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黑脉

作者:葛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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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的是有了钱,打交道的人哪个是看中你这个人?都是他妈的看中我的钱。钱这东西乱人的性呢,我自己也觉得钱把我乱了,乱得六亲不认。你看你,我听说你家里的条件不好,父亲和母亲都有病,下地收种耧,从没有和人张过嘴,人家给你一点点恩惠你就拼命来报答。不错,是一个不错的人啊。这么多年我怎么就没有看到你呢?我想,现在,你能不能陪我喝两口酒?
  柳腊梅想,自己是来打扫卫生的怎么好陪人家大矿长喝酒?又觉得他现在看过去真是很可怜,要是他心里高兴就陪他喝两口。
  许中子拉开一个柜门取出一瓶酒来,酒瓶子上写着茅台。他说,这酒贵着呢,买它要这么一个数。他伸出一巴掌要柳腊梅看。柳腊梅觉得就是贵了,这么贵的东西不是自己这种人该喝的。就说:“我出去打一斤散酒,许矿长你喝茅台,我喝散酒。”
  许中子把嘴一噘说:“在乎这?喝。尝尝国家领导人喝过的酒,你也就是国家领导人的候补了。”
  说完自己笑了。
  一下子倒了两水杯。许中子说:“不多,咱就喝这一瓶,今天矿上出事情了,我心里难受,可看见你高兴。矿上出事了,出事的人是田书,也是咱们的同学。他命不好。我这人十几年没有说过真话了,喝两口说说真话,人和骡子一样是受材,不同的是骡子填饱肚不生事,人不行!对不对?来,干了!”
  柳腊梅吓了一跳:“这么大的杯子?”
  “这么大的杯子!”
  “我不敢。”
  “我敢!”
  许中子仰了脖子一口下了肚。柳腊梅觉得答应了陪人家喝酒,答应了就得做,要么就不答应,这么贵的东西,不能糟蹋了不往肚里下。
  记得十几年前快过年的一个腊月天,家里割了肉,还不到年根前,先炒了一点点,给爹擀了一碗面要爹吃,端了碗的爹挑了几次不往嘴里放,最后往嘴里放的时候说:“这么好的东西就舍得这么把它吃了?”去年爹死的时候,想吃什么,是什么也吃不下去了。爹又说:“闺女,以后有好东西就吃了,吃到肚子里才算赚!”
  仰了一下脖子喝下了。酒有点辣,整个下了肚,就像落进肚子里一团火苗。紧着喝了一口水,看见许中子端过来一盘水果,有的是自己从没有见过的。指着问:“这是啥东西?吃皮,还是吃瓤?”
  许中子说:“台湾水果,吃瓤,有钱人就是吃钱啦。这东西叫火龙果,中看不中用,和他妈的城里女人一样。撕破了皮吃它,味道还不如咱村里的国光苹果。但是,不吃又想吃,花钱买了,不吃叫不会享受生活!”
  柳腊梅想,这话不知道是吃水果还是吃钱?仗了酒胆说:“许矿长,你的手机怎么半天不响了?”
  “关了。”
  “不怕有什么事情?”
  “有啥事情还比和你在一起喝酒重要?”
  一只手跨过桌面抓住了柳腊梅的手。柳腊梅想往回缩,头有点晕了,突然就想着扳手腕,说:“来,扳一下手腕,看你的钱把你养得长了力气了没有?”
  两个人就站起来扳,还没有准备用劲,许中子的胳臂就歪下了,另一只手也抓住了柳腊梅,眼睛红红的,很迷蒙地看着说:“你不算好看的人,但是,有味道。”
  柳腊梅觉得外面的阳光纠缠在耳畔有点烫,这酒笼罩着空气有点醉,自己还清楚地知道是志强的老婆,清楚地知道村庄是捉马村,眼前的人是小学时候的同学,现在人家是煤矿的矿长!陪人家喝酒喝成啥,也不能喝得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啥角色!一根神经就将眼前事情串联在了一起,就想要么就干脆喝醉了,要么就现在还醒着抽手走人。想着志强回贵州去招工,人家还要他当队长的事情,就想输不着宅子输不着地的,陪人家湿湿嘴皮子有什么不好?干脆醉!抽出手来倒了酒说:“我又干了!”
  “好!大妹子,你干了我能不干吗?干球了算!”
  许中子醉了,脑袋歪在老板台上说:“我是真高兴啊。那个报社的女记者,装什么清高,给她钱要她做啥就做啥!县里那领导,什么东西,一个个,拿着权压我,往矿上参股,把矿上的股一多半参走了。不让人家参吧权大,权和钱一结合就来了,什么来了,高潮来了!下一步,我告诉你吧,腊梅啊,我把地下给它弄翻天过来,挖它三个月,狠赚一把,球!留给他们一个烂摊子!我是醉了啊,大妹子,叫大妹子就好听,叫什么宝贝!去去去.大妹子,我现在想摸你一把,你说让我摸你哪儿吧?要不,你摸我,摸我哪儿都行,来,来。”边说边举了手架空乱抓。
  柳腊梅笑着说:“你把哈喇水流在老板台上,你是醉了!”
  许中子含着满嘴酒气说:“没有,哪醉了?我还清楚知道县里的李老板上午从我这里拿了三十万,说是要送礼,就想冲着那个市里的副市长职务公关,还他妈要我把挖矿挖出来的一个唐代墓里的罐子给他;说现在的人收礼不收钱了,收文物。我考虑是不是该给他,他妈的在矿上弄得狠了。”
  柳腊梅看见许中子站了起来摇晃着往她这边走,走了没有几步腿软得倒下了,靠着老板台子,嘴里还叫着妹子哎,你把那腰身晃晃,那两条长辫子酥我心了,女人见多了,我看见你我难受哇!
  柳腊梅反倒有些清醒了,自己的身体也有些热。热是觉得自己到底是一个女人,女人怎么能背了自己的男人做这样的事情?和人家大老板喝酒,还话来话去,妹长兄短的,干什么来了?抱起地上的许中子,扶了他往卧室去。许中子的脑袋不安分地在她的怀窝一拱一拱,密密麻麻的碎花窗帘把阳光笼住了,床上铺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青涩的酒味,那酒味似乎更为温馨。柳腊梅突然很清醒了,抖开毯子给许中子盖好,看到枕头旁边还放着十几个气球,想起自己的闺女来,顺手抓了几个放到口袋里,站起身出了卧室。把楼上拾掇干净,要下楼了还看见了果盘里的火龙果,抓了一个,想想又放下了,拿过自己吃了的半个放进了口袋。下了楼,看着院子里的酒瓶子,从院角上找出三个麻袋,放进酒瓶子,开了大门拖出去,放好。关了大门,想着给放学的闺女回家做饭,就晕着头往家走。
  中午,娘问她:“喝酒了?”她说:“没有。给矿长打扫除,酒洒到身上了。”娘很疑惑地望着她说:“我闻着是你嘴里哈出来的酒气。”回到自己的屋子给闺女掏出火龙果,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看着闺女吃了,问闺女好不好吃。闺女说:“萝卜片儿上撒了芝麻,吃起来呵流儿没淡水。”
  柳腊梅觉得,闺女说的就是这味道。
  
  4
  
  叶志强是十天后回来的。这十天里,柳腊梅没有敢出门。十天里想着肚子里喝下的那一瓶金贵的茅台,想着这么贵的东西怎么就喝下肚子里呢。回家后的第二天把气球给了闺女,闺女拿着到学校玩,被老师呵斥了一顿,说你家大人怎么能给女孩子这东西玩?这东西怎么了?,找人问,说是避孕套,她羞得不知道那东西都变成彩色的了。有人说,这东西很贵,哪里是她这样的人家买得的?找闺女要回来扔进了火炉里,一天里,家中的空气就含着这东西的味儿,酸臭难闻。
  志强回来的时候带了十个人,其中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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