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1941

第二十章

 



  丘马科夫将军听到了附近高射炮的轰鸣,也听到了走廊里和病房窗外的路上人们奔跑的脚步声,他本来可以起身下床,从容不迫走出医院大楼,就近找个避弹壕躲避一下,周围有不少这种盖着松枝的避弹壕。但是,他连动也不想动。他好象处于麻木不仁,昏昏沉沉,与世隔绝的状态。他刚刚读完已故罗曼诺夫教授一封信的底稿,此刻,杂乱无章的思绪,疑虑,猜测,弄得他头昏脑胀。几天前,米科菲恩上校由罗曼诺夫寓所捡出了一个羊皮封面的普通笔记本,给他捎来。就在这本子内封页的纸袋里,他发现了这信的底稿。

  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知道,尼尔·罗曼诺夫老人在战争爆发前夕,即在他住进医院之前,确曾给斯大林写过一封重要信件,而且克里姆林宫回了电话,说斯大林约罗曼诺夫将军谈话。谁知,尼尔·罗曼诺夫竟一病不起……丘马科夫想到,罗曼诺夫也和自己亲口谈过这封信的内容。他在这封信里扼要地阐述了他对未来战争中战役和战略问题上的观点,同时根据他对德国军事理论的研究,说明要防患于未然,而且提出了一旦苏联遭到突然袭击,如何在战略上取得有利地位的建议。

  但是,一切事情都令人难以置信的复杂和出乎意料。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忆起最后和已故罗曼诺夫的几次见面和交谈,总感到不快,心里有点忿忿然。当时,战争已经在几个大陆上拉开了序幕,老人虽成竹在胸,但对他总是闪烁其词,不肯深谈。

  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确乎也有点沾沾自喜,他不久前冥思苦想的所得,与尼尔·伊格纳托维奇临终时忧心如焚的告诫,大体相近。他,丘马科夫将军,虽说想得不那么透彻、明确,可总算想出了一些眉目:如果红军对法西斯德军的侵犯,能够立即击退,并能长驱直入,打进德国及其欧洲军事盟国的腹地的话,世界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格局……可是,罗曼诺夫教授的思路越走越远,好象违背了两个哲学上的概念,即违背了反映客观世界过程的两种认识形式——必然性和偶然性。也许,斯大林接到他的信后,想和他见面,他的看法就不会涉及太远?……或者,约瑟夫·维萨里昂诺维奇只不过是想见见这个无所畏惧的怪老头而已,他的建议多有偏颇……或者,他的看法还有可取之处?……或者,他过分看重了由于客观规律的破坏而产生的偶然性?不过,历史科学博士罗曼诺夫教授很有点声望哩。

  尼尔·伊格纳托维奇在写给斯大林的信中,一开头就毫不含糊地断言,说两种社会制度势必兵戎相见,而且在军事交锋中最后解决“谁战胜谁”的问题。老教授仅仅根据一个独出心裁的论点证明,交锋的时机已经成熟。他断言,如果说在弓箭和长矛之后,人类又用了一定时间发明了有膛线的武器、火药和发动机的话,那么,根据人类的思维活动规律和认识能力加快的规律,军事技术必将进一步发展。现在,人类似乎已经跨进了这样的军事科学发明的门槛、跨过这个门槛,战争做为解决国与国之间的冲突,或者推行各种社会学说的形式,巳没有意义,因为战争将来纯属各国人民自相残杀和自毁家园。说关于这个道理,全世界的杰出Y者,其中也包括许多苏联学者,都已有过精辟论述,虽然,新式武器的发明和使用,有若干技术问题尚未最后解决。各主要资本主义国家一些老谋深算的政客,都无不力使本国的当政者尽快消灭苏联,这倒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国家煽动世界革命,而且还因为,在军事上它也是危险的敌人。这个谜一样的国家,军事和经济潜力之大,就是它的政府也尚未预料到。

  丘马科夫将军仔细考虑了尼尔·伊格纳托维奇的这些观点,心中暗自好笑,觉得他这些看法,未免过于武断,未免脱离了战争已迫在眉睫的现实,未免忽略了资产阶级世界内部矛盾的阶级实质。但是,教授在信中接着又凭借自己在战争史方面的知识,开始从历史的角度分析政治形势,他指出了战争的规律性、偶然性,背信弃义和出人意料,还指出古今人物对于事态发展的影响。尼尔·伊格纳托维奇提醒斯大林,战争的熊熊烈火已由中欧移到北欧和西欧各国,移到巴尔干、大西洋、北非和地中海。在亚洲,日本力图扼死中国,并涉足印度支那。总之,大约有三十个国家被拖进了战争……

  他说,很快就轮到苏联了。由于苏联是唯一由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在罗曼诺夫教授看来,尤其应当百倍警惕。这位老军事史学家建议斯大林,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尽最大限度进一步加强苏联国防力量,但与此同时,又要想方设法向希特勒表明,我们无意打仗。特别是,苏军武器装备的更新换代尚未完成,摩托机械化军尚未组建,工业也刚刚开始按战争要求调整,红军指挥骨干的配备,尚有待加强……

  毫无疑问,德国侦察机关对于这一切都一清二楚,希特勒面临着两种抉择:现在,要么进攻英国,要么进攻苏联。如果进攻英国,让苏联平安无事,那么,过一年半载,苏联就会强大到连戳它一手指都不无危险的程度。这一点,希特勒是明白的。同时进攻英国和苏联,历史的鉴戒不可忘记:两线作战曾使德国惨遭大祸。现在,希特勒和他的总参谋部,照尼尔·伊格纳托维奇的看法,正举棋不定,苦恼不堪。其实,法西斯德国已经取得了军事上的巨大胜利,它接连占领了欧洲九个国家,并在这些国家建立了纳粹式的“新秩序”。结果,英国陷于在欧洲已没有一个盟友的地步,而且在敦刻尔克一役大败之后,已大为削弱。德国下一步的侵略矛头将指向哪里?

  接着,罗曼诺夫教授写道:“衷心尊敬的约瑟夫·维萨里昂诺维奇!您国事繁忙,恐怕无暇一读象希特勒《我的奋斗》这样污浊的书。我出于工作上的责任感和履行我在科学上的使命,勉强读了这本书的原版。无论是从局部上说,还是从整体上说,一言以蔽之,这本书就是:野蛮残酷。这就是这本书的基调。但是,现在还是要谈现实。希特勒在书中写道:

  ‘现代政治疆界妨害了我们永久权利和正义的疆界……当然,谁也不会自愿让给我们土地。那么,我们民族就要行使良自权力,并承担由此而产生的一切后果。靠善良是什么也得不到的,只能靠拳头的力量……既然下决心要在欧洲夺取必要的土地,一般来说,我们只能靠牺牲俄国才能办得到。’

  丘马科夫翻过一页,想道,斯大林恐伯未必读过希特勒这段针对我国的话。

  ‘欲执行此政策,’教授又引述下文,‘我们在欧洲只能找到一个盟国——英国。只有同可能掩护我国后方的英国结盟,我们才能开始德国的伟大进军……为了取得英国的欢心,在我们看来,任何牺牲都不算过分……’

  希特勒往下又写道:

  ‘欲执行攫取欧洲新领土的政策,就只能结盟英国,反对俄国,反之,欲执行攫取殖民地和扩大世界贸易的政策,就只能结盟俄国,反对英国……’

  “亲爱的约瑟夫·维萨里昂诺维奇,您不会了解得比我少,在我代表团访问柏林期间,希特勒再三要求莫洛托夫缔结反英条约。莫洛托夫机智果断地回绝了这个建议……现在,希特勒已派赫斯去英国,此行的使命,其中的奥妙,就连不请世事的小孩也能猜到的。”

  罗曼诺夫教授劝斯大林,切不可相信希特勒的侈谈和平,也不可相信丘吉尔的“善意告诫”。丘吉尔实际上渴望德国发动反苏战争,他认为此举不仅可以使大不列颠免于德机轰炸之苦,而且归根结蒂,可以使之免于覆亡。现在,他更寄希望于希特勒的“明智”,自从红军解放西乌克兰和西白俄罗斯之后,自从苏联与芬兰发生军事冲突以后,希特勒就有了新的“根据”, 骂苏联的对外政策,重新煽动资本主义各国的反苏舆论,以期取得资产阶级世界支持他的政策。因此,德国进攻苏联,势在必然。这样,希特勒就会犯下致命错误:他肯定会在对苏战争中失败……一定会一败涂地……如果德国进攻失去了欧洲盟友而处于四面楚歌中的英国,那么,英国必定会迅速惨败。但是,在罗曼诺夫教授看来,英国一旦覆亡,很可能将来也会危及苏联……

  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看到罗曼诺夫教授的思路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折,简直就象透不过气来一样,带着疑问,读那信上的参差不齐的字迹,他急不可待,想尽快弄清这封信的主旨,想说服自己,这信上的话,确实不是教授缠绵病榻中的臆想,也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的胡言乱语,而是他的真知灼见,他,丘马科

  夫将军还暂时无法理解其中的奥妙。

  这信读起来很费力,因为经过了反复修改。有些删去的句子看来与重新改写过的大不相同,有些词几经尼尔·伊格纳托维奇修改,终于使他的思想表达得更透彻、明确、完整而显得锋芒犀利了。

  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头脑里的阴霆,似乎已经消散,他看得越发清楚了,处于法西斯德国铁蹄下的,或已感受到侵略威胁的欧洲国家,在军事上和政治上的错综复杂关系,已故罗曼诺夫教授早已看到,现在,他也有同感。

  最后,丘马科夫将军看出,他上书斯大林所提出的论点完全正确,他对他故去的导师和在军事科学上的引路人,已经心悦诚服了。

  尼尔·伊格纳托维奇的信中继续写道:

  “……苏联政府一九三九签订的苏德互不侵犯条约,打破了西方帝国主义国家统治者希冀苏德行将发生战争的迷梦。这是防止帝国主义国家组成统一战线,共同反苏的明智之举。但是,根据条约,缔约双方不得参加旨在反对另一方的集团,虽然全世界都知道,所谓‘柏林条约’,是德、意、日三国的军事、政治同盟条约,是直接针对苏联的。直觉告诉我,芬兰当前的执政者也不会甘心它同苏联冲突的失败……欧洲国家中,或则由于军事上 的软弱,或则由干这些国家政府的趋炎附势,或则由于惧怕本国无产阶级,希特勒总会在欧洲找到另外一些盟友的。

  “鉴于上述种种,苏联不应在‘柏林条约’存在的情况下全面格守苏德条约的条款。如果还不晚的话,应不遗余力地采取紧急有力措施,建立反希特勒的军事同盟。这个同盟的中坚力量,应当是苏联和英国……如果为时已晚,则应尽快着手做好在军事上同法西斯德国拚死搏斗的准备……要设法让法西斯德国下不了进攻大不列颠的决心……”

  接着,罗曼诺夫教授分析了军事、政治形势和地理条件,充分证明,如果希特勒今年派海军和空降兵进攻英国,那么,毫无疑问,他用不着付出多大的牺牲,就会占领英国。然后,德国就可进占近东,出兵至我国外高加索一带,直逼巴库石油区。而且,勿庸置疑,土耳其、伊朗、埃及各反动政府必将迅即与希特勒同流合污……日本也会迫不及待地进攻苏联……因此,到一九四二年,苏联在军事上虽有所增强,然而却要孤军对付整个资产阶级世界。而资产阶级世界在法西斯德国强大军事力量面前,必将俯首帖耳,惟命是从……只是目前尚难逆料,美利坚合众国将如何行动……

  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又坠入迷茫之中了,难道会是这样的局面吗?……是啊,罗曼诺夫教授给斯大林的这封信,寄得太晚了,离战争爆发仅有几天。说不定能从这封信中得到启示,然而为时已晚……不过,现在仍然有必要“衡量”这信中提出的议论和见解,来观察世界上,特别是苏德战场上发生的这场极其复杂的流血悲剧……

  有人敲病房的门。门马上被推开了。门口出现了谢苗·米科菲恩,他满面春风,碰了一下脚跟。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啊了一声。他一眼就看到了米科菲恩身上的将军制服,上衣领上有缀着金星的长方形领章,蓝色的马裤上有红色镶条。

  “值此荣获将军军衔之际,特来晋见!”米科菲恩的眼里闪烁着满足和调侃的光辉。

  “我的天!穿得这么冠冕堂皇,真使篷荜生辉啊!”丘马科夫将军高声说。

  谢苗·米科菲恩穿着这身笔挺的新军装,很象一支尚未削过的两色铅笔。他虽然已明显秃顶,但穿上这身将军制服,显得特别挺直、英俊、威武、稳重,他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微带笑意,一如往常,有一种做作出来的严肃表情,但仍掩不住他的温厚与善良。

  “祝贺你,谢苗!”丘马科夫从床上坐起来,用脚寻找拖鞋,并向米科菲思伸开手臂,要亲切地拥抱他。

  “费多尔,我到你这儿来,有紧急机密要事相告,”米科菲恩对丘马科夫欢欣鼓舞的心情反应淡漠。“马上就有一个自称普季岑少校的人来找你……”

  “普季岑?……好熟悉的姓名啊。”

  “你曾由前线托他捎家信的那个人。”

  “啊——,记得!我突围以后,他在我那里当过爆破教官。”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解释。

  “他是钻到你身边的德国特务!”

  米科菲恩的话使丘马科夫大为震惊。他看着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张皇失措的神情,继续说;“你把一个特务安插到你的司令部里,而且待为上宾……”从米科菲思的声音里听得出,这是直言不讳的责备,他眉头紧锁,脸上是一片严厉而不满的乌云,“我奉命警告你,以防意外……要帮助我们的反间谍人员,别让这位昔日的伯爵脱开钓钩。我就是为这事赶来的,虽说我现在忙得不可开交。”

  “他们知道了?”丘马科夫明白,此事非同小可,声音显得僵硬。

  “知道了……你告诉我:你在哪儿学的德语?”

  “我在自传里写了,少年时代,我曾在扎波罗什州南部给德国移民当过雇工。”

  “写得不清楚,”米科菲思神色不安,皱起眉头,“所有的事现在都凑到反间谍机关那里去了:德国将军舍尔涅尔认出了你,你的司令部窝藏特务,你又不知从哪儿学会了德语……”

  “你也有怀疑吗?”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站起来,开始以一只手臂使劲伸进罩衣,“你有什么怀疑,谢苗·菲洛诺维奇?……”

  “我想,你和舍尔涅尔是在西班牙相识的。”

  “这是哪的事!在基辅大演习时,他当时是捷克军队的上校,摔坏了腿。我被临时指派给他当翻译。”

  “是这样?”米科菲恩愕然,颇感兴趣,“我可不知道这些细节。又突然和他在前线相遇了吗?”

  “他是我们的俘虏……”

  “好吧,以后再说!”米科菲思劝丘马科夫平静下来,“别穿衣服啦!”他拿过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的白罩衫,扔到椅子背上。“这位少校马上就来敲门……我们就闲聊……但别惊动他。”米科菲思看了一眼手表,“呆一会儿,值班医生会对我和他下逐客令,你就让我用车把他捎带送到莫斯科去……他是求见团级政委洛西克的……哦,你还不知道……是总政治部管干部工作的……以后,就是我的事了……”

  “但对我的怀疑怎么办?”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感到胸中有一股让他恶心的窒间。

  “对你,照章办事。得向特别处人员讲清你的‘私事’,把你向我说的这些细节,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不过,你知道,又冒出来一个卢卡托夫告发你……这也得下工夫解释一番。”

  “卢卡托夫……”丘马科夫悲伤地叹了口气,“我坚信,一旦卢卡托夫之流认定我们打不赢法西斯德国,他们马上就会投入希特勒的怀抱,这是一群苏维埃制度最可怕的敌人……卢卡托夫之流,一心一意只想顺着梯子往上爬,至于这是什么样的梯子,他们一概不问。”

  “你的看法是对的,费多尔。”米科菲恩表示同意。“还有一些人在职务和军衔上高升以后,忽有所悟,他们已今非昔比,大家应当刮目相看……他们忘记了,他们的智能、心思和欲望依然如故……却大摆其臭架子。其实,这只不过是他们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也许,职务的提升是正确的……如果认真动一动脑筋,想一想,就不会再贪得无厌,妄自尊大了!……”

  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米科菲恩突然紧张起来:

  “换个话题吧。别向普季岑流露出一点你有所觉察的样子。”

  “放心。”丘马科夫低声说。

  但是,门外的杂沓声静息了。两朋友确实也改换了话题。

  “你这是什么?”米科菲恩指着被子上面放着已故罗曼诺夫教授那封信的草稿。

  “你没读过吗?”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马上精神振作起来。“这里提出了一大堆问题。你来开开眼界吧!”

  当丘马科夫将军读完这封信的时候,病房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仅此一点就可以知道,进来的人是医务人员。门开处,来了一位乳峰高耸的女人,她穿着自罩衫,在白色的头巾下,微露出一绺棕色的头发。

  “将军同志,”她面向丘马科夫说,嗓音平静而甜美,“又有一个人来看您。但是……请原谅,再过五六分钟,就是‘睡眠时间’,然后就是治疗。今天就……对不起啦。”

  从她的背后,出现了神色略显慌张的普季岑少校。他的眼神似乎在望着空阔的地方,双眉挑起,好象是茫然若失的样子。护士走后,“普季岑少校”还在门那里。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留意到,他的椭圆形脸上,眼晴下面有两条松内,他的软鼻头在抽动,看得出,这个特务在两位将军面前,心怀鬼脸,张皇失措,于是,赶紧替他打圆场。

  “少校,是您吗?……”

  “正是!普季岑少校!”他马上高兴得象小孩一样,走进病房。

  “您也住在这个医院里吗?”

  “怎么会呢!”普季岑简明扼要地胡诌了一番他们在马基列夫车站别后的经历。

  “很高兴见到您,”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故作真诚地说,“稍坐坐,我们马上就读完这份文件……”丘马科夫继续读罗曼诺夫教授的信,心中暗自高兴,“普季岑少校”在专心致志地细听他读的每一句话,他一定会以为,发现了“特大机密”了。

  米科菲恩将军似乎领会到了丘马科夫的心情,等到信一读完,他就貌似深思熟虑地做结论说:

  “罗曼诺夫教授在给斯大林的这封信中,被这三棵哲学之树弄糊涂了。这三棵树生长在悬崖峭壁上,我和你,费多尔,在学院读书的时候,就从这崖壁上纵身跳进辩证唯物主义的波涛中邀游,结果多次碰得头破血流。我指的是,我们关于偶然性是规律性现象那种华而不实的提法。你记得不,比如,我们就提过一个问题,说拿破仑的出世,以及他从科西嘉岛逃回法国,都是偶然现象吗?……”

  “不对!”丘马科夫反驳说,“说得更具体。”

  “这是你这样以为。罗曼诺夫老头儿常常忘记,必然性是许许多多偶然性‘形成’的。照恩格斯的说法,在大自然界和在社会中,偶然性是必然的,而必然性同样也是偶然的。但是,偶然性永远从属于内在的、隐蔽的规律……”

  “普季多少校”还没来得及从这马克思主义的哲学高论中“钓”到任何东西,门口又出现了方才认识的那位长着棕色头发的护士,她厉声下令说:

  “军人同志,我请你们到外边去遛遛……我指的是来客。”

  “谢苗·菲洛诺维奇,”丘马科夫向米科菲恩道别,“我想,你是坐汽车来的吧?”

  “当然。‘艾姆’牌小汽车随时供我驱使。”

  “那就让普季岑少校搭你的车去莫斯科吧!”

  “请吧,少校同志……”

  在去莫斯科的路上,格林斯基伯爵从米科菲恩将军手里得到给团级政委洛西克的便函,请求委派“普季岑少校”到作战部队去,担任集团军报社社长。此后,集团军反间谍人员制订的计划,一切照办无误。这个阿勃韦尔特务已被严密监视起来了。



作者:[苏] 伊万·斯塔德纽克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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