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政委的幸福

 



  特务团政委阿利耶夫大尉抵达莫斯科后头一件事是见红军总政治部领导,向他们详细汇报了姆伦斯基少校领导的特务支队在敌后的活动和团的组建过程。随后他与干部处商定了营和连政工人员的任命,领取了在敌后印刷报纸和传单的小型机器,并将它运往部队。现在,他瞅了瞅表,便乘车向库尔斯基车站疾驰而去。他去迎接妻子和儿子,他们应他的召唤,坐从巴库开来的火车就要到达莫斯科了。

  制动器哧地一响,“嘎斯”在车站跟前停了下来,阿利耶夫从汽车里出来,激动地向月台走去。火车徐徐地开进站,阿利耶夫向第7号车厢奔去。火车猛地向前一冲,然后渐渐地停住了。列车员打开车门,阿利耶夫就看见了儿子。孩子跳了起来,越过阶梯,直扑向父亲的怀抱,把脸贴到他的面颊上。

  “爸爸,爸爸,我亲爱的!”

  阿利耶夫热烈地吻遍儿子的脸,附耳絮语:“你长得真快呀,小儿子,长高了,快撵上我了。”看见来到车门前的妻子,他轻轻放下儿子,扶她下到月台上。

  古利娜拉用象齐墩果似的又黑又大的眼睛困乏地瞧了瞧丈夫,伸出结实的双臂搂住他的脖子,亲吻着他风尘仆仆的面颊,疲惫地说:“我终于见到你了!”豆粒般的泪珠顺着她的双颊滚下。

  “你怎么啦,古利娜拉,我亲爱的,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嘛!在一起,你却要哭。”

  古利娜拉透过泪水嫣然一笑。

  旅客基本上都是指挥员和红军战士,从他们旁边走过,可古利娜拉若无旁人似地偎依在丈夫身旁,不停地亲吻他。

  奥克塔伊拉着她的大衣袖子,大声说:“妈妈!别哭了,我不喜欢你哭,再说,我已经冻僵了。”

  “连哭个够都不让,真不知你们是些什么人。”古利娜拉用手帕很快地擦干眼泪,拉起奥克塔伊的手:“走,走,小儿子,不然的话,你这个南方的苗儿很快就会感冒的。”

  他们向汽车走去。一小时后,都已经坐在招待所的房间里了,喝着茶交谈着。古利娜拉拿出东方甜食给丈夫吃,告诉他:艾哈迈德也很想来,但是工厂收到紧急定货,为了不叫自己所在的支前突击队为难,没好意思向领导请假。

  “咱们的艾哈迈德真行。完全是个大孩子了。你知道,他是厂里的先进工作者,他的相片上了光荣榜。”

  “他在工厂干什么?他不是还没满十六岁吗!”

  “安装飞机炸弹和重型炮弹!我们那儿,孩子们完成定额的百分之一百五十到一百八十。收到紧急定货时,几天几宿都不离开工厂,不着家。我们的艾哈迈德也是一样。你想象不到我们的孩子们成了怎样的人。要是你更经常地给我们写信,我们就可以安心一些。我们非常想念你,哈桑。”古利挪拉又贴近丈夫,抓住他的双手不放,仿佛怕失去似的。

  “古利娜拉,我不能再多写了。你也知道我在哪儿。”

  “当然知道。可是哪怕只写上两句话:‘活着和健康。’”

  哈桑·阿利耶夫抚摩着妻子的肩说:“所以,就见面了!”他目不转睛地瞅着妻子,担心地问:“古利娜拉,你的样子疲惫不堪,是不是病啦?要不要请医生给你看看?”

  “你也好象是从阴间回来的:瘦得皮包骨头。”

  “要是骨头在,肉就会长起来,”阿利耶夫笑道。

  古利娜拉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房间里踱着步,从丈夫背后绕过来,用手臂搂住他那瘦削的肩。

  “哈桑!你别为我们着急。我健康,只是有些疲乏,这没什么,现在谁不疲乏呢?我们过得不比别人差。奥克塔伊又读书又帮我操持家务。和大伙儿一样,我们靠定量配给生活。我和艾哈迈德拿的是工人配给证,奥克塔伊是受扶养的配给证。我这副样子更多的是由于心境不好。我为你担心。安葬了妈妈,你还不知道这件事。而两周前又收到了父亲的死亡通知书——他在列宁格勒城下牺牲了。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呢,哈桑?”她瞅了瞅丈夫的眼睛。

  “不知道还要多久,但会结束的。相信我,很快我们就会把敌人赶走。你先和奥克塔伊去洗洗,歇一歇,我到食堂去,给你们弄些热饭菜来。”

  “也许不必啦?我随身带了些食品,我想,够咱们全家吃两、三天的。”

  “先保存起来,我们请支队的同志们吃。”

  古利娜拉赞同地点点头。

  没过一小时,哈桑·阿利耶维奇和司机一同回到房间来了。司机把铝制手提饭盒放在桌上,拿出一个黑麦面包就到走廊里去了。

  阿利耶夫切开面包,把红甜菜汤分倒在军用大碗里。放上铝勺,说:“趁热吃吧。”古利娜拉瞅了瞅大碗,就发现给她倒的多了些。她不声不响地从自己碗里倒出一半给丈夫。

  奥克塔伊很快就喝完红甜菜汤,吃完煎土豆饼,把水果汁喝个净光,然后摸着肚子说:

  “好啦,爸爸,谢谢你喂饱了我的肚子。”他瞧了瞧母亲,毅然宣称道:“现在我也要和爸爸到前方去打击法西斯。”接着又说:“他们吃的这么好啊!”

  母亲和父亲苦笑了一下。

  哈桑·阿利耶维奇说:“要打仗,你的个头儿还不够高,路上累了,去睡一会儿”

  “象这样吃饱饭,我就会长得快,”奥克塔伊说着走向卧室。

  阿利耶夫用手轻轻地抚弄一下妻子蓬送鬈曲,辫结在一起的灰发,摸摸她脑后编得很紧的发辫,温存地亲了亲妻子的脸颊,低声说:“古利娜拉,你也要休息一下。”

  “不,哈桑!我和你还没谈够,一肚子话还没都倒出来。”她走近手提箱,从里面取出一件新的黑色高加索毡斗篷,抖搂一下,披在丈夫肩上,把带红顶子的灰色卷毛羔皮帽扣在他的头上,笑着说:“你看,现在你是个真正的哥萨克!”

  阿利耶夫照了照镜子:“虽说不是制服样式,但在敌后这是不可缺少的东西,挺漂亮,主要是暖和。谢谢你,我的心肝儿。让我好好吻吻你,亲爱的。”他亲吻她那润湿的嘴唇、面颊和脖子。

  “哈桑,别再亲啦,不然明天满脸都是斑痕,在奥克塔伊和大家面前多难为情。”

  阿利耶夫把妻子从怀里放开。

  “你在我跟前还是象年轻时那样羞答答的……你这是从哪儿弄来这么讲究的服装?”

  “夏天我和奥克塔伊到农村的亲戚那儿去了一周。在那儿熬了几罐果酱,买了细绵羊毛,随后就和你的伯父济亚一起擀制毡斗篷。他原来是个行家。”

  “是的,战前他给哥萨克和牧人做斗篷,同时还接受过剧院和舞蹈团的订货。”

  “今年秋天根据他的建议建立了劳动组合,弄到了机床,招收了工匠,现在在为前方生产毡斗篷。”

  “要是我没弄错,他都八十出头了吧。”

  “秋天他满八十五岁了,可是从外貌看不显老。他叫我替他好好问候你。他说:‘干到胜利,再去安息。’”

  “转告伯父,我很感谢他,让他一定等到我回去。”

  “一定转告,哈桑,我会转告的。”古利挪拉从手提箱里取出毛袜子和结实的牛犊皮靴。“这是里海石油工作者给你的礼物。拿着吧,是不透水的。”

  “你到阿尔乔马岛油田去过啦?”

  “是的,去看望了哥哥。他患了感冒。还是在妈妈得病以前,我和妈妈买了船票,星期天去探望了他。当石油工人知道我们到了,你那个作业队的全体同志都到我们宿舍里来了。详细打听你和你们支队的情况,并问候你们,要我告诉你:你原先的作业队就是在九级风暴中都超额完成任务。当得知我准备来看望你时,为你拎来了这双不透水的靴子,请我转交给你,不让你的脚挨冻。”

  “真是好样的。还记得我,是啊,我可不止一次地训斥过他们中的一些人。”

  “不光记得,还等着你战后回自已的作业队哪。在他们俱乐部最显眼的地方挂着你的照片。油田你现在可认不出来,了。那儿发展成一个完整的城市。高架桥远远地在海上向四面八方伸展,井架呈新月形环绕着岛子。石油工作者日以继夜地打新钻井,建设,建设着…你看见了吧,哈桑,我们也在努力工作,不甘落在你们的后面。”

  “看到了,看到了,而且全都知道,我亲爱的。”

  这时有人敲门,阿利耶夫喊了一声:“请进!”

  阿利耶夫的传令员格罗莫夫中士走了进来。

  “政委同志!特务团团长姆伦斯基少校请您今天下午两点去谈话。我们在第一道大门;在汽车里等您。”

  阿利耶夫看了看表说:“好,我过一刻钟去。”

  当中士消失在门外后,阿利耶夫抱歉地对妻子说。

  “亲爱的,对不起,我照应不了你们了。有公事,可能很快就会回来,”说完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飓风》作者:[苏联] 谢苗·茨维贡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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