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霍林河歌谣

作者:白雪林

字体: 【


  海利斯泰只有二三十户人家,在霍林河中游东岸,沿着鄂尔敦山脚下的沙梁稀稀拉拉地分布着,村子足有三四里地长。
  诺日玛的家在村子最南面。
  初冬的一天早上,诺日玛从她家那低矮的泥土房里出来,向院子里的勒勒车走去,解下拴在门前的红犍牛,套进辕子,一拍牛屁股,红犍牛就踢踢跶跶地摇晃着尾巴向村外走去。
  风淡淡的,太阳还没有出来,草原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诺日玛坐在勒勒车上,任随红犍牛慢腾腾地走着。她今天心情很好,勒勒车不太好使了,她要上毛道艾林找木匠达瓦修理修理。车轴已经磨得太细,连接牛鞅子和辕子的柳木盘肠也不行了,再不换,哪天坏在路上,那就坏了事。她自己的身体似乎也该拾掇拾掇了,浑身轴得不行,肚子里也好像不太通畅。她想念达瓦粗硬的胳膊和扎人的胡子,让他一压,再揉搓揉搓,那可是十天半个月的舒服与轻爽。她早就是个寡妇,达瓦也是单身,两人本来可以往一家里凑乎的,可是达瓦这个老东西就是不想结婚,说不想让家庭这个夹板子给夹住身。看起来不光城市里的年轻人知道单身自在,没有多少文化的达瓦也知道单身汉自由。人是最狡猾的东西,她知道达瓦虽然没有老婆,但是从来没有老实过,喜欢和女人们勾勾搭搭。这样的男人怎么能当丈夫呢?虽然不能当丈夫,但是做个相好达瓦还是不错的。达瓦的木匠活儿做得好,那个活儿也做得好,要不然诺日玛怎么能和他好了二十多年呢。
  勒勒车晃晃悠悠地走着,诺日玛想着和达瓦做那事儿时的情景,心里就有些发慌,身上潮潮的,她觉得勒勒车太慢了。
  太阳出来了,地面上的白霜慢慢融化,淡淡的氤氲在草原上蒸腾着。
  现在村子里用勒勒车的人家很少了,富裕的人家用上了汽车、拖拉机和摩托车,次点的人家也用上了驴车。胶皮轱辘的驴车轻快方便,人们管驴车叫驴吉普。诺日玛要是不急着出外办事,她还是喜欢用勒勒车,勒勒车稳当,不像驴车那样让人手忙脚乱。驴车的胶皮轱辘有时还会扎破,不如勒勒车方便,山上可以,土路可以,泥里可以,乱石堆里也行,就是粗粗大大的木头茬子也不怕。年轻的时候有一次她和达瓦就在勒勒车上干了那活儿,在晃晃悠悠的勒勒车上千那活儿的滋味儿是不一样的。那是她和达瓦的第一次,男人都是那样,节骨眼上就啥都顾不了啦,可话说回来那天她昨也没想那么多呢?女人急了也是一样的。
  用勒勒车的人少了,能做勒勒车的木匠也少了,但她还坚持要用勒勒车,是不是想以修理勒勒车的借口去和达瓦幽会?
  勒勒车是个好东西,她现在坐的这个勒勒车就是达瓦当年做的,看看,都已经二十多年了,还很结实,像达瓦的干巴身子一样,瘦男人尿水足,经折腾。
  她和达瓦就是通过勒勒车认识的。那年她家要做一个勒勒车,就把达瓦给找来了,那是她丈夫死后的第三年。达瓦在她家里乒乒乓乓地干了七天,就把一辆勒勒车做好了。她很高兴,围着勒勒车兴奋地看着,说:“车做好了,该给你工钱了吧?”
  达瓦擦着脑门儿上的汗说:“当家的,工钱你看着给。”
  “啥叫看着给?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我不仅车做得不错,别的活计也挺好,你不想做点别的吗?”达瓦眯缝着眼睛看着她。
  “做别的?”诺日玛还没有反应过来,歪着脑袋认真地想了想。她是个不懂风情的女子,做什么事情都非常认真。
  达瓦看着她的样子笑了,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屁股:“多肥的土地呀,怎么能让它荒着呢?”
  诺日玛这下明白了,在达瓦干活儿的这几天,她一直恭恭敬敬地伺候着他,从来不和他多言多语的,想不到这个木匠把勒勒车做完之后,还有别的花花肠子。诺日玛生气了,她嗵嗵嗵地走进屋里,把工钱拿出来,摔给了达瓦,大声喊道:“滚,你快点儿滚!”
  达瓦可能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女人,他把钱装起来,灰溜溜地转过身。达瓦走到门口,又嬉皮笑脸地转过身来:“诺日玛,你别生气,勒勒车要是有了啥毛病你就去找我。”
  诺日玛生气地说:“快点儿滚吧,勒勒车坏了我自己会修。”
  达瓦还是赖在门口不走:“你有别的活儿让我帮忙也行。”
  “你这个人咋这么招人烦呢?没活儿了,快走吧。”
  达瓦摇摇头:“诺日玛,你还是太年轻了,怎么脑袋这么固执呢?你不懂得人活着是怎么回事儿。”
  诺日玛不理达瓦,低头做别的去了,达瓦只好悻悻而去。
  由于诺日玛是寡妇,给她提亲的人就很多,诺日玛都不满意,她想起了那个瘦瘦的会做勒勒车的木匠达瓦,就赶着勒勒车去找他。她的借口是让他把勒勒车修一修,实际是想看一看达瓦是不是真心的。如果是真心的,她就情愿嫁给他。那个木匠人很好,身体也挺结实,还能做那么结实的勒勒车。
  没想到,诺日玛和达瓦在霍林河边的小路上相遇了,达瓦骑着马,背着木匠家什正摇摇晃晃地走着。诺日玛把达瓦喊住,两个人在路边的柳树下坐下来。
  诺日玛有些羞涩地说:“达瓦,我看你去年给我做勒勒车时,好像是对我有点那个意思?”
  “啥意思啊?”
  “你是不是想和我那个?”
  “当然想了,你这么胖乎乎的女人,怎能不让人想入非非呢?”
  诺日玛被达瓦说得满脸绯红:“我和你说正经事儿呢。”
  “我说的也是正经事儿,实话实说嘛,没开玩笑。”
  “你如果真那么想,那咱俩就结婚吧,反正你也没有家,我只有一个女儿。”
  “结婚?”达瓦的神情很古怪,“我才不干那傻事儿,你看看我,光棍子一条,轻轻松松,来去自由,这多好啊。我脑子有病呀,非要找一个老婆,再养一大堆孩子,给那些没良心的小东西们当牛做马,累不累呀?”
  诺日玛被达瓦的话给闹愣了,这么多年她还没有遇到过不想结婚的男人。她奇怪,这个达瓦是不是有什么病呀?她绷起了脸,审问达瓦:“不想结婚?你说的不是真心话吧?你是不是有啥病?”
  达瓦用力地拍着胸脯:“有病?你看看我这一身疙瘩肉,能是有病的人吗?”达瓦说着就要把衣服解开,让诺日玛看看他身上硬邦邦的肌肉。
  诺日玛急了,她怎么能让达瓦把衣服解开呢,她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赶起勒勒车,掉过头,向海利斯泰走去。可是达瓦也掉转了马头,他把马拴在诺日玛的勒勒车尾巴上,人跳到勒勒车里,大模大样地坐下,和诺日玛开起玩笑。
  “诺日玛,你看咱们俩都三十多岁了,又不是小丫头小小子,有啥不好意思的,难道咱们俩就不能做个相好?”
  这个事儿诺日玛没想过,虽然丈夫死了,她已经几年没沾过男人,但是达瓦说的事情,她真的没有想过。达瓦如果实心实意和她好,那就应该和她结成夫妻。
  诺日玛生气地赶着车,不言语。达瓦从后面看出诺日玛在生气,就说:“诺日玛,我这样活着才是对的,你那样活着是错的,你为什么要为别人活着呢?”
  达瓦的这句话,倒让诺日玛有些吃惊: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部编版语文 免费提供大量在线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