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盖世太保在行动——(三)

 



  “那鲁宾纳乌怎么办?”等缪勒从卡尔登布龙纳处回来把他叫到办公室时,施季里茨问。缪勒和副官舒尔茨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让他呆着吗?他的蒙特勒之行取消了吧?”

  “为什么?”缪勒奇怪地问,“如果他准备千,您就派他去吧,我在领事馆的人会接他的。我事先用密电通知。请同他约定进行联系。去问一下舒伦堡,他责成您的这位犹太人完成什么任务。舒伦堡在等待他与穆吉或者他的犹太教牧师取得联系……为什么要取消他的蒙特勒之行?这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要让人们明白,您的上司和我的朋友舒伦堡实际上在想什么……他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他象是一个正处在过渡年龄的少女,躲躲闪闪的。必须把鲁宾纳乌变成诱捕用的鸭子,让那些信守中立的公鸭们自投罗网吧,我们看舒伦堡怎样实施他的建议。鲁宾纳乌是掩人耳目的幌子,这是很清楚的,不过舒伦堡用他遮掩什么呢?实际上我对此有兴趣。”

  “什么时候我去约定联系时间、通报舒伦堡,并把鲁宾纳乌派出去呢?”

  “从林茨回到柏林之后,施季里茨。”

  “您认为我来得急赶回来?”施季里茨皱起眉头,笑了一下。

  “来得急。”

  “我可怀疑。”

  “您怎么啦?这是您的福气。林茨那里阳光明媚,比这里清静得多,也没有巷战。”

  “我怎么能留下您一人?”施季里茨叹了口气,“再说没有您帮忙,我自己无法从绞肉机里脱身。他们在林茨也会搜寻我和您这种职业的人。”

  “绞肉机。”缪勒重复了一遍。

  “什么时候出发?留给我多少时间7”施季里茨问。他自己也没想到。他决心在帕贝斯堡这里化装,从地板下取出名为巴尔瓦莱宁的芬兰工程师的护照。把车开到深谷,伪装一场车祸(让他们到沟底找尸体去吧),然后到湖边巴乌尔家的磨坊去。两星期前那位老人去世了,现在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屋后有个地窖,谁也不知道,是巴乌尔在深夜挖的,用来藏剩余的面粉,里边很干燥。“可以住两三个星期。到那时我们的人就来了。我随身带去罐头和饼干,我可没白攒这些东西,够我吃的了。现在天转暖了,夜莺在歌唱,它们不怕轰炸,这些小生灵对‘轰炸’一无所知,它们在想,这么大的雷声呀——是的,我要逃走,我精疲力尽了,我要脱身。可我觉得,在林茨等待我的是陷阱,在小酒馆不会有人来找我并说什么识别暗语,别骗自己了,这总归是不幸的……”

  缪勒摸摸后脑勺,说:“天又变了。您没有时间了。总之您不要离开我,施季里茨。”

  “可我得准备行装。”

  “您要和我的人一起去林茨,等一等,我马上介绍一下和您同路的人。我不用您冒险,朋友,别生气。鲁宾纳乌关在地下室,您还有两小时,去告诉他该干什么吧,我要亲自把他派出去,我派两个姑娘和他一起去,军官不够了,全都有任务。”

  “完啦,全都完啦。”施季里茨明白。“我完了,现在我被他们控制了,被捏在他们手中。我感觉到要出事,只不过心里不放承认。不,不是不敢,而是延误了那个不得不承认的时辰。我没有任何理由不相信宣觉。现在直觉比理智更准确。奥得河东岸的人才要进行分析,我们的人现在行权进行分析,因为胜利民于我们。可是在这里,崩溃的时刻到了,要活命的感觉而不是理智控制了所有的人。他们失去了理智,而我不能不受到他们情绪的影响,‘在奴隶中间没有自由人’,我受他们情续的影响是正常的。可是我容忍自己毫无必要地否定自己的想法,时间太久了,结果受到了惩罚。”

  “等等,”他暗自说,“别急着签投降书。你先前已经想好了招数,现在应当进行一切可行的尝试,应当利用感觉、推断、情结,这是可行的,逻辑是次要的,我必须首先注意感觉……我不能走,我要尽力救出这个鲁宾纳乌的孩子。鲁宾纳乌是被整垮的人,可希特勒来了难道是他的孩子的过错?一个人愈积德,他得到的善报就愈多。世界终归足以德报德的,这是规律。人们愈是明白这一点,就会生活得愈美好……”

  “好吧,”施季里茨说.“就这样,我明白,在可怜的汉斯死后,您有权为状的生命担心。鲁宾纳乌的事我很快就办妥,不过……”

  “什么‘不过’?”缪勒问。他讨厌别人讲话吞吞吐吐。施季里茨了解这一点并发加以利用。

  “不,一点小事……”

  “施季里茨!”

  “我心中早就有一个有意思的主意,只是……”

  “说说您的想法,不过要快些,工作多得很……爱娃,布劳恩突然从慕尼黑到我们这里来了,卡尔登布龙纳委托我安排警戒和迎接列车……恩?”

  “我是这么想的、”施季里茨思忖着说,“分队长,为什么您不亲自尝试同穆吉或是同来自蒙特勒的牧师建立个人的联系呢?为什么您总是让别人取得主动权?”

  施季里茨看出来,他这些话出乎缪勒的预料。

  “等等,等一下,”缪勒说,“我没完全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直接去同穆吉联系?我和穆吉?不,施季里茨,别想入非非啦,谁会和盖世太保缪勒对话?”

  “让派沃尔夫去找杜勒斯的那个人去……他们坐在一张桌前感觉很好。沃尔夫的级别比您还高三级。您为什么要把穆吉和犹太教牧师让给希姆莱、沃尔夫和舒伦堡?而且是独家经营?让我们来试一试。”

  “那怎么办呢?”缪勒若有所思地说。他的脸上一下失去了往日那聚精会神、阴沉沉的神色,显出了一种温和的表情。“一个大胆的主意……不过怎样保证鲁宾纳气不说谎呢?”缪勒的脸又布满皱纹,“他本人甚至害怕当着牧师们的面提到我的名字,他能如实向我们报告吗?他们准备同我面谈吗?”

  施季里茨摇了摇头:“保证是有的。您也知道,他多么爱自己的孩子。我们这么办:把他叫到这里,我把您介绍给他,公开的,一点也不含糊,我直截了当地问他能不能在蒙特勒进行这种对话。”

  “他当然会回答他准备这样办。他会说,他狂热地热爱我,梦想着加入党卫队,他还能回答什么呢?”缪勒拿起电话,手指象铅笔一样直挺铤地拨动号码,接通后向对方说:“喂,封锁车站的事办得怎么样啦?好,继续报告列车行进的情况。我要耽搁一会儿……道路没有受到轰炸吧?什么?

  在哪里?路基修复了吗?清楚了……明白……我们的人发警报了吗?行啦,你们等着吧。”他放下话筒对施季里茨说:“英国人炸断了铁路,爱娃的列车还有四十公里路程,已经押来俄国战俘修路……幸好这与我的部门无关。这样一来,卡尔登布龙纳就得坐运输机了,我们还有时间,接着讲吧。。

  “没有什么可讲的了,您不相信鲁宾纳乌……”

  “我不相信任何一个犹太人,施季里茨。我只相信断气的犹太人。而且我对俄国人、波兰人和南斯拉夫人也是一样。”

  “对戈培尔博士来说,这一切都是口角罢了。”施季里茨皱了皱眉头,“我是个干实事的人,我认为应当利用机会……请命令把他的女儿送到瑞士大使馆,您知道这件事怎么办。让他妻子把女孩领去,然后让他们在这里见面,他、他的妻子和儿子……还要让他的妻子说,是您,分队长缪勒,亲自救了他的女儿。请您答应他,一旦他把穆吉或者牧师建议会晤的信儿带给您,就把男孩也送到瑞士大使馆。这张牌为什么必须由舒伦堡拿着呢?

  或者是希姆莱?为什么不应当是您?要是我处在您的地位,我就对鲁宾纳乌说,而且让他转告穆吉,您,正是您,准备释放集中营里的全部犯人,不仅仅是银行家和珠宝商。到那时您就战胜了那些唯智论者,因为您是他们的救星,而不是别人。”

  缪勒说:“男孩在没有食物、缺少户外活动的犹大区长大后,不会产生新的犹太人,而女孩子可以,女人的耐力更强,所以我们要用女孩作交易。”

  施季里茨知道缪勒会这样说。他们的想法总是背道而驰,谁也不相信谁。在他说到应当把女孩送到大使馆去时,他已经估计到了,鲁宾纳乌会再请求营救他的男孩。“他叫什么名字?哦,叫巴乌尔,七岁就会写交响乐,是个可怜的人,缪勒的确没有时间了,否则,他听到我在监狱对鲁宾纳乌说的话,就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女孩身上了。他的人中是谁研究了我们在狱中的谈话。这是挺有趣的吗?唉,如果他现在让我去接那女人就好啦,他绝不会这样做。”施季里茨心中说,“不要同命运捉迷藏,正视命运吧。”

  “为什么不真的试一试呢?”缪勒思绪重重地间,“为什么不呢?”

  两个小时后,鲁宾纳乌坐在缪勒的办公室里,先是嗓音嘶哑地哭泣,后又破涕为笑。他的妻子也抽抽搭搭地把女儿搂在怀里,象孩子一样硬咽着反复念叨:“这全靠缪勒先生!我们要为他祈祷,瓦尔特。全靠了他,他有一颗大慈大悲的心!你要用你能做到的一切报答他的好心!这是缪勒先生,他说了,他对我说了,他说‘请安静一些,’”

  缪勒面无表情地笑了一下。他的脸好象是一副面具,嘴角挤出的微笑令人讨厌。

  “请安静些……我本可以把您可爱的女儿也送到瑞士人那儿去。不过,我相信您会理解,为了那个男孩我冒了多大风险?等您丈夫到了瑞士,让他在洛桑的电话簿上找到罗金茨维格先生的地址……您问问他,我救过多少犹太人,您去问问……鲁宾纳乌,同您谈话时我的人绝不会欺骗您,您相信吧。”

  “是的,缪勒先生!我相信!我准备效犬马之劳!我要让我的朋友和儿孙们——如果还有他们的话——为您向上帝祈祷,为您的孩子祈求幸福。”

  缪勒转身对鲁宾纳乌的妻子说:“鲁宾纳乌太太,您将被领到一个很好的住所,那里绝对安全,只要您的丈夫不干不忠实的事。”

  那女人把女儿紧紧楼在怀里,尖叫起来:“他不敢!他什么都能办得到,好心的缪勒先生!”

  “上帝是万能的。”缪勒回答,“人是环境的双亲。”

  “人不是上帝。”鲁宾纳乌赞成地点点头,“但我将去做力所能及的一切事情。”

  “这很好。”缪勒冷漠地说,“不过也可能是口头上说我什么都能干,实际上却什么也不干……等一等,别反驳,先听我说,一旦您说是我派您来的,人们就都会躲开。我不是一般人,我是盖世太保头子。”

  鲁宾纳乌摇摇头:“那里的人都很聪明,缪勒先生,他们明白,如果想有些收获,就一定要和这一行的主人有联系,而主人不是您又是谁?”

  “主人是党卫队全国领袖希姆莱,我是人们过多谈论的小人物——我只是按照命令做事。所以,刚刚四十岁的年纪却已经两翼灰白了。在我死后解剖时,人们会发现,我的心因为怜悯别人已经破碎了,我是靠着一颗破碎的心生活的。”

  鲁宾纳乌忽然平静地说:“这是在讲台上、会议上说的话,缪勒先生。假如您对瑞土的先生们讲这些,他们会认为您在侮辱他们。事业就是事业。您在干自己的事业,没有什么可以表白的。每个人为了取得成功,都会提到自己的利益。”

  女人被带走后,缪勒取出一瓶白酒,倒满一杯,递给鲁宾纳乌:“干一杯。”

  “我会醉的。”鲁宾纳乌说,“我已经不会喝酒了。”

  “该重新学啦。”缪勒冷冷一笑。

  鲁宾纳乌一饮而尽,手捂着嘴巴,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晴里充满了泪水。

  缪勒看看施季里茨,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而顽皮、真诚而不是装模作样的微笑。

  “纯粹是出哑剧……想干一杯吗?施季里茨。”

  缪勒自己斟满了酒,颇有滋味地一下子喝干,然后桌旁站起来,坐在鲁宾纳乌的椅子扶手上。

  “好听我说,”缪勒说,“找不害欢空谈,无论是以谁的名义。明白吗?我要的是文件。您必须把签订和约的文件带到犹太教牧师或者穆吉那里,这是一个真正的条约,我释放你们所有犹太人,你们不要追究我的责任,无论何时何地。您能带回这个条约吗?”

  “我不知道。”

  施季里茨等着缪勒将鲁宾纳乌摔在地板上并用脚踢他,然而恰恰相反,缪勒把一只手搭在了鲁宾纳乌肩上:“好样的。如果您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我把这个文件带回来,我会认为您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您回答得不错,我感谢您的诚实。现在您说吧,您,鲁宾纳乌本人,认为这件事有一丝成功的希望吗?您认为牧师会给我写这种信吗?”

  “有百分之五的希望。”鲁宾纳乌说。

  “这就不少喽。”缪勒说.“这是很重要的。可是能不能做些努力,增加成功的希望呢?”

  “可以。”施季里茨说。

  缪勒和鲁宾纳乌同时望着他。

  “可以。”施季里茨重复了一道,“为此要对瑞士人说真话。真实的情况明摆着,希姆莱不打算放掉犯人。他用这些人讨价还价赢得时间。如果蒙特勒的先生们升始考虑同您对话的可能性,那么所有被关押的人就没命了……”

  “他们可能不相信我。”鲁宾纳乌说,“他们也知道,我的妻子和女儿在这里作人质。”

  “必要时我们能轻而易举地把您的男孩从大使馆弄出来。这不是开玩笑。”缪勒说,“一旦我们得知您的不忠——我们不是傻瓜——您的男孩就要回到犹太区的妹妹和母亲那里。我不是在威胁,不,您考虑自己家庭的利益,我考虑我的家庭的利益。至于说到他们是否相信您,这是可以改变的。我们要使他们相信您,我们将在瑞土给您帮助。我们要帮助他们了解真相。一句话,土会翻松的。一小时后我就可以向那里发个通知。”

  “那样的话就更有希望了,”鲁宾纳乌说,“我的任务大大减轻了。”

  三小时后鲁宾纳乌被带到车站,送上火车。施季里茨去找报务员,准备给帕扎尔和伯尔尼的盖世太保情报人员发电报。缪勒忽然恐惧地想到,这一切可能是施季里茨阴险的把戏。施季里茨决定破坏他和鲍曼的联盟。如果施季里茨现在在报务员那里给鲍曼打个电话,告诉他鲁宾纳乌乘坐的是哪列火车的话,这个犹太人在下一站就会被押下来送到卡尔登布龙纳那里。鲁宾纳乌会全部招供,那就完啦:鲍曼会收拾缪勒的,无论怎样解释……

  缪勒给通讯处打电话,吩咐突击队队长盖什克,严密监视,绝不能让施季里茨给城里打电话,然后缪勒又与铁路部门的盖世太保联系,让他们向七号车厢的头等房间的两个女人转达密令:务必要毒死她们监护的鲁宾纳乌(毒药将在斯图加特车站月台转交),但须等到巴扎尔的德国边境检查警卫队检查之后下手。女人们离开车厢的要把车票留在桌上,上边还要写上:“转交博尔金博土。罗伯特·列伊民间企业,帕贝尔斯堡,雅克什大街7号。24号售票口,售票员卢姆卡。”列车员必须是个合适的人,以便向瑞士警察作证;和死者同一包厢的是一位四十五岁左右的男子,一个彬彬有礼的知识分子,他乘上了去柏林的火车。

  过了一小时,鲁宾纳乌的妻子被带来见缪勒。

  “请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受不了歇斯底里。”缪勒说.“我必须通知您一个不幸的消息:您的丈夫死了,而且杀死他的人刚才就坐在您的对面,喏,就是这把椅子。他姓施季里茨。现在他失踪了,我们正在寻找。”

  女人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缪勒给她服了氯化按。苏醒过来后.女人号陶大哭。

  缪勒知道该怎样制止娘们儿的歇斯底里发作。他用拳头擂了一下桌子,喊道:“您的孩子的性命宝贵吧?也许不?喂,回答啊!”

  “是的,是的,是的,”女人木然地叹息着,哽咽地回答,“是的,是的.是的……”

  “那就控制使自己,记住我对您说的话……这是您和女儿的护照。”

  他递给女人护照和装有五百法朗的信封,“现在有人送你们上火车到瑞士去。给您这张杀死您丈夫的人的照片他有两个姓,一个是博尔金,一个是施季里茨。”

  他递给女人第二个信封,“在这里面有些补充材料,他的指纹。您的儿子还要留在此地,留在大使馆。住口。不过,一旦他和你们在瑞士团聚,您就去舀察局,把一切都告诉他们,并且开始寻找杀死您丈夫的凶手。他现在也许在瑞士。要向他复仇——为了您也为我。清楚了吗?但是从今往后必须忘掉我的名字,如果您胆敢记住的话,我绝不可怜您。”



作者:[苏] 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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