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8期

抗战中的驻美大使胡适

作者:张家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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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沟桥事变爆发后,中华民族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战火中的中国,急待国际社会的理解和援助。1937年9月至1942年9月,胡适先是受命往欧美游说,接着便接任驻美大使,凭借其在国际间享有的声望,游说于英美等国,滔滔雄辩,震撼人心。正如《纽约时报》载文所说:“凡是知道胡适的美国人,都会因为胡适的新使命而欢呼。……胡适的同胞很少能比胡适更宜于代表新旧两派中国文化的精华。很少中国人能如此适于沟通中美两国的情形,促进中美两国人民的友好关系。”
  
  国民外交
  
  抗战之初,胡适还是个“主和派”,主张通过谈判和国际调解,以尽力避免对日战争。他说:“在最近期间,日本独霸东亚,为所欲为,中国无能抵抗,世界无能制裁。这是毫无可疑的眼前局势。”中国局势的逆转只能寄希望于,“在一个很远的将来”,日本因称霸世界而激怒英美,到那时,“太平洋上必有一度最可惨的大战,可以作我们翻身的机会”。在蒋介石召开的庐山谈话会上,他仍向蒋介石建言,中央政府再做一次“和平的努力”,同日本谈判,以期达到这样的目的:收复新失之土地,保存未失之土地;彻底调整中日关系,谋五十年之和平。由于他沉湎于“和平交涉”的迷梦之中,无意间也曾同汪精卫、周佛海等人搅和在一起,成为所谓“低调俱乐部”的成员。
  “八·一三”上海战事发生后,中国守军以血肉之躯,奋起抵抗,战事持续一个多月。胡适的心境为之改观,觉得中国守军可战,日本也不是不可战胜的。此时,蒋介石受全民抗日激情的影响,下定决心与日一战。同时,蒋介石又希望在外交上,能得英美等国的同情和支持。于是,国民政府遂委派胡适以非正式使节的身份出访欧美,进行国民外交。可是,胡适却情绪化地谢绝使命,说:“战争已经很急,我不愿离开南京,我愿与南京共存亡。”后来,他的学生傅斯年前来苦劝,甚至着急地哭着说:“要说我有先生的名望和地位,我就要去了,为了抗日……”胡适这才为之所动,欣然奉命成行。淞沪抗战给胡适壮胆打气,他的底气比以前厚实多了。临行时,他对前来送别的汪精卫、高宗武、陶希圣等人说:我已不再祈望和平,“这一个月的作战至少对外表示我们能打,对内表示我们肯打,这就是大收获”。
  胡适是国际上的知名学者,其在西方国家知识界的声望,恐怕很少有人能与之比肩。蒋介石让他去作国民外交,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1937年9月8日,胡适乘船西上汉口,途中,他给北大秘书长郑天挺写了一封信。当时北京已为日军占领,所以,胡适以商人的口吻,隐喻托说自己将赴之使命说:
  ……弟与端、缨两弟拟自汉南下,到港搭船,往国外经营商业。明知时势不利,故尽人事而已。……弟自愧不能有诸兄的清福,故半途出家,暂作买卖人,谋蝇头小利,定为诸兄所笑,然寒门人口众多,皆沦于困苦,亦实不忍坐视其冻馁,故不能不为一家糊口之计也。
  北大同仁在传阅这封信时,从中得到安慰和鼓励,相信他定能不辱使命,求得国际社会对中国抗战的同情和援助。9月26日上午10时,胡适飞抵旧金山。午餐后,他便去大中华戏院发表讲演,题目是《算盘要打最如意的算盘,努力要作最大的努力》,表明他对抗日战争的清醒认识。9月29日,在联邦俱乐部发表题为《中国能赢吗?》的演说。30日,又在加利福尼亚大学作午餐演说。接着,他又连夜草拟英语广播演说稿。可是,当稿子交予哥伦比亚电台时,电台却以稿中所批评美国中立政策措词太鲜明而提出异议,并要求重新修改。胡适生气了,毫不妥协地回答:“宁可取消广播,不愿修改。”没想到,这一发火,电台反倒客气起来,答应仍照原稿演说。当晚,他在电台对全美作英语广播,题目是:《What China Expects of American in the Present Crisis》(《中国在目前危机中对美国的期望》),这篇演说所婉转批评的绥靖主义,确能使事不关己的一些美国人为之汗颜。他说:
  虽然对于贵国人民冀求置身战争之外的愿望我是完全的同情,可是我不免有这个想法:那就是仅靠消极的绥靖主义而没有建设性的和平政策为后盾,绝对不足以保障列位所深深希望的和平。中国对美国所期望的——是一个国际和平与正义、实际与积极的领导者,一个阻止战争,遏制侵略,与世界上民主国家合作和策划,促成集体安全,使得这个世界至少可使人类能安全居住的领导者。
  到达华盛顿后,胡适和王正廷大使同去拜访罗斯福总统。罗斯福关切地询问中国战局:中国军队能否支持过冬?胡适予以肯定的答复,并动情地说:“中国需要美国的支持,我想总统很快会以明快的眼光判断是非!”罗斯福理解胡适的心情,但是,当时美国所奉行中立主义的政策,确实使罗斯福难以作出选择。临别时,罗斯福只得紧紧握住胡适的手,嘱咐他不要着急,态度极为诚恳。
  胡适的演讲、游说的努力,一直没有中断,及至到第二年7月,他已走遍美国、加拿大各大城市,会见各方知名人士,揭露日本的侵华暴行,表明中国抗战的决心。胡适的演说活动,引起日本人的惊恐,时在日本的杨鸿烈给胡适写信说:
  在日本人眼中,先生是他们的“侵略主义”的大对头,他们甚至说蒋总司令现在政权也是建设于您的“《独立评论》的哲学”之上。先生在美国一言一行,日本的报纸都详为揭载。日本人或以为先生故意诬蔑他们的皇军在我国施行暴力的假“王道政治”;或以为先生善于为有组织的宣传,而同时政府又肯拨给巨万的宣传费,不似日本代表宣传技术既已拙劣,政府又过于小气,故使美国排日的空气甚为浓厚,云云。
  胡适等为国家办差,自然有经费开支,但是,他从不乱花一分钱。据同行的张忠绂回忆,他们到美国后,凡事节俭,住最便宜的旅馆房间,胡适还主动提出自己不拿月薪。他谢绝英、美几家大学的高薪聘请,放弃许多娱乐活动,日夜奔波,“为国效劳”。他告诉夫人:“到纽约六个月,只看一回戏,看一回电影,连老朋友过纽约,都顾不上照应。”他为水深火热中的祖国椎心泣血,忧心忡忡,“心里时时想着国家的危急,人民的遭殃,不知何日得了”。
  
  过河卒子
  
  1938年7月,胡适等结束在美国活动,前往英、法游说。20日下午,他在巴黎收到纽约转来的电报,蒋介石敦请胡适出任驻美大使,以取代将要卸任的王正廷。胡适做“国民外交”义不容辞,责无旁贷,而做食俸禄的官——驻美大使,那可是件承颜候色、俯仰由人的差事。他可是个著名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无党无派,无羁无绊,况且,曾许诺士林,不入政界,不愿为官。可是,如今国家和民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作为一个热血知识分子,总不能将清名虚誉置于国家利益之上吧!这时,他的好友、驻法大使顾维钧和驻英大使郭泰祺都相继来电,劝说他就任驻美大使。行政院长孔祥熙也打来电报说:“介公及弟甚愿借重长才,大使一职,拟由吾兄见屈。”
  可是,胡适还是回电坚辞大使职,理由是:“二十余年疏懒已惯,决不能任此外交要职。”他将回电交于朋友们看,遭到他们的一致反对,都认为国难当前,不应“推卸此事”。一个星期以来,他都是犹豫不决,心绪烦乱,整夜整夜的失眠,处在痛苦的抉择之中。直至7月26日,他终于咬咬牙、跺跺脚,作出决定。他在日记中写道:“半夜后始决定,此时恐无法辞卸;既不能辞,不如‘伸头一刀’为爽快。故最后修改电文为接受此事。”电文曰:
  国家际此危难,有所驱策,我何敢辞。惟自审二十余年闲懒已惯,又素无外交经验,深恐不能担负如此重任,贻误国家,故迟疑至今,始敢决心受命。
  同时,胡适又给夫人江冬秀去信,因为夫人一直不愿他涉身官场,如今违拗夫人意愿,怎能不以言相劝呢?他对夫人说:“我在这十几天,遇见了一件‘逼上梁山’的事。”“我二十一年做自由的人,不做政府的官,何等自由?但现在国家到这地步,调兵调到我,拉夫拉到我,我没有法子逃,所以不能不去做一年半年的大使。我声明做到战事完结为止,战事一了,我就仍旧教我的书去。”他在给傅斯年的信中说:“我自己受逼上梁山”,现在,国家生死攸关,再也不能推卸国家的委任,只能“牺牲一两年的学术生涯,勉力为之。至战事一了,仍回到学校去”。9月17日,国民政府正式发布任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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