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徐光耀在华北联大

作者:闻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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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光耀13岁参加八路,做了6年多的锄奸工作,一直在战争的深水里浸泡着。抗战胜利前夕,他这个营级干事,几经跳行,来到前线剧社当了创作组的副组长。1946年秋天,傅作义的大炮把在张家口的华北联大轰到冀中,驻到了辛集一带的农村,跟冀中六分区司令部的驻地紧紧贴在一起。
  华北联大分法政学院、教育学院、文艺学院和外国语学院。成仿吾的校长,周扬的副校长。文艺学院下设文学系、戏剧系、音乐系、美术系和一个文艺工作团。沙可夫、艾青、朱子奇、何干之、于力、浦化人、陈企霞、萧殷、舒强、李焕之、江丰、王朝闻、厂民(严辰)、俞林、张鲁、欧阳凡海、蔡其矫、李又华、何洛、胡苏、胡沙、彦涵、王林等等,有的是领导,有的是教师。
  此时的徐光耀一心迷着创作,虽然在报刊上发表了为数不少的战地通讯、故事之类,但离真正的文学尚远。如今华北联大就在身边,怎不令他心跳?
  这天分区大院里热闹非凡,操场上搭起了戏台,联大文工团要来演出。文工团的名声,大到让人咋舌,终于有幸见识了。
  文工团连演了两个晚上,第一场是歌、舞、小戏,也许期望值过高,感觉也一般,满台都是臃肿的棉衣。只是那“山杠子味”的陕北民歌给人以强烈冲击。第二晚演《白毛女》,这戏前线剧社已经熟得不能再熟,戏也演得尽心尽力了,今日倒要看看原班人马的境界!大幕未开,先从幕缝中钻出来个贺敬之,以报幕员的身份说了几句客气话。演《白毛女》,由《白毛女》的作者来说客气话,才真有意味。然后锣鼓大动。这通鼓,节奏欢快,蓬勃响亮,有人被这洒珠般的鼓点所激动,禁不住撩开侧幕下角偷看,这一看更惊讶,打鼓的是谁?——周巍峙!
  这一晚的《白毛女》几乎把所有的观众震了,剧社的人更是傻在那儿。歌唱家孟盂扮演喜儿,唱腔优美高亢,激情迸发,一句“我不死,我要活——”真是气贯长虹,全场震悚。饰杨白劳的是牧虹,喝了卤水后的大段舞蹈,把悲痛欲绝的凄惨情感发挥到了极致。陈强演的黄世仁不必说了,他的两个冷眼珠子一拧,立刻使你脊梁沟子发凉。饰穆仁智的那位,演得极含蓄,动作幅度不大,却把穆仁智的奸阴卑劣,尽含在轻言巧笑之中。最风光的要数演王大婶的邸力,她出场一笑,便赢来满堂热烈的掌声。一颦一笑,已与神合。
  看过这场戏,又到联大旁听了几次课,徐光耀决心移身联大。几经周折,徐光耀终于如愿,于1947年1月,来到华北联大,做了文学系的插班生。
  联大是一所没有围墙的大学,非但没有围墙,亦没有固定的课堂。这个系那个系,星散在各个村里。教师和学员也散居在老百姓家。钟声一响,集合上课。祠堂、院落、打谷场、大树下、小树林里……随处是课堂。具体在哪里上课,看阴晴雨雪,亦看上课内容。比如上大课,各个系的人都来,小地方就不行了;晴日就找个大院落或大土场,雨天就得到祠堂,随机应变,一如八路打游击。
  联大的教学也非学院式的,而是随着校外的形势一同起伏。读书声与四围的枪炮声密切关联,前方一个胜仗,学校一片欢呼;前方局势受挫,学员情绪黯淡。学的、想的、做的,与外界一体,与共产党的解放事业一体。因此学员们时常下乡村下连队,战士们也时有来插班的。前方后方,校内校外,似乎没有严格界限。
  徐光耀在华北联大学习8个月后即毕业,毕业后留校。随着解放战争的步步深入,几个月后,他又被分配到前线去作战地报道了。在联大时间虽不长,但收获颇丰。文学创作上的领悟自不待言,一些人、一些事也铭刻在了他的心中。
  
  陈企霞
  
  
  陈企霞是文学系主任,徐光耀还未入学之前,就有耳闻。原以为《北方文化》的这位副主编是个女同志,不想却是一须眉。徐光耀入学,需得到这位系主任的认可,因此拿着自己的习作剪贴簿,几次找他,但几次也没找到。这样难找的一个人,还未见先就惧了三分。据说他脾气很大,发起怒来,常是霹雳惊天,但大笑起来,却也如黄河激浪。这天在主任室终于见到陈企霞,果然是相貌削瘦,一脸严峻。不过,见了徐光耀等人,他却是满心的欣喜,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入学第三天,徐光耀去见陈企霞。陈主任对徐光耀青眼相看。他再次审视徐光耀:一米八的个子,一个13岁参军的小八路,一个身经百战的布尔什维克,一个挂有勋章的营级干部,一个在报刊上发表了好多篇战地通讯的随军记者,这对文学系来说,是好大的一个光彩。文学系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经历?别说学员,就在陈企霞本人,被徐光耀这么一映衬,自觉尚不够透亮。单在银行和布店当过雇员这一条,即如蝌蚪的尾巴,摇晃在青蛙的记忆里。他让徐光耀坐在对面凳子上,仔细地给对方介绍学员的成分,学习课程;并嘱咐徐怎样去看书,怎样去给同学们交往。随后对徐的习作剪贴簿给了不少好的评价,说生活气息是浓的,文字也是好的。这使徐光耀好一阵温暖。
  每有新作,徐光耀便拿给陈企霞看。每次陈都细心分析,提出建设性的意见。在文学创作上热情指导,在生活上也无微不至地关心,他甚至多次给徐光耀指出:“性格太刻板,要大胆起来,要活跃起来。活跃再活跃!”
  徐光耀毕业留校后,陈企霞就不再把他当学生看,说话显得很客气。这倒让徐光耀有点难过。其实在陈企霞那里,倒是真心。学生毕业,恰如雏鸟出巢,不能再当学生看待了。虽然如此,仍能感受到陈企霞真切的爱意。听同学周延说,当他们才毕业时,陈企霞看着他们特别亲,每看见就要流泪的样子。有事没事,徐光耀总喜欢到老师那里,随便坐坐、聊聊,每次徐光耀都有收获。陈企霞每有会餐,哪怕只有三两个人,也会把徐光耀喊来。陈企霞做的红烧肉很好吃。
  陈企霞虽然只比徐光耀大12岁,但他看徐光耀时却有着父辈的慈爱。他说的每句话,在徐光耀听来,都是嘱咐。他说:“你应该多写些,即使目前没地方发表,将来打入大城市,我可以担保,你有多少都可以的,愿意报上就报上,愿出单行本就出单行本。”这让徐光耀面前开出一片明花,此种鼓励任是谁也给不了的。他还建议:“你应该写你自传式的东西,把你自己多年来的经历写出来。不足的地方可以想象补充,也可以把你所见所闻的人物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甚至可以虚构。以此来表现一个青年在革命队伍中的成长。”“苏联革命后,有很多人都是写自传出名的,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你也一定行。”他还传授具体写作方法:“不一定从头上写起,可以从中间写起,也可以从后尾上写起。只要大纲拟好就可以了。”这使徐光耀浮想联翩,是啊,自己有多少东西可写啊,参军、“五一”大“扫荡”……自己已经写过的东西,其实都是自身的投影和碎片。后来徐光耀的写作实践也证明,他是沿着老师的教诲走的,《平原烈火》、《小兵张嘎》,都没离开自己的生活。只是万万没想到,还会有一部《昨夜西风凋碧树》,来写风雨中的自己与陈企霞。
  看来,谁与谁结缘,均是上苍有意。
  
  艾青
  
  艾青是文艺学院副院长,留过洋的有名诗人。文艺学院来了之后,前线剧社就把自己的人马拉到了文艺学院住着的郝家庄,以便更好地接受文工团的具体指导。这天请文艺学院的领导来开会,人们正在前线剧社的社部等着,忽然耿栋跑了进来,小声喊道:“院长来啦!”人们都忙出去迎接。徐光耀不认识院长为谁,也就原地立待。一会儿走进两个人来,大家都立着,不敢坐。经过介绍,知道小个子戴眼镜者是沙可夫;高个、脸上有几粒浅白麻子、右眼很高的是艾青;后来又进来个细高个,深眼窝的,是周巍峙。这几个人名常见,今日亲睹其面,徐光耀的感觉是,原来竟这样朴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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