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一墙之隔

作者:袁 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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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对夏葳来说,夜晚的意义高于白昼。夜晚是活跃的,紧密的,芬芳的,美酒与火焰一般,总弹拨起他心里躁动的诗意,使他跃跃欲试。夜晚是他的一盘棋,而一般说来,他不会举棋不定。
  夜里夏葳是另一个人:敏锐而耐心,嗅觉灵敏,比白昼的他更加英俊和清醒。他喜欢夜晚的自己,不动声色,有勇有谋,一个志在必得的行动者,像个猎手,影子般的猎手。
  见到过夏葳的人都说,他有张天使般的脸,浑身上下都充满形式上的美感。所谓红杏枝头春意闹,从小就有很多女孩子围着夏葳转,为他争风吃醋,她们让他知道了自己的魅力。他刚满二十一岁,住在他父亲和继母家里。
  大约半年多前,夏葳养出一个习惯,每天晚饭后总要出门去逛—会儿。有时的确是—会儿,有时却是四五个小时。晚上出门的习惯使他渐渐步入了—个自我世界,让他找到了独特的乐趣和价值。夏葳觉得,他跟那些化妆精致魅人、衣着漂亮性感、一旦夜幕垂落便进入状态的女人是一路的,他们都是夜晚的宠儿,是夜色下的精灵。那些女人受着夜的啸声引动,她们奔赴的地方是夜总会、酒吧、迪厅、宾馆,是那些既华丽又幽深的场所。
  所以他要追踪她们。
  凯旋门夜总会在凤凰酒店一座裙楼的第五层。
  一般的人,没有来过凯旋门的人,想象不到典雅华贵如凤凰酒店这样的地方,还藏着这么一家旖旎放纵、纸醉金迷的所在。这里的小姐都是女人中的精品,高挑美艳,粉堆玉琢,风情暗播,一看就是物有所值的昂贵品种。这里的侍郎也都形貌兼备,举止有派,他们的服务温软含蓄,拿捏得恰到好处,给人一种上档次的熨帖。
  他们,这些俊男美女,和弥漫于门厅廊道的迷蒙灯光、震颤音乐、醉人气息一道,构成的是一个迷幻世界。由墙壁围起,在白天之外,日常之外,因而也在现实之外。是一个堕落的仙境,但充斥着上升的轻烟。
  凯旋门进门是一个半弧形的幽光叠错的迎客厅,两旁延伸出两条迂回绮丽的通道,通道上缀连着一个个包间,如同一根枝条上缀着的神秘花苞,等着人们用金钱作通关语去让它们芝麻开门,让它们尽情绽放。阿盟告诉过夏葳,这里生意很火,来的客人都是一掷千金、气派很大的男人。他们来了,由领班或迎宾侍郎引进包间,点上酒水果盘,敲定小姐,然后打开音乐,掷骰喝酒,唱歌跳舞,与小姐们你来我往地尽兴。包间开间大,任你百般武艺,样样施展得开。
  阿盟是夏葳表姐的同学,在凯旋门做了一年多的侍者。夏葳这一阵子时不时跑到凯旋门来玩玩,他当然不可能去开包间,无非独自坐在通道边的椅子上喝杯免费冰水,抽支烟,打望步态妖娆的丽人们过过眼瘾,要么跟阿盟在洗手间里闲聊几句,然后起身离开。阿盟只以为夏葳是整日呆在家里憋闷得慌,问他愿不愿意也来当个侍郎,夏葳说算了,家里不会同意。这倒是实话,夏葳父母是要他在家复习考大学的,阿盟哪里知道夏葳的兴趣所在,更不知道他心里在走什么棋。
  “你们这儿哪个小姐最火?”有次夏葳随意地问。
  “都火。”阿盟说。怕夏葳以为他信口开河,又强调说,“真的。”
  得空时阿盟跟夏葳细细说过,这里的小姐几乎个个是业绩斐然的高手,她们的收入远在做侍者的阿盟等人之上,鸿运来了时,一夜挣辆小车的神话也是上演过。这个神话的主角叫金央,现已离开凯旋门,她长得跟香港混血演员李嘉欣有点挂相,貌美性感白皙,又比李嘉欣更多了点幽怨和冷艳,尤其说起话来唇形婉约娇媚,摄人心魄。有次一个老板跟金央喝酒喝得高兴,一扬手说:“金小姐还没车啊?这怎么行?QQ打不打得上眼?不嫌弃的话明天我就叫人给你开过来。”
  这个故事并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东西却是实实在在滚动而来的。那个老板据说是国土资源局的一位局长,而那辆从他舌头上弹出来的QQ车,也果然在两天后开到了金央的高跟鞋前。虽说是辆普通国产车,还跑过两千来公里的路,可那毕竟是个车,又不是几朵玫瑰那种随手可送惠而不费的东西。跟阿盟同为侍郎的一个小伙子说,那烧包老板肯定是在金央那儿找到了让他汹涌澎湃的手感,才有此一举的。
  自然,神话不可能经常按下云头落地。即便真是好运天上来,你接不接得住,会不会反被撞一跟头甚至砸一窟窿,是说不准的。夜总会那样的场所,更多的是翻云覆雨、平地波澜、暗滩浅礁,如同薄冰上走路。小姐们挣钱,也算刀口上舔血。阿盟说,来玩的客人仗着钱多来犯骚发疯使邪劲的,那是涨潮的海水浪打浪。就在上个礼拜,一拨客人在“踏莎行”包间里喝酒吼歌半晌,又搂着小姐摸摸搞搞跳了阵舞后,就摸出了K粉。他们自己K,也要陪他们的几位小姐一起K,要有福同享,要共同嗨皮。偏那天在“踏莎行”包间服务的几位姐儿都不磕药,因此没人接招。K粉也是粉,却不是奶粉面粉,咽下去消化了就没事了。一阵哄拍拉扯后,那伙人中有个身矮齿黑、眉眼猥琐的人,拍桌冲几个小姐吼:“都不给面子嗦?你们不K咋个High?High都High不起来还想挣钱?”他耀武扬威地说,“晓不晓得坐在这儿的都是什么人?不K老子搞死你们!”小姐中有一个是见过阵仗不怕事的,软中带硬地回道:“哟,哥,何必吓我们嘛。好好玩大家都开心,要来硬的,收不了场我们自然没好处,可未必哥脸上就好看。”
  那个硬字点中了那矮子的兴奋神经,他跳得更欢吼得更凶,他要小姐们不要怀疑他的硬,他相当地硬,硬邦邦地硬,不信的都可以来搞一搞。他的几个朋友劝的劝闹的闹,明为扑火实为煽风,搞得屋里一团沸腾,最后保安来了才压住。而保安一来,那色厉内荏的矮子就蔫了,缩成一团倒在沙发上睡着了,跟头猪似的。
  夏葳心想,利润高的事情风险也高,这就叫难度系数。烫嘴的麻圆不是谁都吞得下,看的就是各人的本事。
  夏葳认真观察过凯旋门的小姐。她们果真是一流的贵小姐,挣的钱多,也娇贵自己,半夜三更收工出来,要么自己驾车,要么打的,能靠近她们的机会不多。
  这一晚夏葳走出凯旋门,坐电梯到楼下,慢吞吞磨到酒店后院的员工自行车停车点时,眼睛突然扫到一个女子的身影,只见她骑辆自行车正穿过后院往旁门出去。这女子他见过,是在凯旋门里卖雪茄口香糖之类玩意的,一个身材瘦小姿色平平的年轻女人。夏葳几次看到她胸前挂一木盒,在各个包间门口徜徉,巴西雪茄两百元一盒,口香糖卖十元一支。
  夏葳也没多想,开动摩托轻轻跟了上去。那女子骑车沿着凤凰酒店门前的梧桐大道走了一段,转入西顺街。此时是凌晨一点半,梧桐大道上的车辆虽不似白天那么繁密浩荡,却依然川流不息。人行道上还有夜不归宿的行人走动,大街上的花枝型路灯璀璨闪耀,亮得如同女人尖声的笑。西顺街也静不了多少黑不到哪去。夏葳暗骂声我靠,他骑骑停停,慢慢吊着前面的女人。对于目标,他向来有种本能般的直觉,一旦对象在正确的时间地点进入他眼球脑海,他总能迅速扑住那一闪的灵光,断定是不是自己的猎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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