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最后在大陆落网的国民党将军

作者:郑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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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正刚沮丧万分,可怜巴巴地蹲在街沿边,眼圈通红,讷讷自言自语:“表姐、表姐夫啊,你们咋个说走就走了?我身无分文,叫我咋个办啊?”
  此时早已远回山东老家的廖忠玉夫妇,做梦也想不到,仅在长江上同过几天船的一位旅客,已成“表弟”,正去濯水“投亲”……
  濯水镇不到两百户人家,一个外乡人“投亲不遇”消息马上传开。许多人围着刘正刚,纷纷出主意:“你不要太难过。表姐虽然走了,你既然有政府证明,就留在这里嘛。”
  开小栈房的何大娘,更是热心:“兄弟,你在我铺子上住下来再说!”
  这正是郑蕴侠策划的找所谓“表姐”的结局。在镇上居民叹息声中,他跟在何大娘屁股后去了何家……从这以后,他同何大爷介绍的一些贩子,去濯水镇四周的场镇“赶溜溜场”当小贩。
  1951年后,全国各地“清匪反霸”轰轰烈烈展开。郑蕴侠眼睁睁看见附近不少土匪、地主、乡长、大袍哥、暗藏人员都遭“敲砂罐”……他怕得要命,常梦见自己被逮捕后押上刑场,周围无边无际的人狂呼乱吼:“坚决镇压漏网‘中统少将’郑蕴侠啊!”“砰!砰!砰!”几声枪响后,顿觉化为白烟腾空而起……他大叫一声惊醒,背上冷汗如雨。
  哪知当地农会为他定的“成分”是“贫民小贩”,还分了田地。
  从此后,濯水老镇上经常出现一个杂货贩子,还顺便修电筒、配钥匙、补破鞋。在这“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的贫瘠山乡,乡亲们大都打赤足、土布缠头,郑蕴侠随乡入俗……几年过去,郑蕴侠肤色晒得和山民一般黑,就连生活习惯、走路姿势都和当地人无异。
  这期间,这个既受过高等教育又谙熟三教九流,本是满腹学问,却要伪装成肚里没几点墨水的低俗小贩,实非易事。但他潜伏成功了:有谁还会想到这个憨厚老实的小货贩“刘正刚”,竟会是当年养尊处优、威风凛凛的国民党将军?选
  濯水居民对这个外形憨厚本分的小贩“刘正刚”,印象甚佳。这个在曾活跃在旧中国教育、军政、帮会、新闻等各界的高级特工,居然顺利度过土改、清匪、镇反等运动。1956年,他娶回个叫邵春兰的妻子。两口子平平淡淡过日子,倒也乐在其中。
  谁知危险将至!有一天他走到蔡家坪途中,一个熟悉的脸孔突然出现在对面。这个人叫汪恒兴,以前在重庆曾同“中统少将”有交往。竟在这崎岖山路上狭路相逢,两人都大为惊愕,四目相对呆呆盯了很久,而后漫漫两人擦身而过。
  郑蕴侠匆匆返回濯水,一阵悲哀恐慌:“逃亡!再逃亡”他凄凄惶惶离家,去贵州德江、印江、思南等地当修理匠、补鞋匠,一跑八九个月,吃苦不少。后来偷偷摸摸打听,濯水镇好像没啥动静,他又麻起胆子返回濯水。
  老婆对他讲:“我听其他贩子说,你走后不久,濯水镇来了两个奇怪的杂货客,一来就找摊贩了解情况,问这问那的……”
  郑蕴侠叫苦不迭:“汪恒兴这龟儿子硬是回重庆报了案……那两个杂货客,不消说是共产党的侦查人员啰!”他心乱如麻:“怎么办?再耗子过街样离家逃亡?共产党如今已牢牢统治中国,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他最后一顿脚,心中发狠说:“共产党要抓就来抓,要‘敲砂罐’就敲,老子不逃啰!”
  此后居然风平浪静。他猜想:“会不会这是四川、贵州公安系统在‘放长线钓大鱼’?”
  不久全国各地改造“私营”,不准乱当“跑滩匠”了。濯水镇政府要郑蕴侠去县上学会计。他无奈到了城里,装得文化极低。老师教算盘“九九表”,他连学几天好像仍摸不着魂头,还经常请教其他人:这个字怎么读?那个字怎么写?
  其实,他这时早在公安人员严密监控中了!会计结业他回濯水镇,他在公私合营商店当会计。1957年,务川县的“肃反”运动开展得轰轰烈烈。有天,镇上领导别有意味地对郑蕴侠说:“刘正刚,你明天去县城学习!”
  郑蕴侠垂头丧气去县里,一看来此“学习”大都是“有问题”的人,而自己则是“重点”对象。郑蕴侠心一横:“再提心吊胆过日子,简直要把人逼疯!老子干脆给你来个坦白,你小小贵州务川县杀不下我的!”
  他于是在会上,把自己的“罪恶历史”和“反动职务”全都坦白。
  郑蕴侠回濯水后仍干会计,他万念俱灰,心想难免要押上刑场“敲砂罐”,终于下定自杀决心。有天他终于迈着沉重脚步,走上合作食堂三层搂高高顶楼上,一咬牙闭上双眼猛然跳去……
  天下之事竟如此奇怪,郑蕴侠命不该绝。原来楼底下有个赶场的农民去喝酒,顺便把个竹背篼放在一个角落,郑蕴侠从几丈高楼房几个筋斗飞旋而下,恰恰又不歪不斜一屁股刚好坐在这小小背篼中——就是绝技演员,也难表演这高难度绝活儿!
  竹背篼弹性大,郑蕴侠仅肩上受了点轻伤。他叹口气呻吟:“唉哟,阎王爷,你龟儿子咋个不收老子啊?芽”
  1957年5月19日,公私合营濯水商店在新农乡的代销点。郑蕴侠这天一大早起床,正在门口洗漱,只见年轻的李干事笑吟吟招呼:“刘叔,你起得早哇!”冷不防李干事咣当一声甩掉洗脸盆,猛然双手紧抱郑蕴侠,厉声吼道:“狗特务,不许动!”
  几乎同时,栈房门口早伸出几只黑洞洞、油亮亮的冲锋枪、卡宾枪!原来重庆市公安局专门派出专案小组,和务川县公安人员同时到了濯水。
  郑蕴侠却也不大惊慌,转回脑袋对李干事轻声惨笑说:“你娃娃平时斯斯文文,还有这一套嗦!今天老子栽在你手里啰,刘叔我凑合你升个官。”
  公安局的张股长威风凛凛跃将过来,冷冰冰的手枪直着郑蕴侠胸膛:“郑蕴侠,你被捕了!”一听他喊自己已经8年没用过名字,郑蕴侠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伸出双手说:“莫来莽的,我随你铐就是了!”
  濯水商店公方经理余成富还有些莫名其妙:“几年来他很老实嘛!”张股长从余的手里接过给“刘正刚”写的工作鉴定:“日账月清,账目清楚,表现积极,工作认真。曾获奖金三次,奖品五次。”
  重庆来的专业公安人员一脸严肃,握着金属探测仪,在商店门市部和会计室内外忙碌开了,“嗤嗤嗤”地来回探测……接着又风风火火到郑蕴侠家里搜查。郑蕴侠说:“不要费力气了。我的两支手枪‘跑滩’时早丢到四川沱江了,还有啥子武器!”
  至此,国民党潜伏大陆的正式将级军官,已全部归案。
  
  尾声:世纪老人“志在千里”
  
  1958年郑蕴侠被捕解回重庆归案审讯。
  专案组审讯员问:“你逃离重庆前搞过什么破坏?烧过好多档案?”郑蕴侠心存抵触,说:“时间久了,记不起来了。”审讯员冷冷地递给他几张照片,郑蕴侠一看惊呆了。
  郑蕴侠后来对笔者说:“我率部下在戒备森严的地方焚毁档案情景,当时竟被中共地下党摄下现场情景!这几张照片,打消我顽抗的心态,将我所知情况都坦白交代了。从此心甘情愿认输、服从改造。”
  不久他被押送到四川珙县芙蓉煤矿“将校队”。郑蕴侠对笔者说:“这里四周岗哨高耸,白日有警戒线,夜间有红灯。狱方警告我们说:‘超越警戒线,就地开枪’!我认罪服法很好,更不想逃跑!1961年,小说《红岩》创作过程中,作者罗广斌数次到狱中与我交谈。我反思当年特工组织对他的迫害,愧怍之情顿生,故凡他需了解的情况,均毫不隐瞒,一一相告。”
  就这样,郑蕴侠在狱中度过认真改造的漫漫17年……
  1975年12月15日,“将校队”劳改人员被集中起来。管理人员对他们宣布石破天惊的消息:“遵照毛主席和中共中央的指示,国家司法机关最近决定对在押的原国民党县团以上党、政、军、特人员,一律宽大释放!”接着宣布:对释放人员给予公民权,愿意回台湾的,可以回台湾,并提供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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