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然 而 然

第十九章

 



  情况严重,这一点大家是明白的。从战士到指挥员,人人都知道。但对整个前线和这里的形势、对他们南方战线以及毗邻的西南战线的形势却不清楚,只是靠猜测。

  当然,他们还是走运的,因为他们有杜金。

  部队不停地撤通,突然中尉对大家说:“小伙子们!我们西南方向的兄弟部队在诺沃格勒—沃伦斯基和切尔沃诺阿尔麦斯克附近把德国人狠狠揍了一顿……”

  情况是这样的,德国南方集团军群向他们和西南方面军部队突击。我们的第五军团在反突击中打得德国人狼狈不堪,丢盔弃甲……他们一共是八个师!

  这是七月中旬的事。

  七月的天气炎热异常。炎夏酷暑,热气蒸腾,低沉的天空爬冷似地额抖着。阳光把土地晒得烫脚。每天中午时分,或者临近黄昏,都要下一场暴雨,有时一天下两场。雷雨交加后,地上热气熏蒸,地面很快又被晒干,晒烫。

  被暴风雨弄得疲惫不堪的兀鹰在高空无精汀彩地盘旋滑翔。

  过了一两天,杜金说:“我们应该学会打仗,小伙子们!非常遗憾,我们目前还不会!再说一遍,我说的是目前!我们的友邻部队西南方面军狠狠地打击了德国人。当然是有空军的支援。他们迫使敌人转入了防御!要知道,法西斯正在疯狂地扑向基辅!……”

  这几天大家从中尉那里知道了一些详细情况。

  原来,德国中央集团军一跨过国境线便同他们交上了手。

  从卡明涅茨——波多尔斯克起,第十八和第九军团一直抗击着一个德国集团军、两个罗马尼亚军团和一个匈牙利军团。

  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那里有罗马尼亚和匈牙利国旗……而他们这些傻瓜当时却感到莫明其妙,无法理解。

  杜金还告诉大家:“在我们南线和西南线,德国人的兵力很雄厚。我不打算重复,因为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大概,仅德军就有三十八个师,其中五个坦克师和五个机械化师。还有作战飞机!这是一支多大的力量,你们知道吗?可我们的兄弟部队善于作战。而我们呢?……他们在别尔吉切夫和莫吉廖夫—波多尔斯克地区把德国人赶进了‘口袋’……可是我们呢?”

  “可是我们呢?”——这话听起来真叫人寒心,特别是从杜金口里说出来。这句话里不仅包含有撤退,而且还包含有战友们的牺牲,包含有那些被当作“积极分子”而打死的无辜群丸以及参加红军后牺牲的人们……

  ……战争结束后许多年,阿列克谢·米哈依洛维奇·戈尔斯科夫在一本书里多次读到一位德国将军对当时情况所作的记述。这是一个德国幸存者的完全符合实际的回忆:

  “敌军兵力不断增加,抵抗不断加强,炮兵和空军积极活动,而与此同时,我军极度疲惫,伤亡巨大——所有这些使在近期内夺取胜利的希望化为泡影……集团军司令员对部队指挥中可能出现的困难提出了警告……命令停止向基辅边区和科罗斯坚进攻,暂时转入防御……”

  而目前,德国人、罗马尼亚人、匈牙利人包围着他们。

  的确,匈牙利人和罗马尼亚人越来越少,多数是德国人。

  尽管是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绿色的小城蒂拉斯波的景色依然十分秀丽。战争几乎没有波及到它,它仍旧隐没在栗树和械树的绿荫之中。街道两旁是美丽的花园和宅旁园地。砖房和土坯房在阳光下闪着光。城外,花园和葡萄园一直延伸到山岗上。

  罗马尼亚第四集团军突破了我军战线,一直把我军逼到此地。我军转战了数百公里。显然,他们师(现在是一个团),他们营、他们连都作出了应有的贡献。

  罗马尼亚军队比德田军队容易对付。

  是的,罗马尼亚人起初一个劲儿往前冲。

  但在第一次白刃战之后,战场上就传来了喊叫声。

  “我们不愿打仗!我们投降!”

  接着又有人喊:“这都是当官的叫干的!是德国人叫干的!”

  战斗停息了。罗马尼亚人陆续投降。军官们也成了俘虏。

  “该死的战争!”其中一个喊道。

  “俄国人是好样的!”另一个讨好地叫着说。

  “小伙子们,我的淘气鬼,接收俘虏!”

  他们受到了表扬。政治知道员谢罗夫、营长叶戈津、副连长连长瓦列耶夫都表扬了他们。

  但这些事现在已成了过去,是他们渡过了第聂伯河以前的事。

  是在牺性了许多人之前……

  是在卡佳—卡秋秒……之前。

  为什么把他们撤到第聂伯河这边来呢?

  就是说,渡河以及在第聂伯河相对平静的这边所做的一切,统统是徒劳!要知道,他们现在仍在战斗……仍在流血牺牲。德国的空军、炮兵以及摩托兵同样相当活跃。还有空降!

  战争结束的许多年之后,阿列克谢·米哈依洛维奇曾读到这样一份文件:“为解除南方方面军其他部队陷入包围的威胁,最高统帅部决定将其撤往后方防线。第九军团与主力失去联系的左翼各师合并组成了—个濒海军团,该军团改编为独立的濒海军团,由Г·П·萨福诺夫中将指挥。同时,最高统帅部派预备队加强了西南方面军……”

  这是阿廖沙在六十年代才读到的,这时他已经成了公认的画家,尽管他自己不以为然……

  而在当时,他们撤退下来的部队又被调回第聂伯河左岸,占领防御阵地。

  河面上烟笼雾约,第聂伯河浑浊的钢青色河水在他们面前缓缓流过。乌云和大火的浓烟搅在一起。岸边残破的船只在水浪中轻轻摇晃,地上散放着简陋的渔具,只是没有船浆。

  河堤斜坡上的树木弹痕累累,好象是为了逃生而伏向水面。

  杜金说:“斯大林同志亲自下了命令,要我们在第聂伯河左岸设防固守,不让德国人过河,或者竭尽全力,坚持到最后!所以,小伙子们……”

  这时已经是八月初了。

  第聂伯河和大大小小河湾的水灰蒙浑浊。酷暑和战争使草木萎谢枯黄。遍地是弹坑,空气中弥漫着焦味。村庄遭焚烧,树木被炸断,一片焦土,满目凄凉。树子里十室九空,人们已经向东逃难,房屋倒塌,化作废墟,而农舍里外的炉灶,以及花园、柞木林、小树林和脚下的沙土地也被炸翻,被烧焦,象被犁过的一般……

  到处是逃难的群众,他们成群结队,争先恐后地从第聂伯河彼岸涌来——正面、左侧、右侧,都能看到争渡的逃难群众……一片可怕的景象!

  每个人身上、每一张脸上都流露出痛苦和疑虑:“我们力什么要撤退?……”

  阿廖沙就是在这时看到萨福诺夫的。时间很短。是杜金指给他看的:

  “瞧,戈尔斯科夫,前面,看见吗?一位勇敢的指挥官!他是第聂伯河一线的主要人物。据说,最高统帅部都知道他,所以任命他……姓萨福诺夫。”

  阿廖沙看见紧挨第聂伯河边的前沿堑壕里站着一个人。他毫不隐蔽,无所畏惧。更多的情况阿廖沙记不清了……

  德国人在西南和南方全线向第聂伯河推进。

  他们这个勉强保存下来的团,虽然补充了新兵,还是要继续撤退。山地驮裁工具几乎已经丧失殆尽。

  战士们用大炮向敌人平射。

  大炮末拆,也末架上马。马也该换了。原先习惯于重载的马死了,途中新搞到一些马,但都不习惯干这种活。还弄到三匹德国马:汉斯、弗里茨和玛尔塔。马倒是好马,就是一点不懂俄语呼唤。它们倒也驯服,可是到了紧急关头却简直无法使唤,只好弄去拉马车、大车和弹药车,拉伤员和卫生队的一切什物。真拿它们没办法!

  他们又一次撤离第聂伯河。阵地由兄弟部队防守。谢天谢地,他们没看见后来德国人强渡第聂伯河的情景。

  九月下旬他们到了北塔夫里亚。这里安宁,平静。

  这些地方空旷无人。遍地羽茅草,一簇簇的蒲公英,东一团西—团地闪现在眼前。

  莽莽草原,一望无际。偶尔能见到凹地、村庄和其中的一点绿荫。

  闷极了!

  空气仿佛被太阳吸吮了全部水分,又干又热。

  土硬得象石头,铁锹也很难啃动它。

  他们在作进攻的准备。

  老天保佑——终于要作进攻淮备了!

  在这种条件下的进攻意味着什么,他们早有所知。现在他们明白:德国人会打仗!但是……他们也会!他们能打垮德国人!既能防御也能进攻!

  他们想起了斯大林的话:“鬼怪并不象人们描绘的那样可怕。”

  阿廖沙又同卡佳有过一次短暂的会见。

  “你喜欢我哪一点呢?要知这我长得并不漂亮!”她说。

  阿廖沙战前很喜欢漂亮女人,如影片《大华尔兹舞》里的女主角。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早已时过境迁了。

  而在现实生活中呢?

  眼前就是卡佳。

  在卡佳面前他总想表现出自己是个聪明过人而又久经世故的人:“依我看,所有漂亮女人都是傻瓜·她们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打扮上,就象女运动员把全部精力耗费在体育运动上一样!而一般人……”

  “你在说傻话,阿廖申卡,完全是傻话!”卡佳回答说。“你知道吗,任何女人都想成为一个既漂亮又幸福的人……我也很想!”

  “所以我爱你!”阿廖沙提高嗓门说。

  “我知道你爱我。可是,请不要生气,你将来会不爱我的……要知道,我不光是不漂壳,也很不幸。我知道自己的命,画家……”

  “我算什么画家?!”

  “你是真正的画家。我心里感觉得到,我明白,就是……”

  卡佳把双手紧紧地贴在胸前,似乎要心来帮忙:“我无法解释,说不清楚。”

  他给她讲了列宁格勒——她还没有到过那个城市,讲了家乡的马拉塔大街和北极博物馆,讲他所崇敬的普希金纪念牌和美术学院的拉斐尔画厅、替善画厅以及画厅内的壁画。

  “等战争结束,我带你参观列宁格勒。”他说。

  “真的吗?带我去吗?”卡佳似乎感到意外。

 

作者:[苏联] 谢·阿·巴鲁兹金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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