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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1年第6期

远逝的风景(下)

作者:张 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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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欧洲绘画艺术的最新气息。他的艺术之路笔直而端正,令人尊敬。关于这个激变不息的现代艺术的奥妙,他一点也不陌生。他的勤奋实践传递和折射的,正是那个时代的全部信息。一个与大世界共舞的人,等于是自己民族出门闯荡的男儿。好在他走得不远,不过是从美洲新垦地回到了老家欧洲而已。但是,当时的那片北美大陆正是骚动不安的时期,决定整个民族命运的南北战争已经爆发。就在那样的一个时刻,画家身在异国。这当然会有代价。
  《画室》、《妇女肖像》这一类作品,看上去与欧洲画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它们华丽典雅,隐隐呈现一种西方文化的纵深感。新大陆的野性,它的清新气质,直到《套圈比赛》、《风景》、《濒临海滨》这些作品中才渐渐增强。《中心公园》、《对镜》等杰作的魅力,《远方的路》的畅美,都让人过目有心,不再遗忘。我们可以发现,与同期的一些欧洲现代画家相比,蔡斯显得更为内敛。他的冲动与狂热是隐而不彰的,只悄悄化进了一些不同凡俗的线条之中。
  读他的画,我们不由得要想到另一个美国画家怀斯。他们在许多方面是那样不同。后者一生居于故地,艺术视野似乎谈不上广阔。他眼中的世界只有周围十几公里的范围,一生只画他的邻居、老屋和树林、草,还有一些动物。可是他的悲悯和体恤,他对生命的情感,他的底层性,却要有力得多。有一种深深勒进事物本质的力度,潜藏在他的作品中。这种比较也许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也许有点多余。但作为受众,类似的比较总会发生的。是的,比较怀斯,蔡斯的目光所投之处尽是雅致与安怡,有一种富足之美。即便是画了风景,也不见得会是穷人的流连之地。可它们仍然是美的。这当然是另一个问题。
  中产阶级需要自己的艺术。但是一个大艺术家从本质上讲只会属于时间,属于历史。时间和历史讲来有些抽象。对于精神和艺术的判断它竟是这样无测和缓慢,简直无法量化。我们尝试着,把它理解为一条汪洋的大河,或者一片无际的原野:艺术家只有阔大的包容,只有随着时光的延续而生长的属性,或者是不可替代的强劲而独特的声音,才能在宏巨与浑茫中稍稍存在和显露。
  蔡斯以他自己的方式在星空闪烁,那是一个光点,不够刺目,但可以由人寻找和指点。
  
  恩斯特(Max Ernst,1891—1976)
  
  他是一个活跃在二十世纪的德国画家,曾是这个国家“达达”运动的主角。后来他成为所谓的“超现实主义”代表人物,实属必然。说到底,“超现实”可以在艺术活动中作为一个无所不包的巨钵,似可装下一切芜杂怪异、一切难以诠释的艺术形态。有一种伴随着后工业社会大肆繁衍的特殊语汇,在一个不太固定的群体里流行通用。就像当年列宁所说,“无产者”凭着一曲国际歌可以在全世界找到自己的朋友和同路一样,那个群落仅凭着这种语汇即可以找到同类。这需要一种气味,口吻,音调,或许还倚仗一种体腺分泌物的挥发。
  像一大批深受器重的现代主义画家一样,恩斯特具有毫不含糊的写实功力。而且正像他的同道们一样,他首先需要依靠这种显而易见的能力去说服和证明——尔后的漫长时间才能获得新的自由。这一点,当年的康定斯基如此,达利也如此。恩斯特的《城市全景》、《生的渴望》,甚至是《十字架上的耶酥》和《大自然的绘画》一类,都表现了他作为一个艺术家的技能与敏感。这是一个底线,由此出发,那种狂放的想象与野性的行走就无边无际了。从此他超现实的生涯就变得通达四方,无所顾忌了。
  人们每每惊异于超现实画家过人的联想能力,他们出神入化的想象和不可思议的随机性。其实在我看来这恰恰也是此类画作所缺少的,是其致命之伤。比起我们已知的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杰作,比起印象派前后的一大批巨匠,抽象艺术家们缺少的正是想象力。比较之下他们显得太逊色了。他们所谓的联想大半显得浮浅和勉强,没有深度,并且形成了某种概念化的倾向——他们手中所有的怪异都被反复表现过了,成为一种不费心力的、千篇一律的惯常做法。从达利到恩斯特,他们的想象表面上也真够上天入地,但思维的方式还是那么多,它所能揭示的、呈现的寓意,一般而言都非常浅表,并且不再增加。这些想象以及表达,在有一定艺术实践与技能训练的人那里,并非有多么大的难度。
  在恩斯特他们那儿,古典经验,神话与梦境,童趣和民俗,工业社会的机械思维,商品经济的催逼和幻觉,以及艺术家最后的武器——颓废,都一块儿来了一次大掺和。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和谐与否的问题,更没有美与不美的问题:“审丑”也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艺术到了这种地步,受众还有什么话可说?面对人人都无可奈何的所谓的“创作主体”,也只有任其折腾了。实际上,这种种后现代抽像艺术超现实主义以及其它,从某种意义上说,无不是后工业社会里有闲阶级制造的神话。有闲阶级在这个世界上已经腻了,口味愈加怪异刁钻,新的刺激正是必不可少的需求。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他们与一部分艺术家形成了一种互动关系,一种循环往复的过程。
  非常可惜的是,普通劳动者也被吸引进这个游戏之中。这就显得无聊甚至不幸了,也有些残酷。我们不能不正视现代艺术史上的一个事实:在艺术家们以各种方式发出精神抗议的同时,资产阶级和富有阶层也趁机鼓动了一场线条与色彩的荒唐游戏。
  诚然,如果运用这种思维去否定一切现代艺术,那是过分简单了——很可惜,它不够真实也不够全面。问题当然比想象的还要复杂许多倍。首先是对于艺术家们而言,我们已有的全部艺术传统,它的全部资源,用来对付这个荒诞到难以想象的现代世界够不够用?其次是,当愤怒也显得多余的时刻,我们又会采用什么发言/存在的方式?最后我们或许会选择以退为进的策略,或许会有一些垂死的歌唱,或许还会有一些——彻底摈弃和放逐的快感、这之后的迟来的深刻……当然,富有阶层会感到满意甚至赞许,他们会继续鼓励这场游戏,让其走得更远。
  于是我们只能以非常矛盾的心情对待恩斯特一类“大师”。
  与这个世界上一部分人的大肆赞赏不同,我们这儿还有不安。
  
  卡萨特(Mary Cassatt,1844—1926)
  
  这位美国女画家当年在巴黎时,曾经是属于德加和雷诺阿、莫奈他们印象派中的一员。她一生差不多在巴黎呆了三十年,足可见艺术之都对一个艺术家的吸引。中年之后的卡萨特属于故乡美国,正是在那儿她才受到了广泛的承认和尊重。她的艺术如同从巴黎回国的蔡斯一样,也投合了正在兴起的中产阶级的趣味;但稍有不同的是,她一直专注用情的是一些女性形象,是关于她们的某种理想的确立。女性一直处于画面的中心,光芒四射,这与其他男性画家笔下的女性又有不同。她们高贵,自尊,温情,悠闲。《剧院女郎》、《蓝椅中的女童》、《沐浴》、《小嘉德娜和小艾伦》、《揽镜母子》、《树下嬉戏》,都是她典型的作品。
  她的描绘渗透了自己关于女性的观念。对比当时和后来一些男性画家对女子的刻划就有许多差异。他们笔下的女子非艳即美,不可遏止地流露出钦羡之情——或许还有一些品味。这同样是动人的。他们会自觉不自觉沿着一个方向夸张起来,当然也由此形成了独特的审美。男性画家即便是描绘苦难艰辛的女性,心情仍然不能够平静。而卡萨特画出的女人非常自然和自在,她们个个有一种安然自如的神情。这样,无论是欢乐肃穆宁静或其它状态,都显得更加逼真,更具有客观性。这纯粹是一种女人视角。
  卡萨特关于女人的观念既非来自古老的传统,又没有脱离它的渊源。这是深长而复杂的欧洲文化的一次现代综合,是可以普遍为欧洲人所接受的一种经验和尺度。对于欧洲人开拓的北美大陆,一种温馨的生活情状是颇有吸引力的。北美这片土地的驯化过程,不仅是人与自然的一场较量,更重要的还是欧洲文明与土著文化的一种较量。卡萨特以直观的绘画方式讴歌和肯定了一种“老家文明”,实际上隐隐拨动了美国主流社会的心弦。他们很容易在深深的共鸣里沉浸,做一次精神的畅游,获得满足。
  女性在更大的程度上象征和代表了家庭和岁月。女人的姿态就是日常生活的姿态。认识和分析生活的方法有一个捷径,就是从女人开始。所以说卡萨特的作品对于生活有一种强大的分析性,并隐性地贯彻了她的日常逻辑,宣示了她的道德标准。这是渴望安居和幸福的开拓者的心情,并且是这种心情的美丽图解。说到底,这是一种移植到美国、并且经过了改造的欧洲中产阶级生活的描述。
  卡萨特的作品不涉及痛苦之类。这里甚至没有死亡与分娩。最多的是母与子的相依,是少妇,成熟的、组成了家庭的女子,涉及到许多方面。她们有可能是最丰富的,是生活中的枢纽,是连结点。画家所突出表达的强烈的母性,在其他画家那儿并不多见。
  卡萨特是当年美国所能拥有的最好的艺术家了。她没有让人灵魂震悚的揭示,却有深厚的关心爱怜。这情感本身也属于经典。她画出的端庄和典雅温煦,会永远令人心向往之。
  
  2000.8.20—2001.5.10于济南
  
  张炜,作家,现居济南。主要著作有《张炜文库》(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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