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市井有谁知国士

作者:黄 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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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度的“善变”之中,有无“不变”之处呢?
  有人因为杨度晚年加入中共,而一改过去斥其为“投机政客”的调子,称之为“爱国者”。在我看来,善变的杨度,“爱国”的确是其不变的本色,并不是因为后来加入了中共,才成为一个爱国者。今人大多知道那首脍炙人口的《湖南少年歌》,这是1903年杨度二十九岁时的作品。“中国如今是希腊,湖南当作斯巴达,中国将为德意志,湖南当作普鲁士。诸君诸君慎如此,莫言事急空流涕。若道中华国果亡,除是湖南人尽死”。何等激昂而慷慨!斯时的杨度,还没有形成系统的救国理论,所能够凭借的,完全是国难刺激下一腔爱国的热情。
  博得“宪政专家”之美名后,归国的杨度已有了四品顶戴,更蒙封疆大吏之赏拔,要想求个人之功名富贵,“平稳”应该是最佳的升迁途径,但我们看那个时候他留下的文字,举凡地方自治、实行宪政、修改刑律与国际接轨,无一不是济世之策,篇篇都有金石之声,即使是以当代普世价值观照,也是若合符节。
  杨度大半生居于官场,其光明磊落之男儿性格却为政治场中所希见。他与黄兴政见不同,黄兴逝世,他送了幅挽联,上联是“公谊不妨私,平日政见分驰,肝胆至今推挚友。”在他看来,只是救国济世之路径不同,又何妨二人肝胆相照?正是因为有此风格,君宪梦破灭的他能够履行诺言,助孙中山脱困。孙中山称赞“杨度可人,能履政治家之诺言”〔4〕。“可人”云云,杨度适足当之。
  晚年杨度偏偏在血雨腥风的白色恐怖中加入中共,这足以击破关于他投机的浮言了。因为我们无法想象,一个人会拿自己的脑袋去投机。
  又有人说,杨度的一生就是出风头、追求个人英雄主义的一生。其实,个人建功立业的思想,为什么就一定会和救国济世之心相互排斥?
  ……
  坐在书房里,翻检今人所编厚厚一册《杨度集》,不禁涌起了一种十分复杂的感情。这个叫杨度的湖南人,堪称清末民初难得之大才,其文章中有很多透辟的见解,即使今人也并未超过多少,尤其是字里行间涌动的炽烈的爱国情怀,更仿佛触手可及。然而就是这个人,后半生却只能到佛学中求排遣,在五十七岁之龄留下一句“医民救国,继起自有后来人”的自挽,凄然辞世,其身后更是谤议纷纷,难道真是文章憎命、造化弄人?
  杨度于君宪梦破灭后曾与人谈话,“我三次想实行君宪,时机都不错,主张都不错,以主持者之不行,都遭到失败,亦所谓天不从人愿耳”〔5〕。吟诵斯人斯言,回想动荡不安循环往复的近代史,不觉有一种彻骨的悲凉。“市井有谁知国士”,不知道这是杨度自言自语还是在追问世人……
  
  注释:
  〔1〕〔4〕刘成禺:《世载堂杂忆》,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176、178页。
  〔2〕〔3〕〔5〕《杨度集》,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620、596、6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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