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也许,护林老人关于前线局势的情报是准确的。三位游击队员在渺无人迹的禁伐林区走了几天。下了一场初雪,雪地上只有狼和狐狸以及兔子的足迹。当他们穿过林区进入有人居住的,道路纵横交错的地区时,他们立即看到了苏军在广阔战线上进行的那场血战的明显痕迹。

  有时他们穿过浓密的灌木丛和冰冻的道路,从远处观察两条迎面相交的汽车运输线。后面,向东方行进的是涂上浅褐色斑点的坦克,象压路机一样的卡车和各种欧洲型号的汽车。步兵部队拉开数公里长的队形向前蠕动。迎面开来的则是同样型号的汽车。可是这些汽车是怎么回事呢?巨型牵引车拖着打坏了的坦克无力的躯壳,柴油卡车巨大的车斗上载着装甲车的残骸,巨型带篷货车在被严寒冻硬了的坑坑洼洼的道路上颠簸、缓慢地移动……在帆布帐篷上匆匆忙忙胡乱涂上了红十字标记。

  对,护林老人到底说对啦!苏军正在某个地区进行战斗。那边,在圆木头堆成的大路上,崭新的、闪着亮光的、充满力量的装备和兵力开往东方战场;另一边则撤退着被打坏了的、变成一堆废铁的支离破碎的战争机器。

  伙伴们有时久久地注视着这两条东来西去的运输线,他们感到这好象是一架巨大的传送装置上的两条传送带。于是他们心里高兴起来,仿佛亲眼看到了苏军的胜利。

  从这种高兴的心情中,他们汲取了力量和勇气。

  还没有下一场真正的大雪。可是,盖在冻土上的初雪久久没有融化,即使在白天也不融化。他们走完了一条小径,每一步都清晰地印在雪地上。游击队员们确信德国人在森林地区是不会离开大路的,因此,为了行进得快一些,并且不穿越密林,尼古拉提议沿着敌人的运输线前进,同它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被人发现。这对他们来说是有利的,因为大路旁边即使偶然发现脚印也不会引起敌人特别注目。为了点燃篝火取暖,伙伴们远离大路三公里或四公里,在峡谷里或者浓密的树丛中过夜。

  现在他们不得不时时提高警惕。睡觉时,他们留人值班,值班的人要保持篝火不灭,注意火不要烧得太旺,帮助睡觉的人转动身子,并且还要注意他们的衣服不要溅上火星。每人轮流值班的时间是两小时。

  穆露喜欢这样的值班。远处的某个地方,汽车整夜地轰鸣,灰白的车灯光有时照射在低垂的云雾上,被反射回来,照亮了黑暗中高大的松树梢。姑娘从远处注视着这些灯光在寒夜中闪烁,出神入化地想象着:敌兵手握钢枪,胆战心惊地望着黑暗的森林,在驾驶室里发抖;站在十字路口带着机枪的哨兵,在寒夜的篝火旁跺着脚。姑娘听着远处敌军马达的吼叫声,想着自己伟大的民族,这个民族是世界上唯一能制止法西斯可怕的入侵的民族,她正在这场大战中歼灭这一批又一批被赶往东方的士兵,消耗这些战车和战争物资。

  穆霞坐在篝火旁,并不象上路初期那样,在这无边无际的密林里感到孤独,感到已被人们遗忘。是的,当他们现在每天都能看见被打坏的战争机器无止境地向后撤退,看见苏军单独抵挡住法西斯的全部兵力的物证时,她的心中异常喜悦,她觉得她也参与了这场伟大的斗争。

  姑娘往篝火里扔干树枝,把军用雨衣做成的屏障系得更紧,这道屏障遮住火光,为的是不让大路上发现,并给睡觉的人挡回暖气。她把尼古拉头下的袋子整理一番,然后沉思起来。在森林的黑暗中突然响起勉强才听得见的歌声:

  田野中鲜花盛开,

  盛开在欢乐的年代。

  这是女游击队员在远处敌人汽车的轰鸣下低声吟唱。她穿一件被烟熏黑了的棉衣,戴着老太婆送给她的旧围巾,穿着一条烧穿了的棉裤。歌剧《好心肠的尼基季奇》中这一首柔情缠绵的咏叹曲,在寒冷的、黑暗的森林中轻轻地回荡。松树梢沉思地发出涛声为她伴奏。

  在值班时独自一人与寒夜作伴,可以漫无边际地想象胜利后怎样生活,怎样学习声乐艺术,还想到了同尼古拉的关系,还有其他许多愉快的事儿,这一切在白天是不会钻进脑子里来的,所以值班对于穆霞来说是件高兴的事情。当两个伙伴为了让她睡足而有意延长自己的值班时间时,她就大发脾气。

  在小洲上的那天夜里,当尼古拉给她朗诵白桦的诗句时,她同尼古拉特殊的关系就已经确定了。打从那时以来,在白天行军或者休息时,穆震对尼古拉和托利亚一视同仁,毫无区别。当尼古拉试图替她做某一件事,或者要把她的袋子往自己背上扛时,她就生气。而一到夜里,当尼古拉睡熟的时候,姑娘对他就十分温情了。她能一连几个小时望着他的面庞,望着他那丰满的嘴唇——在这嘴唇上还有着那么多的孩子气,望着他脸颊上以及上唇卷起的金黄色的绒毛。她把老太婆送给她的那条围巾盖在他身上。当他由于篝火的亮光而感到不安,在睡梦中皱起眉头时,她就坐下去挡住他的脸,以十分不舒服的姿势久久地坐着,一动也不动。但是,当尼古拉醒来后,这一切好象都深藏起来了。出现在尼古拉面前的是战友。尼古拉试图提一提湖上最后那一天夜里的事,甚至是非常胆怯地提一下,却招来这位战友的嘲笑和刺人而又尖刻的话语,都被对方无情地挡了回去。

  尼古拉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理解这一切。在那小洲上所说的一切话,现在在他看来,只不过是这位任性的姑娘在捉弄人而已。她当时对他说了些什么含义特殊的话呢?只不过讲了“缝上的心”这类愚蠢的暗示话罢了,此外再也没有说别的。她当然是对的。请你说说,你有哪一点值得爱?呶,你又算什么呢?……她嘲笑,她挖苦,就让她嘲笑挖苦好啦,她是对的嘛,而你却是咎由自取,可千万别倾心于这样的姑娘。

  结果他们两人都没想到:在他们的一生中最困难的日子里所发生的这种极其炽烈而又光明磊落的情感,本身就在防止他们走入迷途。



《穆霞姑娘》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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