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一墙之隔

作者:袁 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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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牌完全不像想象的那样打得响。他拿的是冲突管理的文凭,读书时这个专业的文凭好拿,回到国内却没他的施展之地。大的冲突比如国家间的、财团或企业集团间的,他够不着;小的冲突诸如单位内部人事上的,更没他什么事,中国人个个是冲突高手,而解决冲突又自有一套游戏规则,与老外搞的那套管理学问不相干的。梁攀那纸文凭相当于一张无效证件。随后他也扛不住了,坐吃山空毕竟不是个事儿,何况他还没那一座“山”。他勉强选中个影视制作公司,在那里做策划。他脑壳滑是滑,影视方面的策划却不是他的长项,他既策划不出“同一首歌”和“超级女声”之类的项目,也搞不出让刁钻的观众喜闻乐见并切实可制作的其他节目,所以在公司里越干越吊儿郎当,公司也日益将他看作个废人。
  梁攀回来之初的一腔意气与豪情,像艘不结实的快艇,猛然撞到白森森的冰山上,一下子就分崩离析了。且不说蒸蒸日上过日子。好好挣钱回报父母,下一步自己伸出脚去会踩到什么,是沼泽、泥潭还是狗屎,他都说不清楚。梁攀从没这么困惑地感觉到,他面临的现实云遮雾罩地让人看不清眉目,他想跟它团结友好,它却对你横眉冷对,暗设机关。他不再提另租房子的事,哪有心情尿那一壶。再说在这套房里住过一阵后,梁攀觉得还不错,几位合租者彼此并不怎么打扰。他和乔乔房间隔壁的男导游挣钱很玩命,经常在外面跑团,一个月倒有二十来天不回来住。并且两个多月前,男导游又搬走了,他住的那个小间也一直没人来租。因此这套房子里除了他们,就—个美容师小段。小段是个相当安静的女子,几乎天天半夜才下班回来,静悄悄地进门,那时梁攀和乔乔已入了梦乡,早上他们起来时小段还在睡。周末她也要去上班,上午不到十点就出门,到晚上九点过或十点的样子回来一趟,拎个扁扁的木盒子又出去。
  所以名义上他们是与人合居,实际上住得还是很自在舒服的,尤其他们出的是较低的房租,更觉舒服。假如他们去租个单独的一室一厅的房子,房子、地段没现在的好,租金却要高出一大截,那又何必呢。偏偏乔乔今早嘴一张,就拿租房的事顶他,这不仅是不讲道理,这还是雪上加霜,说白了人心叵测。女人水性,自己无非回来这几个月没及时站稳挺起,没立竿见影挣到闪耀的身份与薪水,乔乔便不失时机地朝自己丢白眼了。
  这天上午,乔乔甩门走了后,梁攀坐在床头闷抽了两支烟,懒得吃早饭,换上衣服坐公交车去到公司。办公室里没两个人影儿,梁攀不知为何只觉得空气里漫布着阴恻恻的凄惶。老总办公室里倒有几个人,烟雾腾腾地坐在那儿谈着什么事情,梁攀瞅了一眼,其中两个人是省电视台文化旅游频道的制片和编导,还有公司里的一位副总和另一个策划小黄。梁攀推测他们一准在谈“美食情事”这档栏目的事。那本是梁攀的点子,把美食和情感小故事糅到一起拍成短片,又好看又好套广告,他和小黄讨论过后,小黄将这点子细化加工,做成方案,她自己又提笔写了两个故事段子,一并提交。老总认为不错,当下就将文化旅游频道的制片请过来谈了一次,这回该是他们在进一步商谈。
  这时候腹部鼓如臀部的老总眼光一瞟,正好瞟到梁攀,却当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也不叫他进去,继续跟那几个人谈。梁攀只觉得一股气冲上脑门,这不是明显的轻视是什么,他要再在这儿呆下去就太有失尊严了。想也不多想,他走到自己办公桌前,找了张纸,一挥笔写下“辞职书”三个字。然后把只有寥寥几句的辞职书放在桌上,一抬腿,就走了人。
  出了公司,街上阳光炫目,车流如梭,蒸腾的热气儿烘得梁攀心里发毛,可他该上哪去找他那杯清心润肺的冷饮?他沮丧地坐车回家,进门便听见厨房里有炒菜的声响,他走过去,厨房里果然不是他那越活越长脾气的乔乔,而是小段。 小段跟他点点头打个招呼,说:“梁哥,上午房东给我打了个电话,我们该交房租了。” 他们的房租是每季度交一次,每间房的租金不一样。三间居室,乔乔占的是这套房的主卧,房租最高,搬走的男导游先前住的次之,小段的最小。刚回来那天梁攀跟乔乔开玩笑说:“我老婆气魄大咧,人没毕业,要的房间倒比人家工作的人还大。”乔乔当仁不让地回嘴道:“怎么了,那也是用我自己挣的钱付的房租。”
  每次交房租都是他们几个把各自该交的钱合起来,由其中一人去打到房东的账户上。说来这房东跟男导游还有点转弯抹角的关系,男导游搬走是他买的期房竣工交房又装修好了,走前他做了件好事,把房东请来,说服他不要把空出来那间房子的租金分摊到另两间房头上,以找回损失。“少则两三个月,多则半年,我再找个朋友来填这一间。”男导游承诺。房东也是个省事的人,说那好。也是房东看着这套房子被打理得整齐爱护得不错,才肯表这个态。而客厅厨房这些公共空间的清理,多靠了小段的勤快。
  三个月的房租梁攀和乔乔这头该拿一千五百出来,他手头现金不够,进屋里找银行卡左找右找却不见,出来他跟小段说:“要不你把你那份钱给我,明天我去银行交钱。” 小段进她房间拿了一沓钱出来,递给他说:“你点一下。”
  梁攀喝着冰箱取出的冰水,顺手把钱塞进裤袋,说:“不用。”
  他煮了袋方便面,没滋没味地吃着,小段收拾了厨房后,拎了包走了。梁攀懒心无肠地看了会儿电视,冷风机吹出的风根本吹不散严严实实的闷热,这个闷热像塑料布、像钢盔,罩在皮肤、头顶和胸口。再过两天就是九月份了,这天还是那么恶狠狠地热,梁攀闷闷走进卫生间,用自来水冲了身子,那水都是热的。冲完澡走进他和乔乔的卧室,四仰八叉倒在床上。
  说到工作想到工作,梁攀心里已把那假想的栏杆拍了千遍万遍。二十八岁了,这路怎么越走越走投无路了呢?到周末还得去买份《前程无忧》,到上面去找找他的前程。不过真要说前程无忧,那是哄鬼,刚回国的那两个月,他不是周周买这份招聘信息报,也没发现什么锦绣之路么。可话说回来,其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在这个城市梁攀没背景也没什么过硬关系,也只能靠自己摸爬滚打了。
  昏昏沉沉中梁攀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时,黄昏已如同一张棕黄大网罩着天地,显出一种海市蜃楼般的氤氲质感。乔乔正在屋里走来走去,梁攀坐起来,回了半分钟神,才想起今天一天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他被推到了怎样的风口浪尖,那些事跟这个涂了蜜样的黄昏似如两个世界。 见梁攀醒来,乔乔也不说话,只顾把些什么东西往一只小旅行包里放。那是只小得赛过一只小枕头的圆桶形小包,梁攀没憋住,问:“你干吗?”
  “不干吗,”乔乔说,“我要到我姨妈家那去,反正你现在看我不顺眼,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啊。”
  明摆着她今天是没去上班。这一周乔乔轮下午班,从下午四点上到夜里十二点,现在这个时间她正该站在高速公路收费站的收费亭里,可她却在这收东西说要去她那妖里妖气只会作怪的姨妈家。梁攀的气又上来了,今天他的胸腔仿佛—个气罐,晃一晃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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