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环线车

作者:田 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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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我的一切隐蔽行为都会显得自作多情。我盯他一阵觉得没意思,遂把眼光甩向窗外。那些横七竖八忽高忽低的建筑;那些穿着漂亮衣服却耷拉着脸的女人;那些衣衫褴褛脸上却是欣欣向荣的泥瓦工;那些在正午两点钟阳光下暴晒的孩子;那些皱纹里藏得下蚯蚓永远坐在街边发呆的老人……我看得累了,刚想合眼,忽然又睁开了向梁有富看去。这个人还好好呆在那里,仿佛被焊在车椅上。
  梁有富下车的地方正是他上车的地方,一小时前我从那个花坛后面走出来,跟他上车的。他在便利店买了一包烟,之后走进小区的七幢四单元。我估计他当天不会再出门了,就停止跟踪,找一辆七路车搭回住处。我住向阳坝,环线正东边。
  向阳坝被铁路穿过,出租房很便宜。每晚我都会被火车闹醒好几次。小妍却很喜欢这样,每天下了班她都很累,躺下来就睡。火车的鸣声就成了她的闹钟,闹醒了以后就推一推我,问我醒没醒。如果我也醒着,那就做做爱。做完了以后她倒头就睡,等着下一次被火车吵醒。一开始那几天很兴奋,后来有一阵我很痛苦,现在既没了兴奋也没了痛苦。
  小妍进屋时我在看电视。她一边换衣服一边问我今天干什么去了。我告诉她,又在七路车上蹭了一圈。小妍问,早上你不是说是在赚钱么,怎么又蹭车玩了?我把大概的情况讲给她听。其间她老岔话,问我那有钱的女人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很丑,所以担心自己的男人外遇。我说我怎么知道,这活是王常转包给我干的。我很详细地说起了那男人的样子,我没想到他也喜欢搭公交车在环线上兜圈子。小妍忽然想起什么来,又问,这个男人喜欢把皮鞋后跟踩扁了当拖鞋穿,是吧?我告诉她是这样,并问她怎么知道。小妍回答,他上车老坐在那个位置,偏着脸往外面看,绕了一圈以后他总是在西塔小区那里下车。有三四次,我就对他有印象了……我说,你说过,蹭环线车兜圈的人里头,你只对我一个人有印象。
  ……这话也没有讲错,当时我只对你有印象,跟你讲过这话以后,我才注意到这个人。小妍忽然变聪明了,很好地躲避我的问话。我问,那你有没有专门把车停下来,主动把他叫上车?她并不瞒我,说,有,只有一次。我看着她细长的眼睛,又问,结果怎么样?
  结果他就上来了,我多卖出一张票。她扑哧一笑,问我是不是吃醋了。我在回忆那个叫梁有富的男人。他和我有着相同的爱好,跟踪他我不觉得累。我愿意进一步去了解这个男人。
  另一天王常把说好的一千块钱付给我,并问我有什么进展。我告诉他,连日来我兢兢业业地蹲守那个男人,暂时没发现情况。王常说,不要急,款婆既然肯花钱,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谁的钱都不是自给的,何况一个靠精打细算起家的款婆。我问那款婆是不是长得丑。王常说,怎么啦,是不是不想干活,想去泡款婆?我说,不是,我只是在猜这款婆长得什么样。王常说,不太年轻,但长得不错,反正不丑。王常说了等于没说,我仍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女人。他走后,我把钱点了一遍,又逐张辨真伪。上一次他给我的钱里头有一张是假钞,事后他翻脸不认账。
  以后几天,梁有富没有去蹭环线车。他所在的西塔小区附近新开张一家电玩店,他一改以往死气沉沉的面貌,像个半大小孩成天泡在里面,想玩哪台机玩哪台,在电玩店果久了,我手痒得不行。反正梁有富丢不了,我也就玩上了。我不喜欢游戏机,但喜欢投币机。那天我在投币机前占一个位子,用五十块钱的游戏币作注,不断地挤占置奖品的平板,想把里面那张一百块钱挤出来。五十块钱的游戏币用光了,那张一百块钱已经岌岌可危,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也许再有十块钱的币,那一百块钱就属于我。于是我很犹豫,如果离位去购币,位置肯定被别人占了。我扭扭头,想找个小孩替我买十二块钱的币,让他回扣两块。这时才发现梁有富站在我身边,静静地看我怎么玩。他知冷知暖地递给我一把游戏币,我也不多说,接过来继续往平板上投,不多久那一百块钱就从槽子里掉出来。我拿到了钱,一扭头,他在那边玩篮球机,拉一个小孩跟他一块投篮。小孩总是将他已经投进筐的球砸出去。
  王常平均两天给我挂一个电话,老问拿到了照片没有。我跟他说,梁有富并没有在外面乱搞女人,照片怎么拿到?王常说,守株待兔的搞法要是不行,就要想想办法。我说,想什么办法?我甚至都想变成女人把梁有富勾引了,只要他上钩我就猛搞自拍,然后,OK,有照片交差了。王常在那头嘻嘻哈哈地说,这也不失为一种思路。
  那段时间我每天跟踪梁有富,暗自惊讶单调的生活竟如此趋同。在这种人身上,实在看不出来还能有意外发生。我跟了他个把月,跟踪正变成我的日常生活。开始那几天,小妍每天都打听我跟踪的情况,过几天就没兴趣了。她迷上了买彩,把几个数字当数学钻研个不停。小学五年级以后她数学就很少能及格,一个人偏要拿缺陷当特长使,真是很要命。
  那天一早,我仍强打精神去跟踪梁有富,在西塔小区门口花坛后面蹲守。如果他去电玩店,我也觉得没心思。我已经在里面玩腻了,王常给我的一千块钱基本消耗在这家店里。梁有富一出现我就觉得不对劲。我精神为之一振。这天,他把自己恶狠狠收拾了一番,从头到脚,皮鞋也不再是拖鞋了,鞋后帮子立了起来,完整地包裹着脚踝。他果然不是去电玩店,而是从前门上了一辆七路车。我从后门跟上车,悄无声息地找一个末排的座位坐下。正是小妍卖票的车,她冲我微笑,没叫我买票。她也看见了梁有富,就知道我在干正经事。她的微笑和眼神饱含着赞许和鼓励,并因为知道我这工作隐秘的部分而得意。梁有富没有兜圈子,过了五个站就下车了。我跟着下去,从小妍身边经过。她重重地在我屁股上拍了一掌,又用鞋尖很亲昵地踢我一下。我小腿肚一阵轻疼。
  梁有富去了火车站。他在窗口买票时我只有拼命挤向窗口,以打听他的去向。他搭半小时后那趟车去朗山。我没买票,直接进到站台上的那趟车,和他不在一节车厢,但我自信不会跟丢。
  到了朗山,梁有富出站后打一辆赭色的士往南边街走。我叫一辆绿色的士,上车就指着即将消失的赭色的士屁股说,兄弟,跟上去!司机很年轻,仿佛是我多年前开军车时的样子,他说,好嘞,你是警察吧?他车开得很快,有点毛糙,看出来跟踪令他变得亢奋。
  梁有富到朗山果然是为了找女人,那女人早就在路边迎候他了。我把王常给的数码机拎在手上,好似拎了一把小手枪。一遇时机,我就会躲在某地方朝梁有富以及那女人咔嚓几下。那条路很窄,夹道是硕大的剪成球状的千年矮。走到尽头是一家宾馆。梁有富走了进去,我呆在外面。墙壁都是玻璃。梁有富在咖啡厅里泡一个女人。宾馆的外坪很宽,偶尔有几个人走来走去。我坐在花台子上,把脸藏在一棵三角枫后往里张望。我眼睛能把两人看得清清楚楚,但数码相机不能拍出来,因为有玻璃幕墙。天色半阴半阳,一团浑浊的光正好罩住两人。如果强行朝那边拍照,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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