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唐山抗震救灾前后的片断回忆

作者:姜东平

字体: 【


  和平年代的兵,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事迹。我所在的连队上过珍宝岛,到过老山前线,可这两件大事我都没沾边儿。前者是因为珍宝岛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年我才入伍,后者是因为虽然人人都写了请战书,但连里只有两个人如愿以偿,去了云南前线,而连队则接受任务去黑龙江。回来那天,全团留守官兵敲锣打鼓地夹道欢迎我们“凯旋归来”,那场面真叫热烈,令人激动,可心里却不是滋味,唉,没放一枪一弹,也成了凯旋的“英雄”?真是惭愧哟。
  那时候部队里有两句顺口溜:“步兵紧,炮兵松,吊儿郎当通信兵”,这在我们无线二连很突出。农村来的,时不时闹出个和当地女青年“挂钩拉线”的风流事来,虽然这种事只是个别现象,却让连长指导员大伤脑筋。城市兵在平时有点松松垮垮,也没少给连队捅娄子。只说一件事。连队休息日外出率控制在15%,有个星期天,几个城市兵凑到一起上街,就像是公园里跑出来的猴子,首先想的是找个大馆子饱餐一顿。那时连队的伙食太差,一天一顿细粮,冬天里上顿下顿的清水煮白菜,没有一点油水,眼睛都锈住了。这就闹出了个沈阳市的“园路餐厅”事件,几个兵和老百姓发生了纠纷,把餐厅给砸了。个别市民很会“上条子”(指夸大事实),对赶来处理纠纷的团领导说,20多年没看到国民党了,这下又看到了。你说这事儿,要多严重有多严重,影响了军民关系不说,闹得全连抬不起头来。
  尽管二连出了不少“个别现象”,可有一样也是全团公认的,军事技术过得硬。即使在“突出政治”的年代,也没忘了“天天练”。用行话说,二连的报务员发出的电报是“一个调儿”,只这一点,是其他无线连队学不来的。遇到个突发事件,执行个特殊任务,团长首先会想到,派二连去吧。我在二连整整10年时间,人员换了一茬又一茬,技术本领也一年一年地传下来,二连称得上是通信团当之无愧的“王牌”。
  
  赶赴灾区
  
  1976年7月28日凌晨,我在一阵剧烈的晃动中醒来。当我和战友们跑出宿舍时,大地还在黑暗中摇摆。大家意识到发生了地震,但震中在哪里,灾难有多重,都不可能在短期内获得确切的消息。前一年,即1975年2月6日,海城、辽南一带就发生了一次大地震。我们连派出两个电台,到海城执行抗震救灾的通信保障任务,我在海城待了3天。时间虽短,印象却极深。听海城驻军一位战友说,地震时,先是感觉大地在上下跳动,隆隆作响,使人寸步难移,灰蒙蒙的夜空电光频闪,可怕的地光预示着灾难的降临。数秒钟后,上下跳动的大地变成左右摇晃,当人们感到绝望的时候,大地在一分钟之内已恢复了平静。
  海城地震的经验使我感到,如果震中发生在我们所处的沈阳,那么不过是一次4级左右的轻微地震,不会造成什么危害,如果我们经历的只是一次强烈的“震感”,那么震中离我们越远,震级就越大,造成的灾难很可能是毁灭性的。
  地震后的第二天上午,连里接到命令,派出分队去唐山抗震救灾。
  我所在的电台再一次接受了抗震救灾的任务。
  那是中国的多事之年,天灾人祸,坏消息不断,我个人的入党问题也是一波三折。那年5月,连党支部讨论通过我的入党申请,填了《志愿书》,报营党委审批。这对我来说,入伍6年多梦寐以求的愿望就要实现,是个天大的喜事。可就在这期间,却出了一个想不到的事来。
  5月初,连里文书外出学习,连长决定让我代理几天文书工作。文书工作相对轻闲,平时除了管理战士档案,处理少量文字事务外,可以找个借口自由活动,不受连队学习和训练的约束。
  这期间,北京发生了“天安门广场事件”,从北京探家归队的战友带来很多“小道消息”。一向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军人,这时也不再盲从于当时的政治形势,开始有了一些独立思考。特别是总理逝世以来,从上级下来的指示是“丧事从简”,并借此名义,不许进行各种悼念活动。我们连胡军的父亲是和总理同一天去世的,这位1930年参加革命的老红军好像死得“不是时候”,当地革委会借口“丧事从简”百般刁难,把那些为革命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们视为“民主派”,贬损他们的历史功绩。大家在暗地里对江青一伙没少揭老底儿、说“坏”话。战友们私下里传抄着从天安门广场抄来的诗词,这些诗词大多是悼念周恩来总理的。
  我抄录了一首据说是毛主席未发表的词《诉衷情》:“父母忠贞为国酬,何尝怕断头。今日天下红遍,江山靠谁守?……”我用圆珠笔把这首词抄在一张香烟的锡纸上,压在枪库办公桌的玻璃板下面。
  这天上午,我正在连队俱乐部里出黑板报,台里(指电台)战士李建国急匆匆跑进来对我说,快去枪库看看吧,你抄的那首词被宣传股黄干事拿走了。
  我心里一惊,当时社会上正在“追查反动谣言”、“追查天安门广场反动诗词”,想不到会查到部队上来。最担心的是如果那首词被认为是从天安门广场抄来的,我入党问题怕是要“泡汤”了。那时入党可不像现在这么容易,有的人因成分高,一辈子都别想入党。和我一起出黑板报的老司,技术好又能干,因为哥哥在农村盗窃粮食判了刑,无论他怎样与哥哥“划清界限”,入党要求如何“迫切”,始终被排斥在党的“大门”之外。我在陆校当教员时,教研室的孙主任是地主家庭出身,一辈子勤勤恳恳、唯唯诺诺,花白头发了,还在经受党组织的“长期考验”,直到80年代初才跨进组织的门坎,一激动交了近千元党费,大家都嘲笑他“傻帽儿”。唉,那个年代的我们是想当“傻帽儿”而不得。为了入党,我说不清主动到炊事班帮了多少次厨,到菜窖“倒”了多少次白菜(连队冬季主要蔬菜,需经常“倒垛”修剪,防止腐烂),休息天义务出了多少次“公差”(连队习惯用语,指干杂活)。想想看,正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节骨眼儿上,要是因为这么个事影响了入党,能不着急吗?
  我急忙跑到枪库,办公桌玻璃板下面的锡纸不见了。平时,枪库是严禁他人入内的,只有我和连长各有一把钥匙。李建国说,黄干事是接到“举报”后下来追查的,连长也没有办法,所以打开枪库,叫黄干事把那张纸拿走了。
  我感到情况不妙,首先想到了日记本,那里面可记了不少对现实的“不满”情绪和可能会被认为“反动”的东西,如果被查出来,比那首词的事儿大。那个年代,因日记获“罪”的人很多。
  那本日记就装在挎包里,挂在墙上。我伸手一摸,日记还在,这才放下心来。于是我把认为有“问题”的那几页撕下来烧了,有一页只有一段文字涉及现实,索性用墨汁涂掉几行了事。
  我把想到的事情处理完毕,大约半小时的光景,黄干事就来了。我暗自庆幸这半小时的“疏漏”,是天赐良机,还是黄干事有意这么做的,不得而知。
  黄干事问:“知道为什么找你吗?”我装糊涂说不知道。于是他就从文件袋里掏出那张锡纸来,“这是你写的吗?”
  我接过来看了看说是。
  “你从哪儿抄来的?”
  “是毛主席没发表过的,我参军之前就见过。”我想尽量避开当前这段敏感日子,就打了个“马虎眼”,一竿子支到七八年前。
  “少扯用不着的,你是最近才抄的。”
  一问一答,没有什么结果。黄干事很生气,把那张锡纸晃了晃说:“哼,这也叫诗?一点儿文采也没有,还说是毛主席写的,毛主席能写这么拙劣的诗吗?”
  我心里想,那的确不能称之为诗,准确地讲,应称之为词。至于是不是毛主席写的,还真拿不准,因为的确没有见过公开出版物。
  

[2] [3]

部编版语文 免费提供大量在线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