不答话,一骗腿上了车,弓着身子蹬起来。
  那天晚上,小美大概是从电视剧中学来的,用一枚双刃刀片割了两个手腕,先割右手腕,她是左撇子。医生说右手腕割得很深。小美家人是第二天在楼下的小仓房里找到她的。半夜时,小美妈妈还去同子家问他知道不知道小美去哪儿了,有人看见他们白天呆在一起。
  没有人知道小美为什么自杀,她才十七岁,比同子大两个月。他们刚初中毕业没多久,两个人。都没能上高中,小美学习成绩不好,同子是自动“辍学”。小美在一家啤酒厂干了几天临时工,然后,她就死了。同子没有看到最后的小美,听家里人讲,小美身上的血都流尽了,小仓房里的空地上站不住人,一脚就踩到黏稠的血液上。
  那一阵子同子有些发蒙,不明白怎么回事,又想弄明白一些事情。时常的他就感到害怕,冷丁儿就害怕起来,也不知道怕什么。其实,小美的死弄得街坊邻居都慌慌的,怎么好端端一个孩子就自杀了呢。报上还为此作了报道,从几个方面来分析一个花季少女的死亡原因:什么青春期的躁动焦虑迷惘啦,什么对前途渺茫心理没有承受力啦,什么家庭不完整而产生的无助和抑郁啦。同子后来就想,那都是扯淡。
  这事儿过去十四年了,头一两年,同子还能想小美来着,他们两家是邻居,小时候一块玩儿,一块儿上学,同一个班级,两家家长不像别人的爸爸妈妈那样死管着他们,或者说是有些放任,爱咋地咋地的情形。同于是继母,小美的妈妈整天泡在她自己开的小卖部里和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打麻将。小美妈妈以前唱京剧,嗓子坏了,不能唱了,她爸爸跟一个年轻的女子好上了,小美妈妈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自暴自弃了,跟好几个男人有关系。
  同子和小美两个人没学上了,无所事事,除了游泳,他们还一块儿爬过山,钻过遮天避日的树林子,逛过山顶上的寺院,不花钱或花钱不多的可以玩儿的地方都去过。小美比同子强,她口袋里还经常有些钱,经常出其不意往同子口袋里塞盒烟什么的。同子那时就想,她也许是从她妈的小卖部里偷的。但他从来没问过她,她花钱时也不说钱从哪儿来的。
  他们钻树林时亲过嘴,很一般的感觉,同子和小美也没恋爱,懂是懂的,但他们之间不是恋爱。在同子看来,他和小美都有一种早熟的味道,知道除了亲吻还有另一件事要两个人来完成,有时同子会因为想到那件事儿而使得肚子里涌上一股热流。
  那天他们从游泳馆往回走快到家时,小美走在自行车的另一面,她慢悠悠地问同子:“你最想什么?”
  以前十一二岁时,小美问过他,是写老师布置的作文时问的,同子说要当飞行员。小美挺高兴,在天上飞来飞去多自由,以后坐飞机就不用买票了。
  “我们就拉拉钩。”小美说。于是,他们两个人钩住了小指头,把大拇指顶在一起。“可一定啊。”小美给他打气。
  这会儿,同子对小美的问题不假思索很干脆地回答道:“赚钱。”
  “你要赚多少钱呢?”
  “一脚踢不开。”同子回答得有些恶狠狠的。
  “有钱干什么呢?”
  “周游世界。我能赚到,你信不信?”
  “信。”小美翻了翻眼皮拖着长音说。这时她的眼中一定是白多黑少。
  “那你呢?”轮到同子问小美了,他们这时走在一排大树下,小美抬头看了看,“想到那上面去。”她漫不经心地说。
  “上树啊,干吗?”
  小美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同子不知道小美的理想为什么是到树上去,她又究竟为什么要到树上去呢。
  还有,医生说,小美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同子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寻思着那个让她怀了孕的人是谁。没结果。
  同子差不多十多年不再想她了,忘了,似乎是忘了。因为陶丽丽,不然,也许真的就忘了,不光忘了小美,好多经历过的事情都记不起来了。陶丽丽和小美长得出奇地像,如果小美没死,要比陶丽丽大一点儿,一定也就陶丽丽这模样儿了。
  吴阳伟把她带来了,吴阳伟说,“同子,让她在这儿住几天。”
  头些年,同子没工作,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他也去了小美做临时工的啤酒厂搬了几天啤酒,他喝酒就是从那会儿开始的。有一天他在街上遇见吴阳伟,吴阳伟问他想不想做生意。他说想。吴阳伟就带他去厦门石狮温州倒腾过烟、皮鞋和服装。同子没拿一分本钱,等于吴阳伟的保镖,但实际上又不是这么回事儿,吴阳伟长得比同子还要骠悍些,有事儿也是他冲锋在前,如果把同子算成他的跟班也许更贴切。
  同子那一阵子手里有了钱,弄了辆奥迪车,经常半拉夜在街上飙车,像要跟谁玩儿命似的,后来就撞了人,对方提出跟他私了,他也不愿承担刑事责任,同意了。车没了,又搭进去十几万块,还向吴阳伟借了不少,同子还了一些,没还完,吴阳伟从来不提这茬儿。他不在乎这几个钱是其一,他把同子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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