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天清晨,已经穿好衣服准备到牛棚里去的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正在急忙地照料几个孩子吃饭。这时,伊格纳特·鲁勃佐夫走下了土窑。

  他在门坎上用低沉的声音说:“你们好!”他逗了逗孙子,谈了一些琐事,把捏在手里的烟斗抽得吱吱冒烟,然后突然又想起一件过去已久的往事。一次,在用米丘林树苗调换蜜蜂的时候,相邻的《战士》集体农庄的主席企图愚弄他,而他,鲁勃佐夫,却揭穿了这位心眼很多的农庄主席的鬼把戏。

  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十分了解公公,她越来越不安地注视着他。她感到,这个干练的、平日十分寡言的人。之所以唠叨一些不关紧要的琐事,可能是想故意拖延时间,还下不了决心开始一场有某些难处的谈话。她心里愈来愈不安。

  “爹,是不是发生了不幸的事情?别折磨我了,你说吧。”她终于开口请求了。

  农庄主席使劲从象靴底一样硬的手掌上拔出一根木刺,紧皱浓眉回答:“干嘛说不幸呢,事情……呶,小家伙们,出去玩吧,我要跟你们的妈妈谈谈有关党内的事。”

  当孙子们赤着脚在土窑的台阶上噼里啪啦跑出土窑以后,伊格纳特用唾沫揉擦挑出木刺来的小伤口,说:“我同你,玛特列娜,在“牛谷”这个地方,是两个共产党员。党的会议是开诚布公的。让我们来决定吧,我们之中谁去送黄金。”

  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自己也不止一次地思考过有关这批珍宝的命运,不止一次地提心吊胆:千万别要她带着珍宝上路。可是她每一次却赶走这个念头,好象赶开一只纠缠不休的、凶恶的秋蝇一样。

  “玛莎①是个坚强的姑娘,可终归是个姑娘家啊。难道可以把这样贵重的东西交托给她一个人吗?我们中必得有一个人伴送她才行。”

  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一瞬间突然想起了法西斯坦克部队追过畜群时所经受过的那种恐怖心情。她下意识地抓起放在孩子们床上那只用布做的依里什卡玩的布娃娃,把它贴到胸前。

  “爹,我有孩子哪!难道我能去吗?”她以勉强能听得见的声音喃喃地说。

  “姑且不谈农庄的事。管理这支放牧队,你的能力并不比我差。”伊格纳特象一只五月里的金甲虫一样瓮声瓮气地说了起来,然后他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那条残废了的腿,“可是这条该死的腿不让。你也知道我是怎样走路的嘛!而眼前都是森林,小谷……不能坐着马车周游法西斯的后方呀!”

  【 ①玛莎是穆霞的小称。——译者注】

  伊格纳特十分激动,他无法掩饰这种心情。他一会儿把烟斗塞进口袋,一会儿又掏出来。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他的一双大手在颤抖。脸颊上的那块疤痕涨得通红,看上去甚至发肿了。

  着得出来,这场话使得波罗的海的老水兵心情十分沉重。他似乎是一字一顿地说着:“我,……媳……妇,对……这件事已反复考虑好几天了……从表面上看,当然罗,这不关我们的事,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自己的痛苦还埋在心底里呢,我们也不是在吃闲饭。如果这么做倒是很轻松:漂亮的姑娘,把你的袋子拿去,给你一点干粮路上吃——祝你一路平安。可以这么干吗?可以。人们会不会为此责备我们呢?也不会。可是良心上过得去吗?我同你都是党员,有没有权利让这个姑娘单身一人去冒这份险呢?这是一批多么贵重的财宝啊!”

  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沉默着。她的手指紧张地捋着布娃娃,过分用劲地理平布娃娃连衣裙的皱褶。伊格纳特跳了起来。他在桌子和当凳子用的树墩之间灵活地转动身子,在土窑里一瘸一拐地踱起步来。

  “这个老人一直在我的眼前晃动……他的躯体正在变冷,却还在给你说话:‘宣誓吧!……’你要知道,玛莎说过,老人不是党员。可是我们是什么人呀?问题就在这里……”

  女人又将布娃娃贴紧胸前,就象有人想从她手里夺走它似的。

  “卓依卡还只三岁呐,”她的话几乎听不见了,“要知道她需要有人照管呀。”

  伊格纳特坐到桌旁,双手放在面前,使劲地掰着手指,久久地一言不发,吱吱地吸着烟斗,喷出一团团浓烟。他的脸膛胀得通红了,露出紧张的神情,两鬓露出青筋,仿佛他正从地上抬起一件力不胜任的重物,并竭力想把它搬开。

  “你应当去,玛特列娜·鲁勃佐娃,”他终于说道,他的声音暗哑低沉,不时喘着粗气,“除此别无它法。只有你去!我亲自照料孙子,对你,对儿子,对你们两人,我为孙子负全部责任。”

  玛特列娜跳起身来,背对着公公。

  “什么时候动身?”她恶狠狠地厉声问道。



《穆霞姑娘》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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