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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玉祥修治永定河
作者：张文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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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年，在中国北方，不意又遭遇一个灾害之年。
1924年开春以后，先是久旱不雨。干燥的狂风吹得草枯地裂，禾苗焦黄，春麦收成大为减产。过了清明谷雨，正当百谷播种亟需雨水的当口儿，长天却是一轮赤日烧空，大地江河断流，湖塘干涸。面对旱魃为虐，北洋政府的头目们一个个都束手无策。贿选总统曹锟为了显示其体恤民瘼，宣称浴身斋居，戒杀三日，以效“成汤桑林之祷”；山西都督阎锡山也不甘人后，亲执铁牌，争相上演祭天祀雨的闹剧。到了5月上旬，果然天公垂顾，下了几场喜雨，庄稼总算得以播种。正当上下相与庆幸时，岂知那淫雨竟连绵不停，淅淅沥沥从5月直下到6月。连续的阴雨造成山洪倾泻，河水猛涨，平地积水滔滔。晋冀各地始脱旱虐，又罹水灾。到了7月上旬，永定河水竟暴涨八九米，为历年之最。南岸长辛店以南河堤先后有4处决口。虽经河务局督饬民工抢救，至16日京津两地仍有部分街市被淹。8月6日10时许，北岸黄土坡里许之堤又溃决近半。所幸堤外三四米处有一历年因风力推积而成的沙岗，暂将洪水阻滞于外。当时险情紧急万分！河务局一面督率附近居民和民工在现场抢护，一面急电检阅使冯玉祥，备陈洪水险情，恳请速派部队抢救。
冯玉祥接电后慨然应诺，立命驻旃坛寺之四十四团团长过之纲，率所部及四十二团二营整装待发；又亲电交通总长吴毓麟，请其转饬铁路方面速备运兵列车。翌晨5时许，过团长率部携带大、小锹、镐、木杠、筐箕等工具列队登车，7时抵卢沟桥车站，下车后又行军10余里，于8时许赶到黄土坡西决口处，立即投入了抢险战斗。
8日上午，冯又指派第八混成旅长李鸣钟、二十二旅长鹿钟麟前往现场督工。鉴于抢险官兵备极劳乏，冯与李、鹿二旅长商议后，决定让驻通州之七旅一团和二团先后接替过团。七旅一团团长是葛金章，他奉命后速饬所部官兵各带步枪一支、子弹一袋以及锹、镐、杠、筐等工具，于8月10日清晨5时许登车，8时抵黄土坡车站，列队赶赴抢险现场。途中纪律肃然，路人竞相称道。葛团劳作近旬，8月19日再由七旅二团接替，团长是刘玉山。刘团抵达黄土坡车站那天正值下雨，官兵们在雨中列队赶往工地，衣裤装具均已湿透，而队伍依然行列整齐，迅即赶到现场，接替疲惫已极的战友。抗洪大堤上，顿时热火朝天，士气大振。
这场护堤抢险战斗，真是人与洪水的一场生死搏击！当过之纲团长7日清晨率部赶到黄土坡决堤现场时，他们看到的是一派险象环生的景象。决堤之初，河务局还督率着附近居民和部分民工在尽力抢护。眼看河水继续猛涨，河堤不断垮塌，民工们呼啸一声争相逃散，附近居民也纷纷迁避一空。冯军官兵赶到之后，经与河务局商洽，决定用柳树和麻袋填土筑堤阻水。但当时现场既无柳树，也无麻袋。过团长当机立断，命令一部分兵士于附近砍伐柳树，另一部兵士在决口处，先用柳树层层积压，再向里面填充沙石。而河水却猛烈冲激堤根，新填的沙石不断塌陷，很快就被浊浪卷走。大家奋力拼搏，勉强支撑到8日凌晨3时，所幸宛平县知事亲率民夫送来大量麻袋。官兵们立即用麻袋装填沙石，按一层柳树一层麻包，层层紧压，筑成新堤。奋战至天明，新堤终与原堤平齐。由于洪水涨落不定，新填的柳树、麻包仍有少量被激流卷走，必须随填随压。因此几天之中即用掉柳树4万余株，麻袋8万多条！
在抢险护堤的日日夜夜，冯部官兵一个个争先恐后，奋不顾身。四十二团三营十二连士兵李明志为堵决口，当他抱着柳树站在水中时，忽被一个飞来的脱把镢头击中头部，立刻晕倒水中。当时水急浪高，李眼看就被激流冲走，幸而大家及时抢救，这名勇士才得以生还。三营九连士兵沈占奎，站在水中打桩，被一根粗铁丝扎进眼球，虽经医院治疗抢救，仍致右眼失明。在最紧急时，新筑的河堤一次又一次被洪水冲决。士兵张心正发现身边河堤有一处决口，急切中跳进激流以身堵塞。周围战友忙用沙石将决口堵住。当大家把他从水中拉出时，其右腿已被冲击的石块刮伤多处，血流不止。在最紧张的8月7、8两日，仅因伐树、下桩和堵塞决口而致伤的官兵就有40多人！
抢险官兵们在生活上更是艰苦备尝。大家每天连续苦干十多个小时，下来连个休息的地方也没有。河堤上地狭人多，上无帐篷，下无铺草，只有河务局送来的一些草席，战士们就人挨人挤在上面露宿。恰值大雨淋漓，大家只能撑开油伞遮一遮头脸。在营盘时，他们平素都是吃大米，但在狭窄的河堤上根本无法安置锅灶器具，只能由后勤在城里备办馒头，用火车先运到附近车站，然后派人送到工地。8月7日过之纲所部官兵从清晨抢险，直干到下午两点多钟才吃上从城里送来的馒头。士兵们口渴难忍，只能饮河中的泥水，干馒头也是就着凉水下咽。兼之天气炎热，暑溽熏蒸，数日间就有上百名官兵感染疾病，病重者一连几天吐泻不止。
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冯部官兵仍始终保持着良好的军容风纪和严明的纪律。他们与共同劳动的民工友善相处，极少与之争执计较。对老百姓态度谦和，公平交易，从不随便动用百姓的东西。部队开上河堤时，附近池塘到处都是农民种的莲藕。官兵们不仅从未采食，连一茎一叶也不轻易折损。为了堵塞河堤决口，部队砍伐了附近一些柳树，凡是私人栽种的，事后他们都派人查询，给予适量补偿。
冯部奋勇抢险护堤的官兵，时时都牵动着检阅使冯玉祥的心。他除了随时听取李鸣钟、鹿钟麟两位旅长的报告，还主动质询现场的情况和问题。8月12日下午，他和夫人李德全（冯的原配妻子刘德贞于1923年12月15日病逝。翌年2月19日，冯与李德全按基督教仪式，在北京南苑结婚），又会同内务部总长程仲渔及夫人、交通部总长吴秋舫和次长孙章甫、司法次长薛子良、京兆尹刘炳秋、水利局总裁常朗斋、永定河河工局长张伯才、宛平县知事汤啸秋以及外籍工程师数人，乘京奉铁路列车到黄土坡一带视察。在京兆尹和水利局有关人员先后报告了河堤决口和冯部官兵抢护等情况后，冯玉祥对在场团、营、连长和士兵代表讲话说：数日来我部数千名官兵先后在此辛苦劳作，无日无夜，其中还有的受伤，有的生病，所有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呢？就是为了救民，就是为了爱国。不过，我们的行动都被世人看见的。我国有句成言——苦心天不负。大家终日劳苦，今天京师各位总长，还有京兆尹等各位官长都来看望你们，慰劳你们，这不就是天不负人的明证么！特别是我们的大总统还赏洋3000元，京奉路局长送面1000袋，说明惦念你们确实是大有其人。凡此，不但你们这些身受者有荣，就是本检阅使，也分得了光彩。希望大家益加奋勉，妥护这将决之河堤，以不负大总统和各位总长的垂念加惠之意，也聊告无罪于京师数百万士农工商等各界民众！
冯玉祥在此特别点出曹锟赏洋3000元，颇具讽刺意味。就在头一年，曹为了贿选“大总统”，曾不惜以5000元一票的价格，贿买了国会议员590人，共计耗洋295万元！
8月17日上午，冯检阅使及夫人再次率同所属旅、团、营长及素习看护业务的长官眷属等，专程至河工处慰问抢险官兵和伤病员。冯夫人和长官眷属们逐一看望了所有伤病员，并给大家分发了饼干、罐头等慰劳品。冯夫人随后亲切慰勉大家说：诸位在此溽暑之天担此终日劳苦工作，就中不乏伤者、病者，检阅使和我们南苑全体，无时不在惦念诸位。因为你们做的是爱国救民的事业，偏劳的是你们诸位，所用的名义却是我们全体。我们全体的荣誉，均因你们的辛劳而益加彰显。我们祝愿所有负伤、染病的弟兄们早日恢复健全躯体，光大爱国精神，以达保国卫民之崇高目的。冯检阅使最后也再三告诫大家保重身体，准备以健全之体魄，迎接来日之重任。
冯军连续两年修治永定河的善举，受到了当时媒体的广泛关注。英国《泰晤士报》、《华北新闻报》、北京《益世报》、《实事白话报》、《上海时报》、《正议日报》、《顺天时报》、《中华报》、《民德报》等，不仅一再报道冯军奋战洪水的经过，而且纷纷给予赞誉和好评。如《中华报》8月12日撰文评述说：“冯军乃执干戈卫社稷之士也。御外侮则可，抢护河险，非其分内事也。事有专责，责在内务部水利局各机关负之。而负责之各机关，竟一筹莫展，完全推之冯军。冯军不辞劳瘁，毅然担任，夜以继日。是冯军只知为民，未遑计其职责何在也。吾甚为京畿一带人民幸云。”
心中想着人民、为人民做过好事的人，人民永远记得他们！
责任编辑 杨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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