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有一天,将近傍晚时分,在惯常有的均匀的林涛声中,传来了公鸡的啼叫声。一霎时,三个人屏住了呼吸。森林阴沉沉的,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象一堵密封的绿墙耸立着,发出低沉而又有节奏的呼啸。三个赶路人似乎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烟火味。烟不刺鼻,它勾起了他们激动的心情,这是一股暖人心房的住家人的烟味,它使人感到近旁住有人家,其中有厨房里令人谗涎欲滴的香味。在不太远的地方,突然又响起一声公鸡的啼叫,好象它刚从睡梦中醒来似的。

  游击队员们交换了一下眼色。

  一定有人家:这种情况既使他们高兴,又使他们害怕。这可能意味着使人舒适的温暖,能住在屋子里歇息,吃到他们渴念已久的面包;也可能隐藏着埋伏,遇上敌人,经历一场新的考验。

  于是他们决定:穆霞同尼古拉蹲到灌木丛中躲起来,托利亚去侦察。小游击队员解下袋子,在那张活泼的脸蛋上装出一副可怜相,把手缩进袖子里,全身缩成一团,然后消失在树丛里。不久,一只狗狂吠起来。传来了人的说话声。穆霞攥紧拳头贴在胸前,全身好象无法动弹了。姑娘觉得托利亚似乎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托利亚终于回来了,腋下夹着一大块面包。

  “走吧!”他好不容易说出话来,嘴里塞满了面包,费劲地嚼着。

  托利亚把面包掰开,递给两个伙伴一人一半。

  穆霞一闻到面包的香味,头都晕了。

  世间还能有什么比嚼着香喷喷、软绵绵、还有点儿热的黑面包,嗅嗅它新鲜的酸味儿,品尝烤焦了的底皮发出的脆声更惬意?谁在战争年代沿着战线奔波过,在冰冻的战壕里呆过,在游击队设的埋伏中曾经冷得发抖,谁就知道没有任何食物能与一块冻硬了的黑面包相比,特别是把它多撒点盐,用步枪通条串上在篝火上烤一烤以后再吃。

  游击队员们全神贯注地嚼了几分钟。托利亚终于吃完了自己的一份,抖掉衣上的面包屑,把它们送进嘴里,然后叙说起来:

  “一户护林人住在这里。他不放我进去,说你们是谁,干什么的。还说德国人的村长命令谁也不许放进屋,还说要给他看看德国人的证明。虽然他赶我走,但我却觉得他好象没有什么歹意,好象是自己人。我给他好说歹说,他怎么也不同意,说,‘如今你们这样的人有很多在这儿游荡,因为你们,法西斯连和平居民都枪毙。’我,真见鬼,生起气来了,冲着他说,‘难道我们自己人把法西斯干掉有什么不好,噢?’他两眼死死地盯住我说,‘是游击队打发来的?’我说,‘是的。”他立刻惶惑起来。‘那个部队的?’我对他说,‘对你来说反正都一样嘛。我们不是本地的,’他还有点儿犹豫不决,搔了搔后脑勺,说,‘那么好吧,都来吧,只是不要走大路,从小树林那边的后门进来。’于是我就向他要了一只面包。这样的面包他家烤得很多,多极了:长凳上堆得几乎靠近了天花板,好象开面包店似的。”

  他们把珍宝埋在长满青莓果的杜松丛中,上面放上带有标记的羽叶,从上面横七竖八地盖好针叶树枝,然后摘下冲锋枪,小心翼翼地跟着托利亚出发。

  一道篱笆把树林和一座小花园隔开来,护林人就在篱笆旁边迎接他们。他装出修理倒斜了的木头桩子的样子,但只消看看他那警惕的目光和他拿斧头的姿势,就十分清楚木头桩子根本没有坏。

  尼古拉决定开门见山。

  “你好呀,大爷!”他说了一句,走向老头。老头把拿着斧头的手挪到背后,同时更灵活地抓住斧柄。

  双方都互相警惕地打量着。霎时老头的目光落到挂在尼古拉胸前的苏制冲锋枪上。冲锋枪是崭新的,发出青蓝的光。老头好象有意无意地用手指摸了一下斧刃,把斧头挪到左手,然后用老年人说话的口气说了起来:“你们好,流浪汉们!你们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护林人的目光又一次落在冲锋枪上,扫过尼古拉的脸,又从头到脚打量着穆霞。过后,老头才向尼古拉伸出干瘪如柴、满是皱纹的手。

  “既然如此,那么让我们握握手吧。你们是什么人,我的朋友?”他的口气变了,问道。

  尼古拉觉察老头对自己的冲锋枪发生了兴趣。这是最新制造的苏式武器,是飞机从大后方运来的那一种。尼古拉明白了这老头并不是他想表现的那样简单。在占领区的那些日子里,武器成了一种不错的身份证。尼古拉把崭新的冲锋枪枪尾给老头看。

  “你对我这玩艺儿感兴趣啦?‘苏联……1941年制造’,看见了吗?猜不到吧?刚刚空运来的,崭新的玩艺儿。”

  “是件好东西。”护林人支支吾吾地回答,然后好象信口说了一句,“喏,如今人们手中的武器都各种各样:有德国的,有意大利的,有法国的,甚至还有芬兰的,什么武器没有呀……你们是找人,还是到什么地方去,还是仅仅在森林里游荡啊?”

  老头的脸上既没有胡子,也没有眉毛,皱纹很多,表情冷淡,这使穆霞很不喜欢。在她的想象中叛徒就是这个样子。但是,库兹米奇那副使人产生错觉的面貌,使姑娘抛弃了看人只看外表的偏见。即使护林人是叛徒,他怎能手持斧头对付三个带武器的人呢?

  “譬如说,要是我们是从包围圈中逃出来的,那么你怎么办?”尼古拉问道,审视着护林老头。

  老头那一双模糊的眼睛完全隐没在深深的皱纹之中。

  “带着崭新的冲锋枪?明白了。那么好吧,“被围的人们,’请进屋吧,瞧,下雨了……这么说来,是从包围圈中逃出来的?可你们是否知道,最优秀的‘被围的人们’,区司令官先生下令要将你们这伙人拘留,剥掉皮,送到他那里去?”

  听了这番话,穆霞不由要往后退,但尼古拉果断地把她带进低矮的、半明半暗的前屋。用破布遮盖的门吱哑一声开了。从屋里冲出一股乡下烤的面包的香味,这气味是人间一切气味中使人感到最亲切、最舒适的气味。前屋的一角有一条长凳,上面堆放着一排排新鲜的圆面包,棕色的外皮朦胧发亮。面包都烤好了,上面盖着枞树枝。炉灶里仍然散发出同样的热腾腾的面包香味。灶旁放着一只很大的发面槽,用粗麻布盖着。

  “你们是个大家庭,瞧,面包都要吃这么多!”尼古拉笑了笑,警觉地察看黑屋中所有的角落,甚至炉灶底下都不放过。

  “同别人家一样。”一位瘦骨嶙嶙的老太婆在灶旁忙碌着,应声说道。

  老太婆的身旁,站着一位消瘦的年轻妇女,她全身缩成一团,象是要飞起来似的。她很象这位干瘦的、鹰钩鼻的老太婆,就如同一枚闪着亮光、图案清晰的十戈比镀镍银币,同另一枚已经失去光泽、磨旧了的银币一样相象。她的手上抱着一个婴儿。大概,她刚给婴儿喂过奶,用另一只空手的巴掌遮住未扣上的短衫。她的脸逗人喜爱,但十分苍白,非常忧伤。

  女人们不安地望着身子塞满了半间屋子的尼古拉,望着全身挂着武器的托利亚。但是,当穆霞跨进门槛以后,她们交换了一下眼色,放心地嘘出一口气。炉灶中的火苗有节奏地倾啪作响,发酵的面团里的气泡带着泥地里行走的呱唧声炸裂开来。

  “愿上帝帮助你们!”穆霞说道。她从普拉斯科维娅奶奶那里学到了一些乡下人的礼节。

  “谢谢,请别见笑。”年轻的女人轻声回答。

  穆霞听她的口音,听她故意说出这些民间的词语,猜到这个女人是个有知识的人,住在城市,在这所林中小屋里不过是位客人。

  “老伴,应当给流浪汉们吃点东西才是。”老头用尖细的女人嗓音说道,“我们是不是还有点汤?你们请坐。站着干什么?”

  游击队员们放下袋子,坐到桌边,冲锋枪则放在身旁的条凳上。

  “您瞧。”托利亚悄悄指着墙对穆霞低声说道。

  姑娘抬起头来,一眼便望见墙角里挂着一张彩色大照片,大概是从一本杂志上剪下来的。照片上的人就是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她抱着花纹满面的小牛脑袋,露出雪白的牙齿,满面春风。穆霞顿时感到她看到的不是一张用浆糊粘在墙上、满布苍蝇屎的发黄的纸片,而是远方的女友在这所陌生的人家里在对她微笑。姑娘心里立刻舒坦和平静下来。

  老太婆默默端来一小锅汤,将汤倒在瓦钵里,在每人的面前摆上一只木勺,然后轻声地说道:“请痛快地吃吧。”

  “十分感谢您!”穆霞答道。

  “这就一下子看出您不是乡下人。在集体农庄里早就不这么说了。”年轻的女主人怀抱婴儿出现在门口,好奇地看着客人们,苍白的嘴唇闪现出一丝笑意。

  “不对,卓叶奇卡①”,干吗不这么说呢?这要看在什么地方,怎样说。”年老的女人很策略而又委婉地说道,然后瞟了一眼冲锋枪。

  尼古拉和托利亚忍不住笑了。满面赧容的穆霞则暗自发誓,今后再也不使用普拉斯科维娅奶奶的外交词令了。但是过了一会儿,她的目光碰上了年轻女人的目光,两人不期而然地笑了一笑,然后垂下了眼帘。

  护林老人着一双毡靴,穿一件满是补钉、旧得发亮的短皮袄,交叉着手站在大门旁,含笑地看着:一大钵汤很快一扫而光。在老太婆还未端出煮熟的马铃薯之前,一整块还散发着热气的大面包也同样飞快地消灭了。

  【 ①卓叶奇卡是卓娅的小称。——译者】

  尼古拉和托利亚直接用手抓住马铃薯蘸着碟子里的盐吃,只有穆霞才用叉子。可是,手已经不习惯了,发着抖,叉子一下从指头间滑出来,甚至跌到地下去了。马铃薯也和汤一样快地吃光了。尼古拉把最后一点煮烂了的碎块收集起来,送进嘴里,笑了一笑说道:

  “就象蝗虫吃庄稼一样,全部消灭。请您原谅我们……”

  “请随意吃吧,只要对你们有益。”老太婆说道。她又拿出一些马铃薯放在精光的小锅里,然后搁进炉灶。

  游击队员们感到肚子已饱,非常舒服,于是把腰带松开。

  “您一定对这样的大肚汉感到吃惊吧?”尼古拉问道。

  “有什么吃惊的,现在大家都是这样——来了就吃……从前啦,只有猎人才来光顾我们,而且大都是在春天和立秋之前,不到下第一场雪。可是现在……”老太婆长叹一声,“现在很多人离乡背井,象野兽一样在森林里流浪,战争使大地流够了辛酸的泪水。”

  “你们都到小屋里去,我要同流浪汉们聊一聊。”护林老人终于离开了门框,对女人们说道。

  老太婆向灶里望了一望,用火钩扒了扒热灰,然后用手挽着女儿走出屋子。

  护林老人从灶后拿出一个半公升的瓶子,里面装了浑酒,瓶口用绿色的枞树球塞着;又从挂在墙上的碗柜里拿出四只颜色各异的酒杯,然后把这些东西都摆在桌上。

  “喂,‘被围的人们,’坦白说吧,你们是什么人?这个人……”他指着托利亚说。托利亚吃饱了肚子已经在打瞌睡了。“这个人在近卫军里是不是个掷弹兵?”

  在老头没有眉毛和胡髯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令人猜疑的冷笑。

  “而您是不是在德国人的警察所里当差?您什么都要知道?”穆霞应声回答,然后装作理理上衣,把挂在背后腰带上的手枪套打开。

  “干吗要在警察所当差?……要是我想知道,谁吃了我的盐和面包,谁吃了我的东西,喝了我的汤,那又该怎么办?”老头回答道,他脸上富有表情的皱纹聚集起来变成一束束嘲笑的射线。“而你这位可爱的姑娘,请把手枪放下,别吓唬人,不知为什么如今我变得不怕了。死神早就在我的屋子四周徘徊……小伙子说你们好象是游击队派来的,你们的武器恰好说明了这一点。所以我就放你们进屋。不然的话……是不是从那儿来的?”他指了指天上,“也许,不是从那儿降下的,也许,你们是在找人……什么都可能呐。”

  尼古拉把桌上所有的残渣都扫集在自己的大手掌里,然后送入嘴里,心满意足地嚼着。护林老人又拿来一只大面包,把它切成一大块一大块放在桌上,以老年人的那种耐心等着回答。三位客人又吃起面包来。

  “看来,你们饿坏了。找了很久,是吗?”护林老人问道。

  尼古拉同穆霞交换了一下眼色。虽然这位护林老人的外表乍看起来不大讨人喜欢,但是,看来应当开诚布公。即使护林老头是叛徒,他也未必能把警察召到这所林中小屋来。何况两位女主人是这样的与他不同,她们俩是这样的相象,彬彬有礼而又不形于色,非常讨人喜欢。

  “他,”尼古拉将头往托利亚那边一点,“他说的是实话,我们是游击队员,我们要越过战线。”

  尼古拉直盯着老头的眼睛,说出了全部情况。当鲁达科夫想要知道对方的心里在想什么的时候,一向就是这么做的。

  老头轻轻吹了一声口哨:“战线?”

  主人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唇上闪过一丝苦笑。

  “越过战线。而到达战线要走多少路,你们知道吗?”

  “您知道吗?”穆霞问道。她从护林老人的口音中捉摸到一种忧伤的调子,一种可怕的预感使她全身发凉。“难道莫斯科……”

  老头叹了口气。

  “法西斯匪徒在他们的传单上写道,不仅仅是莫斯科,好象连列宁格勒都被占领了。我们的人向乌拉尔撤退。村长奉命在集会上向老百姓宣布了这些事……各处道路都张贴着给游击队的传单:出来认罪吧,你们完蛋啦。”

  “撒谎,这批无赖!”尼古拉大叫一声,飞快地跳起来,桌子被掀起,桌上的东西:铁锅、勺子、杯子——都摇晃起来,钵子落到地板上打碎了。

  托利亚被响声惊醒,抓起武器。

  “敌人来啦?在哪儿?”他惊慌地问道,睡眼惺松地向四周张望。

  “我也是这样看的,他们在撒谎。即便如此,好象也没有必要打破碗碟。”护林老人安祥地回答。无数道皱纹又一束束地向他的眼角汇集拢来,他的眼睛好似一下子变得象年轻人那样,善意地笑了一笑。护林老人从地上收拾残片,继续说道,“我也是这样看的,他们不仅没有占领,而且他们一辈子也别想占领莫斯科,即使把希特勒的全部兵力调来当炮灰也白搭……森林中流传着这么一个消息:似乎加里宁城被法西斯占领了,这是事实,好象还在向莫斯科推进,而在此处则向它大喝一声,‘止步,够了!’据说它也逼近了列宁格勒,又在此处向它大喝一声,‘你的路断了……’好象它,这个法西斯,现在在持久战中正在流最后一点血啦。”

  “您从哪儿得知的?”尼古拉连忙问道。

  主人的额头上堆起一团皱纹,就象一架手风琴。

  “是喜鹊从尾巴上带来的,我住在森林里嘛!”主人说道,“你别问。我也不向你们打听:你们叫什么名字,派你们到什么人那里去,负有什么使命。在这儿,朋友,身份证不算一回事。在这儿应当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是诚实的苏联人呢,还是盖世太保的密探……我给你一个忠告:在德国人的后方周旋,这些词——‘谁’呀,‘在哪儿’呀,‘有多少人’呀,——要忘掉!否则你的后脑勺会招来诚实的人们的枪子儿。你再听吧。森林里还流传着这么个消息:好象苏军给他们开动了绞内机,这些法西斯狗崽子们连同他们的全部乌龟壳在这架绞肉机中将被绞得一干二净。就是这样!”

  护林老人把瓶子的底部巧妙地一扣,打掉了细颈部上的枞树球,把浑酒斟到每个杯子里。

  “怎么样,流浪汉同志们,都为自己干一杯?愿上帝赐给你们健康和长寿!”

  护林老人熟练地喝了一口烈酒,皱纹在嘴边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半圆圈。

  “唉,祝愿健康和长寿饮的可不是这样糟的酒!喂,没关系,赶走了法西斯,上帝会让我们大摆庆功宴席的。”

  尼古拉一口饮干了自己的一杯酒。穆霞抿了一口,呛得不行,咳了起来。

  托利亚推开酒杯,镇定而又坚决地声明道:“我不会喝。”

  护林老人一双快活的眼睛移到他的身上,用指头在他的腋下捅了一下。

  “瞧这样子多坚决啊!要是不会喝酒,怎能成为游击队员?林中人没有这一招就不行。你是不是盖世太保的密探?呶,说实话吧!”

  显然,主人的话匣子打开了。他叫来了女人们,她们默默无言地又来到屋子里,开始忙乎着摆弄一批新烤好的面包。老太婆用一把细铲子敏捷地从灶里掏出大面包,年轻的女人在外皮上蘸点水,然后用两手来回倒动着拿到窗前,以后就不再注意客人了。看得出来,她们不是初次烤这么多面包,也不是初次在自己家里和素不相识的武装人员见面。

  最后,护林老人的情绪变得非常好了,他说:“孩子们,看来,你们身上痒得很吧。大概你们在森林里奔波了很久,把法西斯搞得昏头转向。来吧,我去给你们准备洗澡。”

  室内热气熏人,由于吃饱了肚子,感受到小屋里干燥的温暖气息以及住家人的舒适,三个赶路人困乏已极。他们互相挨着,坐在长凳上打起盹来。而在这时护林老人烧暖了澡房,提来了热水。尼古拉和托利亚被邀请去“首先开浴”。

  主人看到游击队员随手拿起武器,开玩笑地说道:“这是干什么,拿过去当刷子和扫帚?”但一发现客人立即警惕起来,便连忙补了一句:“好啦,好啦,我这是开玩笑!做得对,小伙子们,住在狼群中,就得学狼 。夜晚也得把牙齿准备好,否则你自己就会被吞噬掉。”



《穆霞姑娘》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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