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巴拿马诱惑

作者:赵剑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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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亮,静静地在柜子里排成一排,仿佛几个忠诚的卫士,正默默地完成着一种坚守。
  袁仁国一眼看见那几只坛子,一下就像触电一样,通体窜出来一种麻。这不是上世纪末在仁怀市坛厂镇发现的那只紧口大肚坛吗?那时候,几个文物专家研究好几个月,得出一个结论,那只坛子就是清朝末年民国初年装茅台酒的坛子。但具体是哪一家酒坊的,大家又一片茫然。
  坛口没有开封。袁仁国低下头去,仔细地看了看,又勾着指头敲了敲坛口封皮,听着可可可的声音,就禁不住有些激动起来。
  这坛口的封皮是一层猪尿脬皮,袁仁国说,我敢断定这就是当年的华茅,成裕烧房的酒,我早就听老一辈人说,成裕的酒是用猪尿脬皮来封口的,一个木塞子往坛口里一塞。一块猪尿脬皮往坛口上一绷,麻丝一扎,放一放,等猪尿脬皮水分一干。开始收缩,越收越紧,十年八年的,绝不会跑漏一滴。成裕到后来,酒的产量逐年增加,猪尿脬越来越紧张,他们甚至跑到赤水河那边四川地面上去收购猪尿脬,还满足不了需求,没有别的办法,就在坛子上动脑筋,找车坯子的师傅对原来的坛型进行改造,逐渐就做成了这种紧口大肚坛,既多装了酒,又节省了猪尿脬皮。
  袁仁国说着。目光征询地看了看老人,便小心拿起一只坛子来。他把坛子拿在手上掂了掂。酒跑完了,他说,酒很容易挥发。你要收藏,除非挖地三尺,深埋,给它一个恒温的条件,这样才可能保留上百年,甚至几百年,如果就这样在地面上,热膨胀冷收缩的,最多五六十年,你就只有一个空坛子。
  我可不在乎这坛子里有酒没有酒,老人说,我不喝酒,几十年了,我连打开它的念头都没有动一下,我就是喝酒,我也不会打开它的。前几年,火鸡阿旺来看的时候,他就说这些坛子都空了,我还是不让他打开哪怕一只坛子,这些坛子在这里蹲着,比我的年纪还大,我有什么资格打开这些坛子啊。
  袁仁国听着,诧异地看一眼老人,又仔细地打量起坛子来。
  你不用看了。老人说,这些坛子底部都有两个字,你真有眼光。不愧中国茅台的老板,这两个字就是“成裕”。
  袁仁国倒过坛子底,凑近灯光,这才隐隐约约看见“成裕”两个字。这是车坯子的时候,用字模压成的,袁仁国说。这说明成裕酒坊那时候就比较注重品牌的形成。
  我听我的外孙女说了,老人说,茅台已经成了中国的国酒了。
  国酒嘛,整个中华民族的酒嘛,袁仁国立刻接上话来,这跟所有炎黄子孙的爱护是分不开的,包括你,包括阿旺哥,包括所有海外华人,茅台有今天,这跟你们的爱护是分不开的,你看你收藏的这几个陶罐,据我所知,这可是我看见的茅台酒最早的包装物。
  我不能算收藏,老人说,最多算一个保管员。
  为什么不能够算收藏呢?袁仁国诧异地看着老人。
  我不像火鸡阿旺,老人迟迟疑疑地说,一个人要收藏酒,还要爱喝酒,不爱喝酒,收藏不是一种浪费么。可我不喝酒,我只喝一点牛奶,都是我自己养的牛,我自己挤的奶。
  那,袁仁国看着老人,小心翼翼地说,你给什么人保管这几只陶罐呢?
  我父亲,老人说,我给他当保管员。
  你父亲?你给你父亲当保管员?袁仁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地说着。
  老人点一点头,却沉默起来。
  老伯,袁仁国说,我很想知道这几只茅台酒坛的故事。
  老人看他一眼,却依旧一声不吭。
  但袁仁国还是觉得自己又往前走了一步,那些茅台历史上黑黢黢的窟窿仿佛正在他眼前慢慢地亮起来,那些又神奇又神秘的话题有如一个长卷正在他眼前渐渐地展开。
  
  10
  
  大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坐在门前满满当当的阳光下。
  几头牛还在栅栏圈起来的草地上吃着草。那些刚才还蔫叽叽的浅浅的草茎,这时候也亮了许多,也精神了许多。隔着草地不远的地方,有一片林子无风自摇,却又寸步不离地坚守着。一只不知名的鸟从阳光里落下来,落在一只奶牛的背上,孤独而悠闲地蹲在那里。
  草地上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一头牛到栅栏边上喝水,它刚来到水龙头下面,水龙头就自动开启,这头牛咬着水龙头喝好了水,一离开水龙头,水就自动断了。很快,几头牛都条件反射似的来到水龙头跟前喝水,虽是畜生,却一点也不挤,竞排成一排,依次往前挪。这情景,大家看了都禁不住笑起来。
  老人却一点也不笑,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这一切在他眼中都那么平常,甚至透着一种无奈,也无聊。
  袁仁国想到了那锁着茅台酒坛的卧柜,那柜门开--关控制的灯。跟眼前奶牛控制的水龙头一联系,他觉得这一切背后一定有一个辛酸的故事,而且,这个故事跟茅台酒在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获奖,很有可能是联在一起的。他琢磨着老人,不知道怎么跟他谈下去。他反复地在心里叮嘱着自己,一定要有耐性,不能操之过急。他跟自己一遍又一遍地打气,坚持就是胜利,那个折磨自己多少年的秘密就在跟前;这不仅是对茅台历史义不容辞的一种责任,而且也是对茅台未来动人心魄的一个交代。
  民国二年,公元一九一三年,十月十日,美国总统威尔逊在华盛顿按下电钮,随着一声巨响,八千公斤梯恩梯激起冲天水柱,巴拿马运河八道船闸最后一道闸口被打开,八十一公里的河道全线贯通。
  这意味着大西洋跟太平洋有了捷径。
  民国四年,公元一九一五年,为庆祝巴拿马运河正式通航,美国人在旧金山举办世界博览会。史称巴拿马万国博览会。北洋政府积弱积贫,却为了显露头角,组织了重达两千多吨的展品,四十多人的参赛队伍,远涉重洋,来到这个世界舞台亮相。
  因参展参赛产品太多,中国代表团在博览会专门布置了一个中国馆。但西方列强把持评委会,茅台酒还没有开坛,就被排挤出局。参赛代表怒掷酒坛,坛碎酒洒,奇香四溢。评委们被这种气势震慑,也被这种奇异的酒香所折服,最后给了茅台酒金奖,与法国科涅克白兰地、英国苏格兰威士忌同为世界蒸馏酒三大名酒。
  没有记者采写的报道,也没有官方文件说明,这个获奖过程其实只是民间一个传说。
  但茅台酒在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获了金奖,这是毫无疑义的。当时,香港《大公报》在头版头条报道了这一消息。而一块金牌一张奖状也被中国代表团从美国带到中国,又辗转送到了贵州。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当初送展参赛的茅台酒有两种,一种是成裕烧坊的,一种是荣和烧坊的。这金牌到底给哪一家,从上至下都犯了难。为争夺金牌,两家烧坊开始了长达三年的诉讼。最后,仁怀县知事覃光銮被搅得焦头烂额,不得不给贵州省省长刘显世写信求援。万般无奈下,刘显世下了一纸手令,给这桩无头官司作了最后的裁决——
  贵州省长公署指令
  今仁怀县知事覃光銮
  
  呈一件呈巴拿马赛会茅酒系荣和成裕两户选呈获奖一份难于分给
  请核示由
  呈悉查此案出品该县当日征集呈署时系一造酒公司名义故奖凭奖牌仅有一份据呈各节虽为实情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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