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队伍已经走了两昼夜。

  那片单调、荒凉的沼泽地,象以前一样,笼罩着一片昏暗。根据鲁达科夫的命令,每天的口粮定量减到一个半干面包,而个人最后的粮食储备都吃光了。可是,他们行进的速度并未减低。人们已稍微习惯于行军了,因此比第一天走得轻快些。大覆盆子和早熟的野樱果成了粮食的代用品。在这些人迹罕到的地方,野果是那么多,以致从远处看来,小丘显得一片鲜红,可以一把把地采摘。休息时,饭盒和水壶都灌满了水。已经习惯了机车燃烧室的炎热的机务人员们,告诉其他人,路上喝水要稍稍放点儿盐。凡是接受了这个劝告的人,汗也没出得那么多,口也没有那么干了。

  大多数人现在把靴子和鞋子挂在行李袋上,赤着脚走。仍然没有听说有扫荡的敌人,只有一架敌人的空中侦察机(现在已不是“套辕的法西斯”了,而是一架小飞机——大伙儿给它一个外号叫“拐杖”——一没有离开游击队的队伍),一直在附近盘旋。看来,根据长久停留在凝固的空气中的褐色尘尾判断,是很容易发现这支队伍的。

  这根“拐杖”,老远看象一只盘腿的鹤,既没有飞离队伍,但也没有露出任何敌对意图:没有扫射,没有扔炸弹,甚至也没有飞近地面。这就使鲁达科夫更加感到不安。他感到,扫荡部队司令部的眼晴没有离开这支队伍,显然在策划着什么。但是究竟能采取什么对策呢?周围,一眼望得透,伸延着一片布满灰色土墩的地方,生长着矮小的、弯曲的树木。这地方就连兔子也没法躲藏,更不用说带有辎重的大队人马了。唯一的出路就是赶快绕过这片裸露的开阔地,到森林里去。指挥员不断地看着地图,缩短休息时间,催促大家赶路。

  “加快速度。喂,那边的人加快速度!”各种不同的声音重复着他向全队下达的命令。

  第三天拂晓,鲁达科夫派尼古拉带领三名共青团员往回走——侦察已经走过的道路。侦察员们回来时疲劳不堪,从头到脚

  盖满了泥炭灰尘,象个青铜人似的,但却非常激动。指挥员的预料被证实了。队伍的后面,距离约十公里左右,呈徒步队形运动着一支庞大的敌军部队:侦察员根据敌人的黑色制眼,断定他们是党卫军,配备有十二匹马,驮着机关枪和口径不大的迫击炮。尼古拉比其他三人爬得更靠近敌人的宿营地,发现这帮追击者也非常疲劳,面色憔悴,满头脏发。

  一切取决于速度。鲁达科夫撤消他亲自确定的夜间宿营的命令,叫起所有已经躺下休息的人,命令立即出发。他重新改编了队伍,以为数不多的侦察队代替强有力的先头部队,其后是载有弹药、物品、伤员的马车,然后是缺乏作战经验的新兵。鲁达科夫派出一队战斗力强的铁路工人在队伍尾部担任掩护。他安排弗拉恩·卡尔波夫作为纵队的前导,他本人与参谋以及参谋长移作殿后。

  现在,纵队的最前头走着一个高个子,他肩上骑着一个金发小女孩。鲁达科夫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前导了。游击队员们爱戴沉默寡言的卡尔波夫。他扛着女儿走在队伍的前头,这是战斗的旗帜,这是祖国的象征。

  小女孩时而靠在父亲头上打盹,时而东张西望,喃喃地说些什么。父亲没理会她。他不知疲倦地迈着坚实有力的大步。

  “爸爸,爸爸呀,你瞧,又有飞机!咯,就是它,昨天的‘拐杖’。在兜圈儿呢,看见了吗?”

  卡尔波夫吃了一惊。这一天从天亮以来,迎着纵队刮着凛冽的北风。风儿带来了令人振奋的凉气,把脚下卷起的褐色泥炭灰尘吹到了一旁。天际明彻如洗,临近的飞机也能看得很清楚。可是游击队员都没有理睬这个老相识。当飞机降低高度,企图从队伍上空飞过时,他们用步枪射击了。飞机窜向一旁,逃之夭夭,隐没不见了。

  大家已经把这架飞机给忘了。可是从远处又响起了不均匀的、越来越响的轰鸣。

  “爸爸,瞧吧,‘拐杖’——还带着一些‘拐杖’呢!”尤洛奇卡兴奋地叫道。

  她坐在父亲肩膀上,好象在履行空中观察哨的职责。

  游击队员们四处张望着。六条黑色的线条挂在沼泽地的上空。它们靠近了,在迅速变大……

  “全纵队,散开!”从后头传来了命令,可是,老练的战士们早就自动跑向一旁。分散开来,屏息静气地趴在土墩之间。只有步枪的瓦蓝色枪管从地面竖起,瞄准逼近的飞机。

  可是,飞机又绕过了队伍,赶到它前头,突然在它面前绕了一个大圈子。它们飞得很慢,很低,可以看得见尾部掉出一种象豌豆似的,勉强才能察觉出来的小东西。游击队员躺在土墩间在想:这到底是什么玩艺儿?飞机又继续画了几个更大的半圆,然后慢慢地向北飞走了。

  什么也没有爆炸,于是大家放心了,站了起来。队伍继续前进。

  远处的马达声刚一消失,突然在飞机刚刚兜圈子的空中出现了浅红色的、暗淡的火花和灰色的烟雾。由这些烟雾形成的“栅栏”似乎挡住了队伍前进的道路。这栅栏升得越来越高。风吹断了烟柱,将它们朝游击队员们迎面吹来,象一块毛茸茸的皮,然后在沼泽上扩展开来。

  指挥员的参谋紧紧贴在浑身是汗的马脖子上。飞也似地奔到纵队的前头。鲁达科夫向全队发出的命令传到了他这儿:“加油!加速前进!”

  象一层皮似的带灰蓝色的浓烟已经落到游击队员们的脚下,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焦糊气味。大家明白了,法西斯在队伍的前面烧着了泥炭,被一阵阵疾风煽起来的大火从北面、西面、东面向他们逼来,好象把队伍放进了一把夹钳。只有从后面还能看见一条迷蒙的地平线,纵队的尾部正向那儿蠕动。看来,只有在后面那边,才有得救的希望。

  弗拉思·卡尔波夫皱起了眉头。他小心地把渐渐安静下来的女儿从肩上放下来,用短外衣的前襟蒙着抱在胸前,没有回头张望,迎着燃烧的大火走去,几乎是跑上前去。年轻的冲锋枪手们,他们组成了纵队的一支不大的先头部队,跟着卡尔波夫走去。马车和医院的大车跟在他们后面,在草墩上颠簸起伏,左右摇晃,缓缓地移动。

  可是,走着新兵的纵队中部却停止前进,挤成一堆。纵队散乱了。前面的人已经消失在烟雾中,而留下的那些人还在原地徘徊,时而满怀希望地向后张望,因为那儿还剩下一条没有被烟柱封锁的通道;时而恐惧地望着迅速接近紫红色火焰边缘的辎重车辆。

  越来越多的新兵走来了,人群迅速扩大。

  鲁达科夫的参谋骑马来到停在那儿的人们跟前。

  “干吗停下来?前进!”

  他刚要纵马上前,可是人们立即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起来。

  “喂,指挥员命令前进!”

  “往哪儿呢,往火里钻,是吗?”

  “大喊大叫倒容易,而活活地烧死——谁愿意?”

  游击队员们惊慌地望着最后一批马车在烟雾中消失了。

  “哎,伤员们白白地给坑害了……”

  “伙伴们,转身吧!”一个年纪不大的包围者叫喊道。这人穿一件没有带子的军大衣,戴一顶拉得齐耳朵的船形帽,象女人的头巾似的。“想活命的,向后转吧!……干吗还在这儿磨蹭?”

  “同志们,向后转到哪儿去?法西斯在那里设了埋伏……往机枪上撞?”参谋叫了起来,从坚定的、指挥员的口气变成了请求的、孩子般的口气。“命令往前,怎么能往后?你们怎么呐?”

  但是,谁也不听他的。队伍挤成一团,越来越多的人吵吵嚷嚷,威胁鼓噪,张惶失措。

  “谁命令的,谁?指挥员?他在哪儿?要我们往火里钻,而他自己在哪里?”那个把船形帽戴得象女人头巾似的年纪不大的士兵非常起劲地叫起来。“伙伴们,他投靠德国人了!”

  “你骂什么?”参谋忍无可忍,向这个大喊大叫的人冲过去,但是人群象一堵墙似地挡住了他的路。

  “指挥员到底在哪里?在哪里?”

  “哼,是真想把大家都烧死吧?”

  “当官的把人往火里带……”

  “揍这个拍鲁达科夫马屁的家伙!”仍旧是那个年岁不大的包围者从背后吼着。

  也不知是谁的手真的已经揪住了参谋挂着佩刀的、咯吱发声的新皮带。

  “弟兄们,你们这是怎么啦,你们这是怎么啦?”参谋喃喃地说,脸色苍白,茫然失措地向四周张望。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了他。“同志们,你们想一想吧……”

  “说,指挥员在哪儿?”一些人严厉地质问他。

  “哪儿,哪儿?知道在哪儿,在德国人那里喝香槟酒哩,”那个年纪不大的包围者盛气凌人,说话挖苦,在参谋愤怒的眼睛前面转来转去。“一面喝香槟,一面捉弄咱们;把咱们这些傻瓜往火里带,烧吧,象茶炊里煮松果一样,而他自己……”

  他说到一半时不吭声了,往后一退,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好象劈成两半似地让鲁达科夫通过。指挥员仍象往常一样,从容不迫,镇定自若地走来。只有那眯缝的眼睛盯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包围者的面孔。

  “烧吧,象茶炊里煮松果一样……接下去呢?说完吧,干吗不吭声了?”指挥员问道。他那一如既往的音调,使大家为之震惊。

  这个包围者象避开幽灵似他从指挥员跟前退开。

  “呶,说吧!”鲁达科夫催促着。

  “伙伴们,别相信他,德国人收买了他,”突然这个包围者厉声尖叫起来,想举起崭新的冲锋枪。

  不知谁的一只有力的手从后伸来,打掉了他手里的武器。他打算拾起来。一个长着斑白的硬梆梆的胡须的高个子游击队员用脚踩住了冲锋枪。这个包围者想窜进人群中去,但人群没让他进去,反而把他推开。他象一只皮球一样,从坚实的人墙前蹦回来,又面对面地出现在鲁达科夫跟前。

  人们已经把参谋松开了。他又委屈又窘迫地打量着游击队员们,一把揪住这个包围者。

  “放了他,”鲁达科夫向参谋命令道,然后转而问周围的人:“对于这个家伙现在你们都看穿了吗?”

  他用平常的声调发问,声音不高,不慌不忙。在他这惯有的镇定之中,蕴含着一股惊人的力量,这力量能把人们组织起来,团结起来,使人们变得更有纪律。

  “鲁达科夫同志,明白啦。”一个站得比别人更靠近指挥员的游击队员羞愧地说。

  “现在完全明白了……他还在那儿、在森林里时就搅乱人心;……老是嗡嗡叫唤,象只牛虻似的……”

  “他要把你们引到哪儿去——明白了吗?”

  “明白了,指挥员同志,”那个黄头发、宽肩膀的小伙子大声喊起来。他也穿一件没有腰带和领章的军大衣。“我和他是一起参加游击队的,那时候他就瞎捣乱,当时我们不明白,以为他害怕。”

  这个年纪不大的包围者又一次企图拾起冲锋枪,但是一个游击队员一脚将他踢开了,他一跃而起,忙向越来越紧缩的人空子里乱钻。

  “你们怎么啦?你们怎么啦?我是自己人啦。我怎么啦,我没什么……”他嗫 地说,一会儿扑向这里,一会儿冲向那里,但是到处都碰到了严峻而坚毅的目光。然后,他突然扑到鲁达科夫脚下。“您别杀我,我都说,都……都……我不是自愿投奔法西斯的,不是自愿,而是被迫……弟兄们,饶了我吧,恶徒们强迫我的,饶了我吧……”

  这个包围者以昏昏欲睡的样子望着一只瘦削的、长有雀斑、盖满浅色茸毛的手,这只手慢慢地举起了手枪。

  “真诚的上帝,我不再,我不再,我都说……啊-啊-啊!……”

  两声短促的枪声 然打断了这个包围者的嚎叫。鲁达科夫从地上抬起冲锋枪,交给了高个子游击队员:

  “拿着吧。”并且低声地补充了一句:“这样吧:每一个人,只要他惊慌失措,不管他是自觉还是不自觉的,都是帮助了法西斯。懂了吗?好,现在——前进!跟我来!”

  鲁达科夫飞身上马,一紧缰绳,朝火焰燃烧的方向奔去。所有的人一分钟以前还在张惶失措、犹豫不决,现在好象被旋风卷起,跟着他向烟雾中扑去,好象生怕离开他们这位坚定的、充满信心的指挥员。然后,从后面掩护游击队的铁路工人,——游击队的近卫军,仿佛两行整齐的链条,跟在鲁达科夫他们后面大步流星地走去。

  在被靴子践踏的枯黄的青苔上,躺着一具蜷缩的尸体。

  近处,火圈儿似乎已不那么可怕了。只有青苔还在冒烟。泥炭没来得及燃烧起来。人们用手、制服衣襟、帽子捂住嘴巴和鼻子,沿着低矮的火苗直跑过去,扬起黑色的灰柱和火星。可是,要使那些发出强烈鼻息、后脚直立的马穿过火焰,却困难得多。不过,最后还是把它们牵过去了。

  只有医院的大车轮胎由于受热而炸裂了。大车走在草墩上,简直颠簸得使伤员们难以忍受。因此,不得不把伤员转移到马上来,用皮带把他们缚在马鞍上。巴哈列夫被放在指挥员的马上,他肩上披着一床被子,被子两端包着脑部。他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之中,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他好象小孩似的在夜间骑马行走。老头子在马鞍上颠簸着,脚后跟敲打着马,穆霞牵着这匹马的缰绳。她偶尔望一望病人。在长满毛发、瘦削的面庞上,他的一双眼睛闪烁着孩子般兴奋的光芒,灰色的嘴唇露出一抹微笑。姑娘顿时感到一阵恐怖。

  敌机长时间地在沼泽地上空盘旋。在第一排没有燃完的火焰之后,出现了第二排火焰,第二排之后,又出现了第三排火焰。风煽燃了冒烟的青苔,一些地方的地皮上已经透出了浅红色的低矮的火苗。

  刺鼻的烟气越来越浓,越来越令人窒息。

  但是,在战争中有一种东西,哪怕只有一次,你能克服它或战胜它,也就不足为惧了。

  游击队员们不断加快步伐,每个人都紧跟上前面的黑影走着。脚下扬起乌云似的灰烬和火花,刺得脸和手发痛。人们用织

  物捂住鼻子呼吸,又生怕走错方向,迷失路途。身体好些的搀扶着身体衰弱的,背着他们的武器。有些人还得抬在手上走。人们走着,象孩子们在森林里一样,还得不时互相呼应着。

  周围一股股翻腾的、刺鼻的烟气,好象本身在用嘶哑的、疲劳的声音交谈着:

  “彼季卡,你这个鬼呀,还活着吗?”

  “活着。可就是熏得象根腊肠一样……”

  “依凡雷奇,哎,依凡雷奇!”

  “我在这里……烟雾腾腾的。”

  “啊呜,基谢列夫!”

  “我就在跟前,别冲着耳朵大叫……”

  “啊,同伴们,我没劲啦,谁来扶我一下吧……”

  穆霞牵着马走,马上摇晃着伤寒病人。有时面前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凭叫喊声来定向。巴哈列夫时而呻吟,时而磨得牙齿咯咯发响,时而哈哈大笑。应当特别留心,以免捆住病人的绳子松开,病人掉到冒烟的青苔上去,被烟气窒息。姑娘对一个无能为力的病人的关怀使她自己忘记了这可怕的旅途上的劳累。

  “谁躺在地上?”

  “自己人,自己人……请帮我站起来,同志们……”

  “哦,裤子冒烟……哦……哦……”

  “你别嚷嚷,自己扑灭嘛,别指望有消防队来帮忙……”

  “彼季卡,你还活着?”

  “暂时还活着。”

  “那就谢天谢地。”

  在这刺鼻的、炽热的烟气中,他们到底走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候——白天,傍晚还是夜里——姑娘已无法说清了。在这条路尽头的一个什么地方,她偶然碰到了尼古拉。但是,她对这次会见很冷淡。

  小伙子的肩上除了原来的负载以外,又挂上了谁的一支步枪。他搂着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的肩膀,扶着他行走,这人大声哼着:

  “啊,没有力气了,烟气侵蚀了五脏六腑!啊,别丢下我呀,小伙子,我的脚走不动了!啊,死亡临头啦!”

  尼古拉没有发现穆霞。他的面部毫无表情。他搀扶着这个老年人,眼睛注视着前方,迈着沉重而艰难的步伐从她身旁走过。

  人们又继续前进,他们走呀,走呀,嘶哑的声音互相呼应着……

  穆霞处于这样一种状态,她甚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爬上一个小沙丘的。烟气突然变得稀薄了,散发着松针枝叶气味。干燥的帚石南在脚下咯吱咯吱发响。姑娘在这儿呼吸着变得新鲜一些的空气,停了下来,朝四周张望。现在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条几乎已经干涸了的小河床,把游击队员们引到了一个小山丘的沙坡跟前。原来,刚刚接近傍晚时分,匀称得象桅杆一样的松树树干,在落日的橙黄色余晖里映得火红。

  在下面,在山丘脚下,暗色的烟气夹杂着淡白的斑点,低低地缭绕着,直达天际。被烟熏火燎的人们,互相扶持着,摇摇晃晃,走出了这个烟海。他们登上这个不高的斜坡,张开大口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倒到地上。整个斜坡上由于躺着精疲力尽的人群因而变得昏暗起来,而从黑暗中继续有越来越多的新的人影出现。

  尼古拉又露面了。他已没有搀扶老年人了,但却背着箱子、冲锋枪和步枪。姑娘叫了他一声,由于声音微弱,尼古拉没有听见。尼古拉背靠在一棵树上,眼睛搜索着躺满了人的山坡。“在找我”,——穆留心里这么猜想,脸上露出了微笑。

  穆霞感到,她自己好象会难以遏止地倒到地上,于是帮助病人从马鞍上下来,把他安置在一棵小松树下躺着,本来打算再把缰绳系在树上,可是她已没有一丝力气,便顺势蜷缩在马脚边睡起觉来。

  迅速来临的秋日的黄昏,罩住了四周的一切。夜色愈来愈浓,星星显得更加明亮、耀眼。灰白色的银河在穆霞头顶上伸展开去。而后,从地平线上升起了一个大得可怕的红色圆盘。这园盘越升越高,渐渐地照得通明透亮。大地上荡漾着清新、凉爽的气息。松树的树干从黑暗中显露出来,好象镀上了一层白银。树干下面铺开了一望无垠的沼泽地,它整个儿笼罩在波浪起伏的烟雾里,这烟雾好象带有活生生的、紫红色的毛皮镶边。

  穆霞还在贪婪地呼吸着冰凉的空气,好象想全部吸进去储备起来似的。她闭上眼睛,立刻就睡着了。就是在梦中,她还梦见自己继续在走路,气喘吁吁,拖着疲乏的双脚,十分吃力地走着。



《穆霞姑娘》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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