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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5年第6期

“北京共识”还是“中国经验”?

作者:黄 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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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过去讲的工业化,基本是以西方特别是英国的经验为基础的。而在西方近代历史上,工业化不只是一个单一的过程,它是与资本主义、民族—国家等共同构建起来的一整套从制度到观念的东西,即所谓的“现代性”。但是,这绝不只是一个人口比重意义上的“城市化”(农村人口向城市转移或城市人口比重越来越大)的过程,而在实际的历史过程中,它是通过对内建立雇佣劳动与剥削,对外侵略扩张、殖民移民,并把这两个过程都从文化意识形态上加以合法化来完成的。那么如果中国也要搞工业化,既不可能对外搞战略扩张,对内甚至也不能够通过搞剥削,所以搞了集体化、合作化、公私合营什么的,想用社会主义的办法来搞工业。这个问题,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怎么从理论和实践上不重蹈资本主义覆辙,怎么走出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的问题。
  工业化还有一个问题,它是第一次以大规模的、有组织的方式远离自然、破坏自然。农业文明虽然没有采集和狩猎那么接近自然,但基本还是个自然经济形态。有人类文明以来,最早是狩猎、采集,到第一次定居是农业文明。农业文明一个是定居了,一个是依赖对土地的开垦。比较早的文明形态包括我们今天说的中华这种文明形态,晚近也有通过大牧场的,那是把农耕也工业化了,而我们一直是小农为主,直到今天几亿农民分散作业,以家庭为基本单位,也是基本的国情之一。
  而工业化呢,一个特征是远离自然,把人组织到非自然的环境下,或者是创造一个比如工厂、车间那样的东西,这些东西都集中在城市里,远离自然,来搞生产、流通、交换、分配、消费;第二个特征是把大自然作为剥夺、掠夺的对象,把大自然作为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包括森林、矿藏、木材、淡水,一直到整个自然的一切,乃至生物和动物,都作为我们征服的对象,战胜的对象,甚至是破坏和消灭的对象。所以即使是撇开资本主义这个纬度,只讲工业化本身,它其实也是高度组织化的,第一个特征就是远离自然,而为了远离自然,就必须高度组织化,大规模的制度、设置,把人组织到一个个车间一个个工厂,使人成为一个个齿轮和螺丝钉(卓别林的《摩登时代》对此有过经典的写照),第二个特征是以人和自然的对立最后人战胜自然为基本的预设,就是我们要战胜它、征服它、消灭它。
  回到中国语境,即使撇开资本主义对内剥削、对外侵略的维度,只讲技术意义上的工业化本身,对我们(不只中国,还包括印度等后发的人口大国)也是很大的问题,我们有那么多自然资源来征服、来消灭吗?
  从文化—意识形态上看,这个把世界日益工业化的过程,是与我们如何认识世界密切相关的。英国工业革命以来(甚至启蒙以来)最基本的认识模式就是主观/客观、人/自然、文明/愚昧、现代/传统等二元叙述,后者是要被消灭的对象。这几乎成了我们今天的思维定势或基本框架,说的无非就是如何使农业社会变成工业社会,如何从乡村走向城市。它构成了社会学最基本的叙述框架。但是,这个叙述,实际上是以英国十八—十九世纪的局部经验为主要依据的,而英国所覆盖的面积和人口,实际上是很小的,但它这个经验所概括出来的东西后来竟然演变成了具有普遍主义(所谓的“普世性”)特征的理论。一切社会,不论他们的自然、地理、文化、历史有什么区别,都必须这么做,借用马克思的话,这给了英国“过多的荣誉,也给了它过多的侮辱”。
  中国现在所走的道路,至少和十八世纪以后英国的工业化的过程不一样。十八世纪工业化的过程是在一个很小的地方发生的,在此之前的渊源可以追溯到荷兰,再到意大利,但实际上我们今天讲的工业化,主要是指英国的工业化,它伴随的不仅是内部高度组织化和远离自然的征服,也包括对外扩张、殖民、侵略。回到中国这个语境,这个事情要复杂得多。中国语境下的人与自然、劳动与土地、包括农业文明与现代人的关系,其实和英国格局是很不同的。中国的整个历史语境与英国/西欧差得很远。中国由于“错过了历史机遇”(再也不能对外移民、殖民、侵略)、高度的资源制约(人均耕地、森林、淡水等无法与西欧比)等原因,不仅不可能重复英国式的工业化道路,甚至(更重要地!)它也不只是英国意义上的现代民族—国家(nation-state),中国的形成比英国/西欧的民族国家要早得多。因此,“中国问题”其实不只是一个现代英国意义上的现代性问题(如怎样实现工业化或城市化)。当然,现代性问题在英国也不只是工业化城市化一个维度,它至少包括工业化、资本主义、民族—国家等几个基本维度,但即使如此,即使同时把这几个因素都考虑进来,也仍然不足以把“中国问题”说清楚,因为我们说的“中国”,首先,它现在当然是一个民族国家,有自己的独立的主权、明确的边界, 有自己的国民经济和国家的根本利益(除了经济的,还有政治的、社会的、文化的、资源—环境的,等等),而且,可以说,就此而论,作为一个民族国家的“中国”,它还很年轻,只是从1911年才开始有了现代民族国家的“外型”,从1949年以后才开始了独立的“建国”过程,从1979年以后才有了比较“现代”的经济基础,直到现在它还有很多有待完成、有待完善的地方,财政金融啊,民主法治啊,税收审计啊,这些制度都还在建立和完善之中;公民意识(权利—义务)啊,基础教育和公共卫生啊,这些领域也有待加强;还有现在讲得很多(也很时髦)的参与啊、透明啊、责问啊、赋权啊,都需要在国家建设过程中来解决,从而真正使中国“自立于世界民族(国家)之林”,并进而不仅不受欺凌、不受歧视,还获得尊敬。
  其次,“中国” 不只是一个“民族国家”,它也是一片广大的土地,大得就像整个欧洲大陆一样,它本身就是一个大陆,即使单讲它的经济,也不是简单地用“国民经济”指标能说清楚的,在这里有多种经济形态长期并存,有的是家庭经济,还没有被统计到“国民经济”里去(大量的农村妇女实际上是在这个领域里从事经济活动),偏远山区里老百姓的经济活动就大多没有被统计进来;也有的是整个区域性的经济,既不是这个省/县也不是那个省/县的经济,很多也是统计不进来的(或者也有重复统计的);关键还不在于账面上的统计,而是很难用以国民经济为单位的眼光来理解这里的许多经济现象。比如“失业”,再比如“工资”,有许多行业的经济活动,不在那个“就业—失业”的范畴里面,许多人也不是按“工资”这个概念来解决收入的。经常有这样的尴尬:用所谓西方的“国民经济”里的“失业”、“工资”等标准看,中国经济被预言了多次要“崩溃”了,超过“警戒线”了,结果呢,几乎没有一次是预言准确的。这里的关键,不是统计上准确不准确,地方上有没有水分、掺假,而是这里是一整个大陆,是一个大陆型经济,它的互补性是很强的,自我调节的能力也是很强的。一些人从正式岗位上失业了,很快可以在其他类型的经济中找到收入来源,虽然不一定是一个一个的“工作”,也就不是一份一份的“工资”,但确实是某种“活路”,因此也是一份“收入”。这在很大程度上,不仅缓解了中国当前的就业压力,而且解释了中国长期以来的“低收入现象”。简言之,一个大陆型的经济,与一个比较小的民族国家的“国民经济”,是不应该简单类比的。
  再次,“中国”也是一个活着的历史,在这里,几乎所有今天发生的事件、过程,都有着鲜明的历史色彩,都离开了历史就解释不清楚,这是因为,不仅学者文人,也不仅公务员企业家,几乎所有普通老百姓,都有着如此强烈的历史感,甚至都天生是历史学家!这样一个活着的历史,既是理解今天的“中国”的一个重要维度,更是治理今天的中国的关键秘诀。反过来说,近代以来,可以说几乎所有的挫折、失败,都与一帮不懂中国历史因此也不知道如何与老百姓打交道的所谓“知识分子”的食洋不化、照猫画虎分不开。只要试图切断历史(事实上是切不断),几乎没有不碰壁的。而在广大的农村和基层,不管人们受了多少“正规教育”,人人都是生活在历史之中的,都是历史的继承者和叙述者。这在世界上应该是不多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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