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945年2月12日18时38分

  “牧师,您怎么看,人身上是人性多呢,还是兽性多?”

  “我认为,人身上人性和兽性各占一半。”

  “这不可能。”

  “只能是这样。”

  “不对。”

  “否则,它们其中一方早就取胜了。”

  “因为我们把精神看作是第二性的,您就指责我们是在为鄙俗大声疾呼。但是精神的确是第二性的。精神就象菌类植物一样,是靠培养基发育成长的。”

  “那么,精神的培养基是什么呢?”

  “那就是个人的雄心抱负;那就是你们所谓的‘情欲’,而我却把它叫做爱恋女人,和女人睡觉的健康欲望;那就是事事都想出人头地的健康的企望。没有这些志向和抱负,人类整个的发展就要停止。你们教会就曾经花了很大力气,想阻挠人类的发展。您大概很清楚,我指的是教会的哪段历史吧。”

  “是的,是的,我当然了解这段历史。我对这段历史十分清楚,但是我还知道些别的事情。我现在看不出你们对人的态度和元首宣传的那种态度有什么区别。”

  “是吗?”

  “是的。他把人看作是一些野心勃勃的家伙,看作是身强力壮,渴望为自己夺取生存空间的家伙。”

  “您还不明白,您说的根本不对。因为元首不仅仅把每个德国人看作是这样的家伙,而且还看作是长着浅色头发的①家伙。”

  “而您却把每个人看作是一般概念的家伙了。”

  “我在每个人的身上看到了他们的始祖。人是猴子变来的,而猴子是动物。”

  “在这个问题上您和我的看法是有分歧的。您相信人是由猴子变来的,可是您并没有见过那只变成了人的猴子,再说那只猴子也没有凑近您的耳边和您谈过这方面的情况呀。您并没有探索过这个问题,您也不可能做什么探索。然而您却对此深信无疑,这是因为这种信仰符合您的世界观。”

  “难道上帝曾经悄悄地对您说过人是他造出来的吗?”

  “当然,谁也没有对我说过,而且我也无法证明上帝是存在的,这是无法证明的,这只能去相信。您相信猴子,而我相信上帝。您相信猴子,因为这符合您的世界观,我相信上帝,因为这符合我的世界观。”

  “您这就是有点故意歪曲了。我并不是相信猴子,我相信的是人。”

  “您相信从猴子变来的人。您是相信人身上的猴子,而我却相信人身上的上帝。”

  “怎么,上帝在每个人身上都有吗?”

  “那当然了。”

  “在元首身上有吗?戈林身上,希姆莱身上都有吗?’

  ◆ ①德国法西斯分子认为浅色头发的人种是高等人种——译者注。

  “您提的问题实在难于回答。我和您是在谈论人的天性嘛。当然,在这些坏蛋身上是可以找到一些堕落天使的痕迹的。但是,遗憾的是他们的本性已经完全受残酷、专横、虚伪、卑鄙、暴虐的法则所支配,结果人性在他们身上实际上已经荡然无存。不过,在原则上我决不相信,一个人降生到世上,他必须要承受猴子出身这样的诅咒。”

  “为什么说是猴子出身的诅咒呢?”

  “我是用我自己的话这么说的。”

  “这么说,应当接受消灭猴子的神学唆?”

  “大概还不需要吧。”

  “您总是很有礼貌地对那些使我感到苦恼的问题避而不答。您对问题总是不做‘是’或‘否’的回答,但是每个寻求信仰的人却喜欢听到具体的回答,他喜欢一个‘是’字,或者一个‘否’字。而从您口里听到的却总是‘不是吧’、‘不是吗’、‘大概不是吧’或者别的一些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话。正因为如此,使我极度感到反感的很可能倒不是您的这种答问的方式,而是您的所作所为。”

  “您对我的所作所为是没有好感的。这很清楚…但是您却从集中营逃到我这里来了。这又怎么解释得通呢?”

  “这正好再一次证明了在每个人身上,正如您所说的那样,都有上帝赐给的东西和猴子遗传下来的东西。倘若我身上只有上帝赐的东西,那我就不会来找您了。我也就不逃跑了,而宁愿死在党卫军刽子手的枪下,而且为了唤醒他们身上的人性,我会把另一面脸颊给他们,让他们再打一巴掌。倘若您落到了他们手里,我很想知道,您是把另一面脸颊给他们呢,还是想方设法避开那一巴掌呢?”

  “送上第二个面颊,您这是什么意思?您又在把象征性的寓言用在现实中的纳粹国家机器上了。寓言中讲的把脸颊送上去让别人打,这是一回事。我已经对您说过,这是一个讲人的良心的寓言。而落到那个并不管你是不是把另一面脸颊让他们去打的国家机器里,那完全是另一回事。落到那个在原则上、思想上完全丧失了良心的机器里--自然喽,对待这样的机器,或者对待路旁的石头,或者对待您撞上的一堵墙,根本不需要像时待别的活物那样的态度。”

  “牧师,我很抱歉,很可能我涉及到了您的什么隐私,不过…您是不是也曾经进过盖世太保监狱?”

  “我又能对您说什么呢?我是进过…”

  “我懂了。您不愿意谈这个问题。因为这是个使您痛苦的问题。不过,牧师,您想没想过,战争结束之后,教徒们将对您失去信任?”

  “坐过盖世太保监狱的人多了。”

  “但是,倘若有人偷偷地告诉教徒们说。牧师您当过奸细,和您同在一个牢房里的囚犯都没有活着回来,而像您这样活着出来的人,几百万人里也只不过几个,教徒们都不大信任您了……到那时您能向谁去布道说教呢?”

  “当然,如果使用这种方法去整一个人,那么无论是谁都会被置于死地的。倘若出现这种情况,恐怕我是丝毫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处境的。”

  “到那时将会怎样呢?”

  “到那时?我就反驳,辟谣。用尽全力去反驳,只要有人听我讲话,我就反驳。等到没有人听的时候,我的灵魂也就死亡了。”

  “灵魂死亡了,那就是说,您将是行尸走肉了?”

  “听凭上帝去评断吧。行尸走内就行尸走肉吧。”

  “你们的宗教反对自杀吗?”

  “正因为反对,所以我决不自杀轻生。”

  “失去传教的可能之后您将做什么?”

  “我就不传教,仍信教。”

  “那为什么您不为自己寻一条别的出路呢?比如说,和大家一起劳动。”

  “您说的‘劳动’是什么意思?”

  “哪伯是为建筑科学殿堂搬石运砖也好呀。”

  “如果一个在神学系毕业的人,社会只需要他去搬石运砖,那么我和您就没有什么可谈的了。那样,我可真是最好马上回集中营去,在火葬场火化算了…”

  “我只不过是提了一个‘假如’的问题而已。我很想听一听您对今后的推测,就是所谓的您的思路发展情况。”

  “您大概认为向教徒们传道的人都是些游手好闲,招摇撞骗的家伙吧?您真的不认为传道也是一种工作吗?您说的工作是搬石运砖,可我认为,说传经布道与别的劳动意义相同,这还不够,我认为宗教劳动是具有特殊重要意义的。”

  “我本人是个记者,我写的通讯报道既遭到纳粹分子的压制,又受到正统教会的排斥。”

  “您的作品受正统教会的指摘,原因很简单,是因为您对人的解释不正确。”

  “我并没有对人做什么解释。我只是描写了住在不来梅和汉堡地下走廊里的窃贼和妓女的污浊世界。希特勒的国家说这是对高等种族的卑鄙诽谤,而教会说这是对人的诬蔑。”

  “我们是不怕揭示现实生活真相的。”

  “你们怕!我描写了这些人怎样想进人教堂,而教堂又怎样把他们拒之门外;当然那是教徒们把他们拒之门外的,而牧师又不能反对教徒们这样做。”

  “当然不能反对。我没有因为您描写的那一现实而指责您。我所以指责您也不是因为您描写了现实。我和您是在对未来的人的推测上有分歧。”

  “您不觉得您这样回答问题,不太像个牧师,倒像是一位政治家吗?”

  “这只不过是因为您在我身上仅仅看到了您身上有的东西。您在我身上看到了一个政治外形,而它只不过是一个方面而已。就象是在计算只上可以看到钉钉子用的物件一样。计算尺的确可以用来钉钉子,它有一定长度,也有几分重量。但是这种观察法是只能看到一个物件的第十种,第二十种功能,而实际上利用计算尺还可以进行计算,绝不仅仅是钉钉子。”

  “牧师,我是在向您提问题,您不但避而不答,反而往我身上钉起钉子来了。您总是十分巧妙地把我由一个提问者变成答话人。我本是个在寻找信仰的人,但是您却一下子把我变成了异教徒。您究竞为什么偏偏要说,您是超然于这场搏斗之外呢?而实际上您不也是置身于搏斗之中吗?”

  “一点不差,我是处在搏斗之中,我的确置身于战争之中,但我是在与战争作战。”

  “您的争辩很有些唯物主义的味道。”

  “我是在和一位唯物主义者争论嘛。”

  “这么说,您可以和我一起用我的武器去战斗了?”

  “我只能这样做。”

  “那好,您听我说……为了您的教徒们的幸福,我需要您去和我的几个朋友联络。地址我会给您的。我对您十分信赖,可以把我的同志们的地址告诉您…牧师,我相信您是不会出卖无辜的……”

  施蒂尔里茨听完录音,很快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他不想看到来客的目光。这位来客就是昨天请求牧师帮助的那个人,这会儿他正一边听着自己的声音,一边得意扬扬地微笑着,喝着白兰地,贪婪地吸着烟。

  “牧师那里没有烟抽吧?”施蒂尔里茨没有回头,向来人问道。

  他站在占了整整一面墙的大窗前,看着雪地上的几只麻雀争着啄食面包,这里的门卫领双份口粮,而且他非常喜爱小鸟,所以常扔些面包给它们吃。门卫并不知道施蒂尔里茨是党卫队保安处里的人,他坚博这所小住宅的主人或者是些搞同性恋的人,或者是些商业大亨,因为这儿从来没来过女人,而当男人们聚在一起时,也总是窃窃私语,这些人吃的是珍 美味,喝的是上等饮料,大半是美国产的。

  “是的,在他那里没有烟抽,可真把我难受死了…老头子又特别爱说。抽不到烟我真想上吊…”

  这个特务名叫克劳斯。是两年前吸收的。他是自愿应募的,原来是个校对员,很希望来点强烈的刺激。他工作很有办法,善于用他那坦诚的态度和明晰的见解使交谈对方无法争辩。只要工作有成效,进展快,什么话他都可以讲。通过对克劳斯不断深入的观察了解,施蒂尔里茨感到与克劳斯认识之后心中有一种恐怖感在逐日增强。

  “他是不是有病?”有一天施蒂尔里茨忽然这样想。“一心想着背叛也是一种特殊的病呀。真是有趣得很。克劳斯完全打破了隆布罗索①的理论。他比我所见过的任何罪犯都可怕,但是你看他的仪表却是那么温文尔雅,那么可爱可亲……”

  ◆ ①隆布罗索·切萨音(1835二1909)是意大利精神病学家和犯罪侦查学家,资产阶级的刑法中人类学派的创始人。——原注。他提出一种反科学理论,认为有一种特殊类型的人,的某些生理特征(如鼻子扁平,胡须稀少、额头低等等)天生就有犯罪的禀性——译者注。

  施蒂尔里茨又回到小桌旁,坐在克劳斯的对面,向他微笑了一下。

  “怎么样?”他问道。“这么说,您是深信老头子可以给您接上关系了?”

  “是的,这不成问题了。我最喜欢和知识分子还有神甫们打交道。您可不知道,看着一个人正在走向死亡,那真是妙不可言。有时候我真想对他们说:‘站住!笨蛋!你这是往哪儿走?!’”

  “唉,这可不应该。”施蒂尔里茨说。“这样说就不理智了。”

  “您有没有鱼罐头吁?我馋鱼吃,馋得都要发疯了。磷,您知道吗?神经细胞需要磷…”

  “我给您准备好优质的鱼罐头。您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油煎的…”

  “这我知道--我问的是您喜欢哪国的?国产的,还是--”

  “我要那种‘还是’,”克劳斯笑了。“尽管这有些不爱国,但是我还是非常喜欢美国或法国生产的食品和饮料。”

  “好,我给您准备一箱真正的法国沙丁鱼罐头。是橄榄油煎的,味道辛香浓厚--含磷很多--对了,昨天我看了有关您的专案材料…”

  “如果我能稍微看一眼,那么付出再高的代价我也在所不惜……”

  “这些材料并不像想象的那样使人感兴趣…您刚刚结束了一次惊险的行动,现在您在这里侃侃而谈,笑声爽朗,又诉说您的肝脏如何疼痛等等等等,这一切倒是给人以深刻的印象……可是您那专案材料写得就太枯燥乏味了。全是些报告和告密材料。而您写的告密材料和揭发您的告密材料统统混在一起…太枯燥无味了…使人感兴趣的倒是一些别的东西:我统计了一下,根据您打的报告,由于您主动积极工作。已经有九十七人被逮捕…而且他们都没有提到过您。九十七个人里没有一个例外。他们在盖世太保监狱里被整得可相当惨呀…”

  “您和我谈这些干什么?”

  “不知道…或许是我想分析分析…请问,当那些向您提供栖身之所的人后来被抓走的时候,您是不是有时也感到痛心呢?”

  “您以为如何?”

  “我不知道。”

  “只有鬼才晓得…在和他们一对一的交锋时,我总感到自己是强者。我所感兴趣的是搏斗…至于他们以后会怎么样,这我不知道……我们自己以后又会怎样呢?所有的人都会怎样呢?”

  “这话也对。”施蒂尔里茨表示同意。

  “我们死后,哪怕就是洪水灭世也不必管它。再看看咱们的人呢,一个个食生怕死,卑鄙无耻,贪得无厌,叛卖告密……人人如此,无一例外。生在奴隶中就不能做自由人--这话很对。不过,能做一个奴隶中的最自由的人不是更好些吗?我本人这些年来就享受到了充分的精神自由……”

  施蒂尔里茨问道:“我说,前天晚上有人去找过牧师吗?”

  “没有……”

  “九点钟左右……”

  “您大概弄错了,”克劳斯回答说,“至少是没有您派去的人,只有我一个人在他那里。”

  “可能是一个教民?我的人没看清那个人的脸。”

  “您在监视他的住宅?”

  “当然。一直在监视--这么说,您深信老头子会为我们效力了?”

  “一定会的。我向来就感到自己有当反对派、当宣传家、当领袖的天赋。人们在我的逼攻面前,在我的思维逻辑面前总是要屈服的…”

  “好了。克劳斯,您很能干。不过,可不要过分地自吹自擂了。现在我们谈一件正事…您先在我们的一个住所里呆几天…因为以后有一项重要工作要您去做,实际上这件工作并不是我负责范围内的…”

  施蒂尔里茨说的是真情。今天盖世太保的同僚向他提出借用克劳斯一周的请求,因为在科沦抓到了两个俄国“钢琴家”。他们是正在无线电收发报机前工作的时候被捕的。审讯时他们什么也不说,所以要选一个能干的人,安置在他们身边。克劳斯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施蒂尔里茨答应把克劳斯找来。

  “请您在那个灰色公文夹里拿一张纸,”施蒂尔里茨说,“照我说的内容写一份申请;您就写:‘联队长!我已经疲惫不堪,精疲力尽。我一直忠心耿耿地工作,但不能再这样干了。我很想休息…”

  “这是干什么?”克劳斯一边在信尾上签名,一边问道。

  “我认为,您不妨到因斯布鲁克去住上一星期。”施蒂尔里茨回答说,顺手把一叠钞票递给了克劳斯。“那里的娱乐场、赌场还在营业,而且那些年轻的滑雪姑娘仍然在山上爬上滑下的。没有这封信我就无法为您争得这一个星期幸福的时间了。”

  “谢谢,”克劳斯说,“不过,钱我倒是还有不少…”

  “钱是多多益善嘛,难道钱多了还碍事?”

  “一般说来,还是越多越好。”克劳斯表示同意,把钱塞进了裤子后边的口袋。“听说,现在医治淋病是要花很多钱的…”

  “您再回忆一下,在牧师家里真的没有人看到过您?”

  “没有什么好回忆的,谁也没见到我…”

  “我的意思是指我们的人。”

  “一般地说,如果您的人在监视这个老头子的住宅,他们是有可能看见我的。即使是这样,我看也未必……反正我是谁也没见到…”

  施蒂尔里茨回忆起了一星期前他所导演的押送囚犯路过牧师施拉格居住的村子的那场戏。演出前,他亲手给克劳斯穿上了苦役犯的囚衣。他想起了克劳斯当时的面部表情:目光炯炯,眼神既和善又勇敢。他完全进人了要扮演的角色。那时施蒂尔里茨和他谈话完全是另一个样子,因为在汽车里和他坐在一起的是一位正人君子,这个人的面容是那么慈祥可亲,声音是那么悲悲切切,说出的话语又是那么精确中肯,头头是道。

  “这封信等我们一起去您的新居的途中再投出去。”施蒂尔里茨说.“现在您再简单地给牧师写封信,目的是打消他的怀疑。您自己先试写一下。我不打扰您,我去再煮些咖啡。”

  当他回到房间时,克劳斯手里正拿着一页纸。

  “‘诚实正直就意味着要行动’”克劳斯微笑着读了起来,“‘信心是建筑在斗争之上的。宣传诚实正直而又消极无为,那就是背叛,背叛教徒,背叛自己。一个人可以原谅自己的虚伪,但是却得不到后代的谅解。所以我不能宽恕自己这样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了。消极无为比背叛还要坏。我即将离去。请您好自为之,莫负众望,上帝会帮助您的。’您看,写得怎么样?还可以吧?”

  “太好了。请问,您没有试着写点散文,或者写点诗吗?”

  “没有。如果我能写作的话,那我何必要当--”克劳斯突然住了嘴,又偷眼看了一下施蒂尔里茨。

  “继续说下去呀,怪家伙。我们可是在开诚布公地谈话。您是不是想说。假如您会写作的话,您就不会来为我们效力了。是吧?”

  “大致是这个意思。”

  “不是大致是这个意思。”施蒂尔里茨修正了他的话,“您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难道不是吗?”

  “是这样。”

  “好样的。您何必和我也扯谎呢?喝完了这杯威士忌咱们就动身,天已经黑了,美国人大概快要来轰炸了。”

  “住所离这儿很远吗?”

  “在林子里,十公里左右。那里很安静,您可以一觉睡到明天…”

  他们已经上了车,施蒂尔里茨又问:

  “他没有提到前首相布吕宁吗?”

  “我和您说过,我一谈到这个人,他马上就闭口不谈了。我又不太敢逼问他…”

  “您做得很对…他也没有谈过瑞士的事吗?”

  “守口如瓶。”

  “好吧。那我们就从另一边悄悄地靠近他。重要的是他已经同意帮助一个共产党员了。牧师可真是个好样的!”

  施蒂尔里茨对准克劳斯的太阳穴开了一枪,把他打死了。他们是站在一个湖岸上,这地方虽是个禁区,但警卫队的岗哨设在两公里以外的地方,这点施蒂尔里茨是了解得准确无误,再加上空袭已经开始,所以手枪射击的声音是听不见的。他预料克劳斯会从那个以前人们钓鱼的混凝土小台上直接跌落到水里去。

  果然,克劳斯一声没吭像个大草袋似的跌到水里去了。施蒂尔里茨把手枪扔到克劳斯落水的地方(由于神经极度衰弱而自杀的理由十分真实可信,两封信又都是克劳斯亲手寄出去的)。施蒂尔里茨脱下手套,穿过林子,向自己的汽车走去。旅格拉牧师住的小村子离此处四十公里,施蒂尔里茨估计一小时后就可以到他那里,——事先地把一切都考虑得十分周密,甚至考虑到了从时间上证明自己不在场的可能性。



作者:[苏] 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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