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名“油漆匠”;或在“天涯海角”见面

 



  一

  梅斯梅尔的信引起了许多困惑不解的问题。

  为什么各种各样的人都要请男爵保存珍宝呢?仅仅是因为他担任皇村卫戍部队副司令吗?根德里科夫伯爵夫人、骑兵大尉格里情夫、沙德林斯卡娅及其他人可以找到比皇村卫戍司令部更为可靠的地方。可是他们选中了上校的保险柜。甚至在他的职务解除之后,他们也不要求归还自己的东西,仍然让梅斯梅尔照管,而此时他已是军区司令部里一名普通军宫。此后,物主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帮助他寻找新的存放处。这就是说,对这批举世无双的珍宝,按最便宜的价格计算也价值数十万金卢布的珍宝,谁也没放在眼里。他们或许会这么说,让上校随意处置好了,我们不打算过问此事。除了梅斯梅尔的信,写在清单上的小注也使人疑惑。这是某个人写在“莫诺马赫披肩”下的一行字:“不得出售,只能保存”。

  从而得出一个结论,其余的珍宝“可以出售”,可以由某人卖给某人,而且上校一定要参与,因为珍宝存放在他那里。那么,梅斯梅尔又为什么仅仅说自己是保管者呢?为什么出售珠宝的买卖不委托给业务上有经验的珠宝匠或者向人,而是托付给既不懂珠宝又不懂经商的前近卫军上校呢?

  为什么在一九一八年教会,它自己的事就够操心的了,又如此关,动起这批珍宝的命运,而性格软弱的季米特里修士大司祭又坚决反对把珍宝箱存放在牧首法衣圣器室里呢?最后还有,为什么瓦西里·梅斯梅尔在我们来到之前溜掉,藏了起来呢?

  这一切都需要查清。暂且只有一点是清楚的;梅斯梅尔同盗窃法衣圣器室的案子无关,他更象个受害者。这就使人不得不相信他说的关于有人跟踪搞武装袭击的事。

  如果瓦西里·梅斯梅尔没有搞错的话,看来他没有搞错,那么,是谁在监视他呢?出于什么目的呢?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阿尔斯塔温的名字,这个名字在刑事案卷里已看到多次。

  可以有多种假设,但毕竟是假设,无法证实它们的可靠性。由于谢苗“同志”还没有把他那边的消息告诉我们,所以,我认为,当前最紧要的事是,要找到廖沙。

  赫沃西科夫、苏霍夫和沃尔任宁认为,要逮捕廖沙,只需几天时间就够了。我也倾向这种意见,但没有完全的把握。失败和意外不能排除……

  全组人员都投入了寻找假宝石制造者的工作。由苏霍夫和沃尔任宁暗中监规的格拉祖科夫去了几十家小饭馆、咖啡馆、赌场和台球室。赫沃西科夫负责西特洛夫卡市场,他逐渐接近了马霍夫,而博林则长期监视米哈依尔·阿尔斯塔温。我们也没有忘记在苏哈列夫卡市场上的小铺老板普什科夫。

  战前的苏哈列夫卡只是每逢星期日有集市。平时仅是个小市场。与莫斯科的其他小市场无不同之处。从星期六到星期天——苏哈列夫卡就整个变了样。市场上支起了密密麻麻的帐篷,犹如地面上泛起了一层泡沫。帐篷外面摆满了蒲席,上面陈列着出售的商品。胖乎乎的女商贩高傲地端坐在大饭锅旁叫卖咸鲱鱼;机灵的街头小贩、商人、买卖旧货的鞑靼人,书贩子和古董商、偝着损款箱化缘的女修道士,小偷、流浪乐师、算命先生、狂热的赌徒.赃物贩子、骗子手、剃头匠……成千的顾客和卖主,看热闹的和闲逛的、每逢星期天苏哈列夫卡市场要扩展到与集市邻近的胡同,几乎到了克拉斯诺城门。到了星期一它又缩回到自己的老地盘上。

  但是从一九一六年底,苏哈列夫卡从星期天的集市逐渐变成了天天有集。甚至夜晚也不入眠。莫斯科已入睡,而这里照样在为罐头食品、赃物、白酒和可卡因讨价还价,从小饭馆里传出醉鬼的叫声,留声机上播放的下流的歌曲声和求救讨饶的喊叫声……

  上面曾提到的那间小铺位于广场的正中央,紧挨着苏哈列夫卡。这块地皮好久以来就被货郎看中了,这些货郎卖针线之类的日用小百货、民间木版画、蜡烛和贴身戴的十字架。这为监视工作提供了许多方便。宽肩膀、心地善良的货郎和他那快乐的伙计(我从别动队[莫斯科刑侦局成立的专门对付扒窃的。]调来了一个青年人给阿尔秋欣当助手)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无论是小铺老板,还是殷勤接待顾客的其他货郎们都不会产生怀疑,这些货郎通常都要在苏哈列夫卡小饭馆或小店铺的后屋里过夜,只要价钱便宜又肯接待他们,那么住在什么地方都行。吝啬的普什科夫从不拒绝这笔额外收人。可是,货郎们却不愿接受他的服务:这个老板太节约燃料,每天夜里小铺里冷极了,冻得上牙对不上下牙。因而普什科夫很欢迎这两位临时住户,而且他们还付了定金。

  这样,他的小铺就置于我们昼夜监视之下。只要廖沙一到这儿来,准保无处藏身。不过,廖沙肯定会来拜访普什科夫吗?阿尔秋欣根据某些预兆,对此毫不怀疑。“你不必怀疑,列昂尼德·鲍里索维奇,”他对我说,“我要把这个红脑袋怪物完整地送交给你。”但我没有抱很大希望。

  然而,廖沙却在苏哈列夫卡出现了。这发生在对上面提到的那个小铺进行监视第三天。

  当他叼着烟卷懒洋洋地沿着“留声机的长蛇阵”闲逛的时候,我们发现了这个眉毛下边有道小伤疤的人。

  “我的眼力不错,列昂尼德·鲍里索维奇,”后来阿尔秋欣得意洋洋地对我说,“我一眼就认出他正是那位犯了法的公民。别想从我这儿蒙混过去!他转悠了好久,才朝小铺走过来。我们好好请他吃了一顿蜜糖果。”

  就这样,珠宝匠帕夫洛夫的遗孀和神幡手联盟成员格拉祖科夫说到的那个廖沙落到了我们手里。对他我们已掌握了各种罪证,正是他摹仿法衣圣器室丢失的宝石造了一批假宝石,并查清他卖给格拉祖科夫的珍珠是从法衣圣器室里偷来的……

  总是喜欢持怀疑态度,一向谨慎从事的博林,这次也抱着乐观的情绪。

  “请问,你是否想听罗浮宫里的蒙娜丽莎画像被窃的事?”他在阿尔秋欣报告逮捕了廖沙后问我,“轰动一时的大案,当时报上对此案曾大加渲染。”

  “发生在什么时候?”

  “如果我没搞错的话,是在一九—一年年底。”

  “唉,那时我被剥夺的不仅是阅读报纸的权利……是怎么回事?”

  “一桩离奇的案子,比牧首法衣圣器室珍珠的被窃还要严重!”博林沉思地说,“有几十种说法!有的说是国际匪徒干的,在美国大银行家操纵下企图把世界艺术的杰出代表作偷走后运往美国;有的说是无政府主义者的密谋和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疯子干的……不过,这是一次政治阴谋。以引起法国和德国之间的冲突。”

  “竟有这种事?”

  “是的。当时法国报界最普遍的一种说法是,油画是遵照德皇威廉陛下的命令偷走的,好象是为了降低和破坏法国的威望。你知道案子是怎么告终的吗?”

  “知道,”我说,“爆发了世界大战。”

  “不,别开玩笑……”

  “那怎么结束的呢?”

  “逮捕了一个过去因抢劫罪被判刑的油漆匠。是个酒鬼,一个盗窃犯。显然,既同美国的百万富翁,也同廉皇帝无任何关系。他偷油画是出于一时的冲动。同时油画收藏的不好,所以他不能不起贼心。他偷到油画无处可藏,于是,就把它放在身边,卷成一个卷,然后用报纸包上,放在床底下,挨着尿盆……怎么样?盗窃技术相当原始。正是由于这个缘故,警察局才搜查不到失窃的名画。是啊,”他结束道,“酒鬼油漆匠通常要比国际大盗更难找到。”

  博林是从不对任何人说废话的,所以我问道:“你认为阿尔秋欣带来的是我们要找的‘油漆匠’吗?”

  “谁知道。请原谅我的奇谈怪论,列昂尼德·鲍里索维奇,不过,最复杂的倒常常是最简单的……不管怎么样,应当叫廖沙‘弹弹钢琴’。”

  “什么?”我没听明白。

  “我要取下他的指印,并同在法衣圣器室里发现的指印比较一下。”博林解释道。

  在审讯前让廖沙“弹了钢琴”。指纹不吻合……

  二

  我把苏哈尔列夫卡的小老板介绍给博林后,就着手研究廖沙·阿列克赛·沃洛文的材料,在西特洛夫卡市场上他的绰号叫“混合体”。在同他谈话前,我不由地想起了萝扎·什捷伦在西特洛夫卡的一次讲演:“存在不存在犯罪分子呢?勿庸置疑,萝扎证明犯罪分子是不存在的。国家和法律——这是一切不幸的根源。为反抗国家的庄迫,把自己从饥饿的死亡线上拯救出来,被称为犯罪分子的那些人只得去偷、去抢、杀人和强奸。这正表现了他们对自由的热爱和纯洁性。

  “人们告诉我,”她继续对听众说,“到这儿来的人有跳大神的、掏腰包的、乞讨和溜门撬锁的。不,到这儿来的不是那种人,而是被阻止用另外的办法表现自我天才和技能的人。我相信,在你们中间有诗人和工程师,天才的艺术家和化学家。”

  什捷伦同以往一样,过分入迷而陷入了另一个极端。确实在西特洛夫卡混事的人绝非平庸之辈,都是一些因各种原因而跌入生活最底层的人们。尽管如此,他们成了西特洛夫卡人,希瓦自由城的居民……

  早在童年时代,我确信一本杰作的作者一定是个聪明的人;扮演善良的父亲的演员是人类道德的典范。后来我明白了,才能和它的拥有者不是一码事;才能是人的一种属性,而不是人本身。可是,在克贝尔热情地称赞一个没有文化的自学者所制做的假宝石之后,我还是认为这个神秘的廖沙很有才能……

  唉,做为一个人,他简直没什么出奇的地方,是个小滑头和可卡因中毒者。

  廖沙的父亲是英法跨国公司——“新翡翠公司”设在艾卡德林堡的一家分公司的宝石分类工人,这家公司不仅垄断了在哥伦比亚,而且垄断了在俄国的绿宝石矿的开采权,把乌拉尔的上等绿宝石矿占为己有。这个分类工人,看来,是个有才能的人。他工作之余,在儿子的帮助下制造假宝石。他给绿松石加色粉饰,把质量差的宝石变成天蓝色的透明度更高的波斯绿玉。到他这儿来买这种戒指的主要是吉普赛人。有一种迷信说法:波斯绿玉可以使马贩子走运。这种绿玉的占有者可以用半价买到纯种公马,再以高价卖掉不值钱的劣马。

  廖沙从父亲那儿学到了不少本事。在他十二岁那年,父亲从“新翡翠公司”退休后,搬到莫斯科居住,因为父亲从死去的姐姐那儿得到了一份遗产:位于莫斯科对岸的一幢小房。他买下了经营珠宝制品的营业执照并把儿子送进实科学校读书。然而,这个艾卡德林堡人的好运不长。房子没有办理保险,、夜间一场大火烧掉了全部家产,廖沙的父亲破产,穷困潦倒,阿列克赛被迫退学。父亲本指望他挤入上层社会,但希望破灭了,老头就开始酗酒。一次,酒醉后,掉进冰窟窿里淹死了。

  在父亲去世后的一段日子里,廖沙靠当临时工过日子。后来交上了好运:一个来自西特洛夫卡的专造假宝石的老珠宝匠收留了他。主人不付工钱,可是管吃饱饭。用西特洛夫卡人的水平衡量,老头的日子过得还挺不错。他把自己的产品卖给西特洛夫卡、苏哈列夫卡和斯摩棱斯克市场上的收购商。廖沙在他那儿不仅掌握了工艺技术上的秘密,而且熟悉了西特洛夫卡市场上的基本规律(成功喜欢狂妄,猫要挠,狗要咬,“男子汉”若想不被人吃掉,就得有胆量知道什么时候张嘴去咬……)。老头子挺满意,学徒工很能干,手艺很快就学会了。先前珠宝匠只制做普通的假宝石,而廖沙能制作出更精致的仿造品。

  仿造品的最关键处是粘合缝。用好放大镜会很容易根据色斑,即气泡发现它,从侧面细看时,会发现接缝处的平面呈紫色。再说粘合剂本身并不牢固,只要把这种“钻石”放进热水,它就立即解体分为两半。

  “这样的‘混合体’倒挺象老母鸡,”廖沙向我解释道,“有啄、有羽毛、有翅膀,但它终归不是鸟,不会飞。”

  采用新配方制成了粘合剂和改进粘合方法后,廖沙把母鸡变成了鸟。假宝石可以“飞”了。他的“混合体”只有借助加拿大树香脂和二甲苯才能辨认出来,只有珠宝匠才知道这种检验方法,但并不是所有的珠宝匠都知道。所以苏哈列夫卡的赃物贩子们立即看中了这种新产品,“混合体”一下子成了畅销货,廖沙也由此得了个绰号“混合体”。

  主人夸奖了廖沙,给他伏特加酒,供给他可卡因,但仍不发给他工钱。他们之间发生了争吵,并常常动拳头。他眉毛下面的那块伤疤就是在一次争吵中主人的外甥给了“混合体”一刀子,留下了纪念。终于廖沙决定离开老头子,他已羽毛丰满,完全能够自立了。正在此时廖沙碰到了自已的老同学米哈依尔·阿尔斯塔温。他们在清水塘大街的“海神”饭店谈妥了第一笔交易:阿尔斯塔温向“混合体”订了一批假钻石——真宝石的复制品。

  廖沙瘦长脸,如果不是因吸可卡因而使皮肤松弛呈病态,两眼呆滞无神的话,这张脸还称得上漂亮。他在谈到自己时,仿佛以旁观者的身分在谈论自己的一个老相识,态度冷漠。廖沙毫不怀疑自己的聪慧和善于经营的本领。不管怎么说,他经过一番奋斗后,混到了一定的地位,当上了希瓦自由城荣誉公民。(西特洛夫卡人习惯把自己的市场称做希瓦自由城)。

  廖沙是个典型的希瓦人,而希瓦人对道德和诚实有自己的见解。

  当我向他打听有关伪造品“诺列”的情况时,他脸上露出洋洋得意,十分自负的表情。使人觉得他对这种欺诈行为感到自豪。

  是说仿造品“诺列”吗?呶,事情干得挺利索。他们在三月份把它抛了出去。正巧赶上报喜节【俄历三月二十五日。天使告知圣母,将生耶酥。——译者注。】的那一天。

  为什么要选择报喜节这一天?原因是人人皆知的。报喜节——是人间和天堂最大的节日。全年部是报喜节就好了!能干的小伙子们在这一天为幸福祈祷,全年都会万事顺遂……

  是谁的主意吗?是米沙。他是个小滑头,从不放过赚钱的机会,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不慌不忙就把大财主蒙住了,一点破绽都不露,谁也不吃亏。商人吗?钱丢光了,可学得聪明了。做买卖就是这样——赚钱和亏本是同根生,分不开。珠宝匠帕夫洛夫自杀了,不能怪罪任何人,每一个人都为自己选择一棵树,而且他已经收获了不少……

  “混合体”尽量详细地讲述了同米哈依尔·阿尔斯塔温和普什科夫的关系,以及制造假宝石和使珍珠“返老还童”的技术。然而,这滔滔不绝的讲述却引起了人们的警觉:他想拖延和回避牧首法衣盛器室内被窃一事。我们的话题越接近不久前发生的这桩案子,他的话也就越少,而且,“混合体”闭口不提马霍夫的名字。然而,根据赫沃西科夫和博林的情报,“混合体”的加工厂同马霍夫同在一个院子里,产品又是通过马霍夫手下的销赃贩子卖出去。在审问刚被捕的普什科夫时,他也只字不提马霍夫……

  当审问廖沙的口供记录到第四十页时,我放下了钢笔,提议休息一下。

  “想吸支烟吗?”

  “烟倒可以吸,如果加上点粉末不使您感到不快的话……哎呀呀,这象什么话?明知道您不会同意的,对吧?”

  “不行。”

  “那就算了。那么,喝点伏特加提提神可以吗?”

  “也不行。”

  他叹了一口气。

  “您是一位很严厉的长官。”

  “随你怎么说都行。”

  “我不埋怨您。对我们要是不严厉,什么事也办不成,我们太胡闹了。我爸爸,愿他在天之灵安息,喜欢说:‘你把这种人从泥坑里拖出来,而他却朝你要酒喝。’我爸爸是能人,对宝石和对人都很在行。”他的嘴咧开了一条细缝,悄悄地笑了。然后又用哀求的语调问:“只闻一下,可以吗?”

  “不行。”

  “就指甲那么一点点?”

  “不行。”

  “我离开吗啡活不了,长官先生。”

  “可卡因不是面包。”

  “这就看对谁说了。在饥荒年头人们没有面包只好吃野菜,而可卡因是任何东西部代替不了的。”

  我从保险柜里取出接查时没收的假宝石摊在桌子上。

  “认识吗?”

  “象是认识。”

  “谁的活儿?”

  “您很清楚。”

  “全都是吗?”

  “全是我的活儿。”

  “谁向您订制了这批假宝石?”

  “谁也没订,仿造了,就卖。”

  “这些假宝石是牧首法衣圣器室里丢失的真宝石的复制品。”

  “那又怎么样?”

  “没有任何资料详细地描述过那些宝石,所以可以推断,你亲眼见过和亲手接触过那些被你摹仿的真钻石和红宝石。是这样吧?”

  “不是。”

  “那又如何解释呢?”

  “我是照假宝石复制的。”

  “我们假设是这样,那你只好再回答自一个问题:是谁把那些假宝石交给你的?”

  他回答不了,说出谁的名字呢?“混合体”的这一手对自己并不利……

  “普绍克。”

  “谁?”我又问了一句。

  “普什科夫·伊万·费奥多洛维奇。是他把假宝石交给我的。”

  “你确信无疑吗?”

  “是怎么回事我就怎么说,信不信那就由你了。普绍克交给我时说:‘就照这样子做’他说:‘廖沙,就照这样子仿照,别让人家认出来,’于是我就照着做了……”

  “就这么写上吗?”

  “请您就这么写好了。”

  “好吧,我可记上了。现在再提下一个问题。你非常熟识的高级商场的珠宝店店主格拉祖科夫告诉我,说你不久前曾卖给他一批珍珠。”

  “是仿造的珍珠吗?”

  “不,不是假货,是真货。您卖给他三十七颗珍珠要价二千五百金卢布,这批珍珠里有象形黑珍珠和两颗梨形椰子珍珠。还记得吗?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把格拉祖科夫和他的伙计请到这儿来,他们可以帮助你恢复记忆,用得着吗?”

  “用不着,”他说,“我不会抵赖,是我卖他的。”

  “这就对了。我们从格拉祖科夫那儿没收了这批珍珠,经专家们鉴定,象形黑珍珠装饰过尼康牧首的法冠,这些珍珠存放在法衣圣器室里,而椰子珍珠镶在叶卡捷琳娜二世女皇的金星上,它也存放在同一间法衣圣器室里。”

  廖沙缩成一团,一声不响。

  “你能说些什么呢?”

  “还能说什么呢?照您看,是我偷了法衣圣器室的珍宝,对吗?”

  “你自己最清楚。”

  “我没碰法衣圣器室……”

  “那么是谁‘碰’的呢?”

  “不知道。”

  “嘴上说不知道,内心一清二楚,就是知道也不讲,对吗?”

  “反正我心里也不明白。”他抱怨地嘟喊道,“不明白……”

  “你卖给格拉祖科夫的那批偷来的珍珠怎么到了你的手里,也不知道吗?”

  廖沙舔着干嘴唇,开始埋怨普什科夫。

  “呶?”

  “是普绍克给我的。”他勉强说了一句。

  “是命名日的礼物吗?”

  “不是礼物……他给我珍珠是顶假宝石的欠款。”

  “那么我们就写上;‘为顶假宝石的欠款我从普什科夫公民手里收下三十七颗从莫斯科牧首法衣圣器室里偷出来的珍珠。后来我把这些珍珠卖给了格拉祖科夫公民,即高级商场珠宝店店主。’请签字吧!”

  他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暂且不想再从廖沙那里得到什么了。我把他留在办公室里,让民警看着,然后拿着他刚签了宇的口供去找正在审问普什科夫的博林。

  博林同水手相比在办刑事案件上不是新手,但对付赃物案子也感棘手。

  博林看完了廖沙口供的最后一页,立即就明白了我的用意。他笑了,并微微地朝我点了点头。全明白了,列昂尼德·鲍里索维奇!

  “这就是说,‘混合体’认识到没有必要庇护罪犯,是吗?值得称赞,太值得称赞了,真不愧为青年人。”普什科夫的耳朵颤抖了一下,秃头周围的光环顿时暗了下来;感觉到,发生了与他有关的什么事。不过,究竟是什么事呢?哎,怎么了,我的老伙计,”博林对普什科夫说,“你还不想说实话,我对谎话已厌倦了……”

  “我对您说的全是实话,就象对亲生父亲一样!”

  “够了,够了,”博林皱着眉头说,“廖沙已经揭发了你,我们俩的谈话是白浪费时间。别再说了,早听腻了……”

  “他揭发我什么啦?”销赃贩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好象什么都不知道?别装傻了,普什科夫!真烦人。”

  “我没什么好被人揭发的!”

  “够了,够了,我的老伙计,你违法,犯了重罪,将要受到惩罚。”

  “犯罪?”销赃贩子细声细气地问道。

  “是的,是犯罪,”博林肯定道,并对看守员示意,“把他带下去!”

  此时轮到我出场了。

  “请等一下,彼得·彼得洛维奇,”我说,“普什科夫公民有权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对此他比你我都更清楚,列昂尼德·鲍里索维奇。”

  “不过,我还是请你通过他核实一下廖沙的口供。”

  “白费劲儿,列昂尼德.鲍里索维奇!”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

  “唉,如果你坚持这么做的话……”

  “我坚持自己的意见。”

  博林不大情愿地叫住了已走到普什科夫跟前的看守员。

  “我总是尊重你的意见,列昂尼德·鲍里索维奇。”

  普什科夫读完了廖沙供词的最后一行,脸色灰白。

  “他在暗示什么?革命的长官同志们,这是要干什么!?想把我弄去枪毙吗?想让六个无辜的孩子成为孤儿吗?”他喊叫道。

  “这是谁的过错,普什科夫?你知道应当何去何从,”我说完后,博林又加了一句:“纸里终归包不住火。”

  “骗人!”销赃贩子又喊了一声。

  “骗谁?”

  “统统是谎话!‘混合体’在扯谎!”

  “他为什么要说谎呢?”我惊异地问。

  普什科夫象是有人要加害于他似地四下环顾。然后低声道:“是为了,是为了掩护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马霍夫。因为那些珍珠是马霍夫恩赐给他的。”

  我同博林交换了一下眼色。

  “也就是说,你肯定这三十七颗珍珠是马霍夫交给廖沙的,是吗?”

  “我能肯定。”

  “那么,为什么我们应当相信你,而不相信廖沙的话呢?”

  “革命的长官同志,因为我的话可由米沙·阿尔斯塔温公民来证实。”普什科夫发自内心地说。

  这样一来。供词里第一次出现了希瓦自由城的“财政和贸易部长”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马霍夫的名字。

  显然,廖沙在诬陷普什科夫,他失策了!

  三

  米沙·阿尔斯塔温两眼流露出懒洋洋的神情。这个厚嘴唇,不知廉耻的年轻人不愿证实自已对苏哈列夫卡的朋友说的话。这些日子他想到远离莫斯科的地方去。然而,他是个讲究实际的人,明白毫无理由地拒绝招供不会有好结果。因此,我们同他很快就谈到了正题……在交叉审问和同普什科夫当面对质后,阿尔斯塔温证实,交给廖沙珍珠的不是旁人,正是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本人,这是阿尔斯塔温亲眼看见的。在这之后案子进展的更为顺利了。

  我们先让普什科夫同阿尔斯塔温当面对质了几次,然后又让他们俩同廖沙见面。廖沙发了一会儿脾气,在摆脱恐惧心理而变得胆大的普什科夫和米哈依尔·阿尔斯塔温的共同压力下,他开始放弃本来就不牢固的阵地。

  现在,对供词进行一番比较后,对我们这桩案件以及马霍夫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有了大概的轮廓。

  查明,商人的儿子早在一九O九年就同马霍夫认识了,并且一直同他保持经常的联系。

  正是阿尔斯塔温把廖沙介绍给了马霍夫。马霍夫对廖沙挺亲热并给他活干。他出钱为廖沙购置了制造假宝石所需要的设备,搞起了一个地下加工厂,还找来了一个能干的助手。制作出的产品

  通过马霍夫在莫斯科,而且还通过在其他城市,如彼得洛勒、基辅、第比利斯、撒马尔罕、萨拉托夫和符拉季卡夫卡兹的推销员销售出去。马霍夫在普什科夫的铺子里有个库房〔搜查时我们在库房的地板下面发现了约三百颗假宝石和一百多个镶嵌宝石的戒指、手镯和假金耳环)。

  开始,加工厂设在马霍夫的店铺里,后来警察常到那儿去,就搬迁到索良卡,莫斯科妓女权利的保卫者莉扎·捷沙克的宽敞住宅的后屋里,顺便说一旬,这个女人在促进地下贸易的繁荣上出了不少力。

  马霍夫还把法衣圣器室丢失的宝石带到热扎·捷沙克的住宅去。在廖沙仿制的宝石中有钻石“约翰·兹拉托乌斯特”、三颗象形黑珍珠、菲拉列特牧首手枚上的蓝宝石之王“苦行僧”、无色钻石“圣母泪”、缟玛瑙红宝石“特级公爵”和珍珠“朝圣者”。

  只要报纸上登出法衣圣器室被窃的消息,他们就把廖沙仿制的这些假宝石投入市场。普什科夫还列出一张想购买“失窃宝石”的人的名单。马霍夫就是从他那儿把其宝石拿走,并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马霍夫第二次来的时候还带着米什卡·穆霍莫尔。一九一七年穆霍莫尔因库兹涅茨桥格林贝格珠宝店被盗一案受牵连,在牧首法衣圣器室被盗后,我查找过此人。

  又过了两、三天,米什卡·穆霍莫尔在索良卡的拉祖金饭馆找到了廖沙并带他去见马霍夫。就在这一次马霍夫托廖沙脱手三十七颗珍珠,也就是神幡手联盟的成员以便宜价格买下的那批珍珠。马霍夫给了廖沙一千五百卢布做为报酬,其余的钱自己留下了。据阿尔斯塔温证实,他把两颗珍珠送给了莉扎·捷沙克。

  马霍夫没告诉往何人他从那儿弄到了这些宝石,也没人向他打听过。不过,米什卡·穆霍莫尔是个喜欢饶舌的家伙,看样子他也捞到了些什么,在他喝醉时说漏了嘴。他告诉廖沙和普什科夫;宝石是从牧首法衣圣器室搞来的。据他讲,盗窃法衣圣器室珍宝的是一些“外来人”,马霍夫事先对这次盗窃行动一无所知,他为此大为恼火。盗窃者不想同这位自由城的颇有影响的“部长”闹翻,在得手之后,他们就把偷来的珍珠卖给了他。马霍夫欣然表示同意,但是那些“外来人”要价很高,长时间的讨价还价之后,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才被迫做了让步。他只达到一个目的——就是那些“外来人”同意把更为昂贵的珠宝交给他一段时间;让其仿制出复制品。

  契约双方互不让步对“外来人”来说结局将是可悲的(希瓦城的党羽们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看来,那些“外来人”明白过来后,为缓合同马霍夫的关系,就把偷来的一部分珍珠送给了他。

  究竟是谁盗窃了法衣圣器室,阿尔斯塔温、普什科夫和廖沙都不知道。他们至少认为,我会相信他们的话。

  米什卡·穆霍莫尔(法衣圣器室被盗后,苏霍夫调查了他的情况)从莫斯科到正被德军占领的普斯科夫市去了。沃尔任宁试图说服我,他可以混进普斯科夫市,找到穆霍莫尔并把此人弄回莫斯科。然而,他提出的这个计划很不实际,被我立即否决了。显然,只有马霍夫才能找到“外来人”,这是件很棘手的事。西特洛夫卡是一座特殊的堡垒,要拿下它,无论是强攻还是有计划地包围,都是同样的困难。不过,没有其它出路……

  我让苏霍夫、赫沃西科夫和沃尔任宁负责行动前的准备工作。但是,计划未能实现……

  帕维尔·苏霍夫正在说服我,包围西特洛夫卡市场及其四周的小胡同不能少于三百名赤卫队员,这时值班员走进办公室报告说,有位公民想见我。

  这位公民原来是谢苗“同志”。

  谢苗“同志”默默地向我和苏霍夫伸出了手,四下打量了一番。我的办公室里的简陋陈设使他大失所望,无法同无政府大厦里的奢华摆设相比:这里没有软沙发椅和长沙发,墙上也没有油画,这还是刑侦部门呢!

  “是来请我们嗑瓜子吗?”帕维尔问道。

  “不,”客人连连摇晃着满头乱发的脑袋说,“有事。”

  “那么说,在自己的联盟里办完事了了”帕维尔间道。

  “当然办完事了。我同贼儿们谈过了……”

  苏霍夫笑了。

  “那又怎么样?我们也同‘贼伙计们’谈过了……”

  “我知道,”谢苗“同志”点了点头。“整个希瓦城都知道刑警部门把普什卡和廖沙抓走了。”

  “希瓦还会有什么不知道的事呢?”帕维尔学着他的腔调说,“希瓦无所不知。”

  “不,”谢苗“同志”表示不同意,“是谁偷了法衣圣器室里的珍宝希瓦城就不知道。这只有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知道。”

  苏霍夫意味深长地瞅了瞅我。

  无政府主义者青年联盟主席不是个急性子,他不慌不忙地解开短皮大衣的钮扣,摘下兔皮帽子,放在膝盖上,从衣袋里掏出绣花荷包。

  “前几天我同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马霍夫同志谈过……”

  “说,说下去,”苏霍夫催促道。

  “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同志声明,他除了遭受沙皇尼古拉之辈和克伦斯基公民的压迫外,同他们没有任何其它关系,他不会同劳动人民做对。”谢苗“同志”郑重其事地说道,“所以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希望在法衣圣器室的案子上协助工农政权。”

  “这值得鼓励,”我赞许道,“这位为人民的理想而斗争的热诚战士在这里吗?”

  “是指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吗?”

  谢苗“同志”放下烟卷,用不解的目光看着我。怎么,要让马霍夫亲自到警察局来一趟!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不,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可不是那种人。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建议今天晚上在索良卡的捷利亚特尼科夫饭馆见面。这就是谢苗“同志”到此来的目的。我怎么才能找到马霍夫呢?不必去找:有人会带我去见他。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的人都认识我,会办妥当的……是普绍克和廖沙吗?这同普绍克跟廖沙有什么关系?要谈的不是他们俩的事,要谈的是关于法衣圣器室的事。还用得着他。马霍夫为普绍克和廖沙担保吗?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认为:自己跌倒了就得自己爬起来。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不是他们俩的庇护人,也不是米沙·阿尔斯塔温的庇护人。他瞧不起那些经不住风雨的家伙。尽管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不是无政府主义者,但是他尊重人的个性并同无政府主义者青年联盟很合得来。对他不必怀疑。

  谢苗“同志”谈到马霍夫时很敬重,不次于对克鲁鲍特金公爵的态度。

  “好吧,让我们考虑一下吧!”我说。

  “请考虑考虑吧!”西特洛夫卡无政府主义者的青年领袖边说,边扣上短皮上衣的扣子。

  “列昂尼德·鲍里索维奇,我们是不是在饭馆里就把这位‘人民的战士’抓起来。”帕维尔提议道,“我们带上十五名工人、纠察队员,把提利亚特尼科夫饭馆包围起来,象拍苍蝇似的给他一下子。”

  “你这么一‘拍’。只会拍疼自己的手。”赫沃西科夫表示不赞同。

  “太对了!”博林支持他的意见,“捷利亚特尼科夫饭馆象一个双层底的匣子。”

  “里面有秘密通道。”赫沃西科夫解释说。

  “确实有秘密通道,列昂尼德·鲍里索维奇!马霍夫不会平白无故地选中在那儿见面。一旦出了意外,他就从地板下面溜掉。我们已经在捷利亚特尼科夫进行过几次搜捕,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饭馆老板是个滑头。这样做只会惊动马霍夫,再说,有什么理由现在就逮捕他呢?”

  “有什么理由?这是马霍夫安排的会面,没有任何理由,尊敬的帕维尔·瓦西里耶维奇!逮捕风会使情况变得更复杂……·”

  在捷利亚特尼科夫饭馆同盗首见面,我也不感到乐观,但是博林的看法是正确的:不应当错过这个机会。

  四

  捷利亚特尼科夫饭馆位于索良卡商业区的中心,在商会和两座阴森而高大的叶尔别涅夫出租公寓楼的中间。工商业联盟委员会于一九一七年四月搬进了商会大楼。与捷斯托夫市的大巴特利吉耶夫饭馆相比,捷利亚特尼科夫饭馆的饭菜可不怎么样,或者说,糟透了。

  然而“天涯海角”——这是顾客对它的亲切称呼,从来都是宾客满坐,因为这里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喜好玩纸牌的人可以到小厅玩牌,嗜好赌博的人可以在那里找到对手;喜欢与女人打交道的人也会得到满足,只要对机灵的小伙计使个眼色——即可尊请自使,随意挑选。

  但这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侍者们的饱经世故、沉默不语、谦逊得体以及某些顾客所需要的那种绝对安全感。捷利亚特尼科夫比“锚”保险公司还要可靠,它保护着自己的顾客避开任何不愉快的事,首先避开同警察打交道。“天涯海角”的常客有:投机商、骗子手、销赃贩子、赌棍和言语不多、威风凛凛的大盗。饭馆主人对他们的事情从不过问,当从饭馆里拖出一个人的尸体,偷偷地扔到邻近的西特洛夫卡的某个角落时,他更是漠然处之,不管不问。

  “愿您玩得高兴、愉快!”马车夫预祝我,说完就走到一边去了,旁边停着几辆雪橇,马车夫们正聚在一起谈论自己的生意。

  雪花纷飞,在饭馆的牌子下面,挂着一串黄铜高脚杯、铜酒瓶子和象条鲨鱼似的短嘴哪鱼,来回晃荡着。先前这儿还挂着一把大餐叉,但不知何时被那个醉鬼摘走了。

  阿尔秋欣孤零零地站在路灯的铁柱子旁边,象是与灯柱溶化在一起了。沃尔任宁站在稍远的出租公寓大楼的门洞里,手里的烟头闪出小亮光。

  从西特洛夫卡方面传来了呯呯的枪声,一声、两声……在出租公寓里有人用嘶哑的声音大声唱着:“我象条狗似的游荡,只是没戴上脖套!打的是谁,抽的是谁?总是我呀,总是我这个骗子……”

  醉鬼的吵闹声、小提琴的吱吱声、女人们的逗笑声通过饭馆的窗子传到大街上。上面的窗子都用窗帘挡住了,透过窗帘的缝隙透出一点光亮。

  晚上八点,正是“凶杀时间”。在刑事侦察局的值班室里响着令人不安的电话铃声。每接完一次电话,值班员按规定在登记簿上写下;“在清水塘地区发现的男性尸体的背部有多处刀伤,造成死亡……”“在面部遭受枪击而毙命的女公民身上没有找到证件……”

  饭馆的大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冒出一股股浓雾气。裸露着上身,肌肉发达,浑身刺着奇异图案的鞑靼人和一个穿着呢子服的结实小个子扯着一个醉汉的手脚,把他拖出门外。他们象拖一块木头似的,先把他抬起来,然后扔到结了冰的雪堆上。

  “去你的!”鞑靼人轻声骂了一句,咧开嘴笑了。

  醉鬼被脸朝下地扔到冰堆的斜坡上,顺着斜坡滚到人行便道上。

  “我生来是个流氓,死了也是个氓流。如果脑袋被揪下来,我就插上一块劈柴棍……”醉汉象条毛毛虫似地卷曲着身子,用胳膊支撑着想爬起来,血从被打破的鼻子里流出来,滴到雪堆上,脑袋来回摇晃,嘴里不停地诉着苦。他想站起来,可又跌倒了。

  “讨厌的猪 !”鞑靼人边骂边用毡靴头踢醉汉,“醉鬼,瞧这副模样!”

  在鞑靼人的左胸上刺着一个绞架,绞架上挂着一个蹬直了腿的人。在尸首下面呈半弧形写着一行字:“命根子吊在我的心房。”

  鞑靼人的帮手看见了我,对避朝人说,“你看那个人。”

  “我看见了。”鞑靼人回答道。

  “看样子,是他。”

  “是他,是他。”鞑靼人证实道。

  “是找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吗?”那个结实的矮个子冲我问道。

  “是找他。”

  “我们正等着您。”

  在存衣室里他帮我脱了外衣,抖掉落在大衣和帽子上的雪花。

  “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在等您,一直在等您。”

  我听见大门又响了一声,这是阿尔秋欣和沃尔任宁走进饭馆。

  “请……”

  跑路人领着我穿过了烟雾和油烟弥漫的窄长大厅。这里人声鼎沸,刀叉叮当作响,嚼东西的吧哒声、尖叫声,有的人打着响嗝,有的人在唱歌。在靠墙角的小舞台上,一个系着花结穿天鹅绒短衫的病态年轻人象钟摆似地摇来晃去——不知是个刚刚学诗的诗人,还是有名气的扒手。这个病态的年轻人挥舞着双手说着什么,由于大厅里过于嘈杂,无法听见他在说什么。

  橡皮树下一个胖子正聚精会神地把瓶子里的酒倒在邻坐人的头上,那个人正俯身看旁边人的盘子。

  两个家伙互相扯着领口,对骂起来;一群抹着红嘴唇,涂眼眶的年轻姑娘倚靠在墙上,装腔作势地嘿嘿窃笑;从西特洛夫卡来的一个衣衫褴楼的人为了让大伙开心,用牙嚼一只高脚玻璃酒杯,有个脸色腓红、声音沙哑的人拍打着他的后背,高声喊道:“吃下去,朋友,由我付钱!”

  一个穿着不带肩章的旧军官服的秃头男人,叉开两腿,不停地用舌头弹出“得儿、得儿!”的声音。他装做一匹马,有个喝得醉醺醺的姑娘跳上他的膝头,而在另一个膝头上已坐着一个烫发的胖妇人,她两手紧紧地抓着桌沿,身子晃个不停。看来,这匹马已疾驰了一阵子,军官的秃脑门上冒出大滴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流,“得儿,得儿……”

  军官挡住了通道,鞑靼人使劲一挤,坐着三个人的椅子被推到一旁。

  “醉猪!”

  军官竟没有被推倒在地,他抬起头,出乎意外地用清醒的声音感伤地说:“那边是德国人,这里是鞑靼人……”

  “可别惹阿赫默德,别金卡!他会把你打扁的。”胖女人搂着他的脖子说。

  “呸!醉猪!”鞑靼人朝地上啐了一口。

  他默默地带着我穿过餐厅朝厨房走去。厨房里头戴脏尖顶帽的厨师在冒着火舌的炉灶旁忙来忙去,热得满脸通红。他一句话也没说,用手指了指低矮的小门。我们走进了一条半明半暗的走廊,然后拐了两个弯,鞑靼人打开一扇包着毡子的门,撩起沉重的门帘。

  “领来了,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

  “很好!欢迎、欢迎!”

  房间里只点了两三支蜡烛,暗淡的烛光照在这个满脸花白胡子的粗壮人的脸上。他坐在桌旁的长条凳上,桌子上没有铺桌布,摆着几瓶啤酒,还有一瓶伏特加,有啤酒杯和高脚杯,平盘里盛着几样下酒菜。

  马霍夫用手按着桌面,不慌不忙地欠了欠身,看了我一眼。然后,浓眉下的那双眼睛紧盯着我皮夹克口袋里的白朗宁手枪。他笑了。

  “列昂尼德·鲍里索维奇,为什么还带手枪呢?”

  “这是习惯,尼基塔·阿夫呈坎诺维奇。”

  “是这样,习惯,当然是习惯啦。但是在这儿手枪没有用,也不喜欢手枪——来不及开枪,就干掉了。尽管这里的人连马都能杀死,但还是喜欢静悄悄地干掉,不开枪……”他富有表情地把手朝脖子上一抹,然后换成拳头,向上一扬,“就这样!”他摸着胡子笑了。

  身后响了一声,我转过头,看见鞑靼人的身子微微前倾,站在卷起来的门帘旁,一动也不动。他身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两眼眯成一条缝,嘴角露出信然自得的笑容。鞑靼人正用手理一团丝绳。

  坐在桌旁的留胡子的强盗只要使个眼色,绳子就套在脖子上,绳子越勒越紧、既挣不断,也逃脱不了……不用开枪,没有响声,只有垂死的嘶哑喊叫,偷偷地干掉了……

  有人喝酒取乐,有人用绞索开心……

  “这是什么?也是习惯吗?”我用头点了点鞑靼人。

  “看来是这样。你有手枪,我有阿赫默德。”

  他毗着大牙笑道:“好汉!没说的,是条好汉!”

  每一个爱取笑的人都乐于别人接受自己的玩笑,马霍夫也不例外,连鞑靼人也瞅着我们俩笑了。

  “是这样,也不是这样,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啊!”马霍夫说完,给杯子斟满了酒。“同爽快人在一起聊天是件乐事。去吧,阿赫默德!”他朝鞑靼人点了点头,“要好好招待刑警局的同志们,就是陪同列昂尼德·鲍里索维奇一起来的那几个人。把他们带到上面去——在那里他们会感到更放心,舒服一些,在下面他们不能开怀畅饮……记在我的帐上。只是别灌醉了——公务在身嘛。”

  看来,博林和赫沃西科夫器重这个大胡子是有道理的。他的刑侦工作干得比我们强……

  鞑靼人不声不响地走了,顺手放下了门帘。

  “保镖吗?”

  “按我们的说法,叫跑堂,只是打扮得讲究一些……这样的跑堂,一拳能打死人。”

  “或是掐死。”

  “或是掐死。”他同意我的说法,咧开嘴笑了。“鞑靼人有个缺陷,就是没有灵魂。”

  聊天归聊天,案件总归是案件。谢苗“同志”请他帮忙,他答应了。出于对苏维埃政权、我本人和东正教(不管怎么说,是“上帝的未婚妻”的财产被窃了)的尊敬,他要亲手抓获那个藐视上帝和工农法律的家伙。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自信他的这种好意不仅是对上帝表示的,而且也是对苏维埃政权。善会有善报。可是,对马霍夫是不适用的。在希瓦城有形形色色的人,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有许多同志和朋友,他给过许多人好处,可是很显然,他不能满足所有人的愿望——于是就有了敌人。我应当明白这一点……

  正如我已从廖沙和普什卡那里得知的,法衣圣器室确实不是他们的人“偷”的——这种大不敬的亵渎神灵的行为是他,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绝不能同意的,而是萨拉托夫之流干的。姓名吗?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知道偷来的东西存放在萨拉托夫的一个销赃贩子家里。那个销赃贩子很早以前曾经光顾过西特洛夫卡,只是输了个净光,没良心的恶魔……

  马霍夫不慌不忙地说着,浓眉下的一双阴沉的眼睛凝视着我。他说得很坦率——如同在忏悔!

  当时,我把西特洛夫卡市场的“第一部长”的这种感人的坦率归结为受了无政府主义分子的影响。不久,我明白过来,是我搞错了。无政府主义分子还没有那样的本事。只要希瓦城存在,就将继续保留自己古老的盗窃习惯。至于马霍夫,他同往常一样,在为维护自己的私利而行动。他的开诚布公对另一些人来说是“绞索”。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把统索交给阿赫默德,而是托付我来执行。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想借助莫斯科刑侦局的手“扼死”自己在萨拉托夫的老对手及其同伙。

  我们分手时,畏神的强盗做了一个高姿态——把两颗法衣圣器室的珍珠交还给了我。这就是他(谁能没有过错呢?)送给莉扎·捷沙克的那两颗珍珠。(过了几天,克贝尔辨认出,是仿造得很精致的假货。尼基塔·阿夫里坎诺维奇的禀性难改!)

  还是那个阿赫默德把我送了出来。这一次我们走的是另一条走廊,穿过饭馆的正厅。鞑靼人既殷勤又客气,彬彬有礼地递给我大衣,掸掉大衣上看不见的细绒毛。他深深鞠了一躬,上等人家的仆人也不过如此!祝我们一路平安。

  “也许,还会见面的,列昂尼德·鲍里索维奇!这是安拉的旨意……”

  我走出饭馆来到大街上,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气,用于揉了揉喉咙。我的脖子上围着一条围巾,很厚的毛围巾……我解下围巾,塞进大衣口袋,我又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第二天,我们用电报通知萨拉托夫方面并派博林、沃尔任宁和赫沃西科夫前往。

  通知

  绝密

  你们已从前次收到的莫斯科工农兵代表苏维埃主席团的决定,彼得格勒通讯社的报道和莫斯科刑侦局的通知中获悉,在莫斯科发生了一起盗窃克里姆林宫牧首法衣圣器室珍宝的案件。

  经侦察,我们已获得有关盗窃分子和窝主的情报。

  情报证实,罪犯系萨拉托夫省萨拉托夫县莓林村居民普里列达耶夫兄弟——康斯坦丁和德米特里,均为惯窃。

  康斯坦丁·费奥克蒂斯托维奇·普里列达耶夫(又名波利卡尔普·伊万诺夫、康斯坦丁·萨韦利耶夫、菲利普·约尔。金),一八八二年生。中等个头,窄肩膀,头发稀疏,淡褐色,头向右肩歪斜,鼻子扁平肥大,步态蹒跚,迈着“海员步”(青年时代曾在伏尔加河上当过水手),胸部有纹身。在刑事犯中以绰号“水手”和“瘦高条儿”闻名。

  他曾四次被判处犯有盗窃罪。二月革命前,曾在狱内服刑,临时政府宣布大赦后,来到了莫斯科。不久,他又到了萨拉托夫,在萨拉托夫的住址尚未查清。

  德米特里·费奥克蒂斯托维奇·普里列达耶夫(又名德米特里·菲立蒙诺夫)一八八九年生。德米特里·普里列达耶夫的相貌特征不详。

  从一九○四年到一九○六年,他曾在黑水湾码头当装卸工,在莫尔尚斯克一塞兹兰斯克和唐波夫一萨拉托夫铁路工段附属工广望当搬运工。后来在萨拉托夫“伏尔加钎夫”饭店当过伙计,在街上卖过香烟,在“萨拉托夫之页”报社编辑部当过信差。曾被拘留过几次,一九○八年后曾两次被指控犯有盗窃罪(其中一次是同兄一起作案)

  德米特里·普里列达耶夫在萨拉托夫的住址亦不明。

  莫斯科牧首法衣圣器室盗窃案的组织者和被窃珍宝的窝主是在萨拉托夫市涅梅茨大街经营殖民地商品(指可可、咖啡、香料等)的店主、三等商人萨韦利·费拉蓬托维奇·布罗温。

  经查,布罗温的其姓为丘尔金。

  萨韦利·尼古拉耶维奇·丘尔金生于一八七○年或一八七五年,出身于小市民阶层。一九一五年前往莫斯科,在莫斯科西特洛夫卡市场开了一爿化学制品杂货店,但其主要收而入不是依靠做生意。而是收购和倒卖赃物。

  一九一五年初,他因收购赃物,曾被取保候审。后来丘尔金弄到一张假证明,瞒过了警察局,而后就搬到萨拉托夫居住,改名布罗温。

  一九一七年十二月,丘尔金,即布罗温,趁在莫助科逗留之机让惯窃米什卡·穆霍莫尔去偷法衣圣器室里的珍宝(穆霍莫尔现住在普斯科夫)。米什卡·穆霍莫尔曾表示同意。但是没过几天,米什卡就因参与盗窃库兹涅茨桥珠宝店而被捕。此时,丘尔金,即布罗温,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康斯坦丁·普里列达耶夫,而他伙同弟弟德米特里一起去作案。

  据莫斯科刑事侦察局获得的情报,康斯坦丁·普里列达耶夫把珍宝送到一个尚未查明的地方后;曾企图把其中的一部分拿到西特洛夫卡市场变卖,但末成功。他又把它们转移到萨拉托夫,这批珍宝在萨拉托夫被成批地或零星地卖给了萨韦利·布罗温(也就是萨韦利·丘尔金)

  请根据上面提供的情报采取紧急措施,查清以上提到的那些人的住处,刻不容缓地逮捕他们,并没收从莫斯科牧首法衣圣器室窃走的珍宝。

  请将你们所采取的措施和进行的工作尽快详细地通知我本人。

  为办理此案,莫斯科刑事侦察局组成了包括监察员博林、一级侦查员沃尔任宁和二级侦查员赫沃西科夫在内的小分队。小分队在萨拉托夫期间归你指挥。

  绝密

  莫斯科民警局苏维埃主席科萨切夫斯基同志收

  在旧萨拉托夫刑警局调查科的一套卡片中保存了普里列达耶夫兄弟的资料(人体测量数据、指纹图和上述两犯的相片)

  我们对普里列达耶夫家进行了搜查并采取了拘留措施,令其不得离开萨拉托夫省。其结果将尽快用电报向您报告。

  三等商人萨韦利·费拉篷托维奇·布罗温(萨韦利·尼古拉耶维奇·丘尔金)在涅梅茨大街的私人住宅里被我们逮捕。现关押在刑侦局的单间牢房里。我们搜查了布罗温(丘尔金)在涅梅茨大街的住所和出售殖民地商品的小铺子。这间小铺只占用了私人楼房的第一层。我们还搜查了布罗温在赫瓦伦县捷列什卡河边的水力磨房和在波科洛夫镇的油坊,并布置了暗哨。

  萨拉托夫刑侦局的人员成功地搜查了油坊,发现了圣像以及一些用于宗教仪式的银制物品。在罗温(丘尔金)解释说,上述这些物品是他在不同时期在莫斯科、彼得格勒和萨拉托夫开设出售教堂用品的小铺子时从古玩商人那里搞到的。布罗温(丘尔金)矢口否认自己参与了盗窃莫斯科牧首法衣圣器室的珍宝,也否认认识普里列达耶夫兄弟。他声明,从他的油坊里没收的物品没有一件是从法衣圣器室偷来的。

  我们把在波科洛夫镇油坊里发现的物品列了一个清单,并做了扼要说明,特此向您报告。请将此清单送给莫斯科牧首法衣圣器室的人员过目,让其证实清单上所列珍宝是否属丢失物品。

  (清单和搜查时没收的物品登记单附后)

  萨拉托夫省刑侦局局长

  普里瓦洛夫

  萨拉托夫

  萨拉托夫省刑侦局局长普里瓦洛夫同志亲阅

  你们用电报报送的没收的物品清单已经专家鉴定。由于记录过于简要,很难断定上述物品是否属莫斯科牧首法衣圣器室所藏。然而,看来,其中有一部分是从法衣圣器室窃取的。为便于鉴别,现通报如下:

  1.“利必达”(高级僧正在祈祷仪式上用的扇子)。

  法衣圣器室丢失的“利必达”曾属米哈依尔·罗曼诺夫沙皇的父亲,菲拉列特牧首所有。这是一个边上镶着珍珠的银质框溜,用柏木制成的把柄很长。

  圆框的中央是一幅镀金画:在装着遗训的约柜上方画有两个六翼司智天使,天使面向约柜。每一位天使都有十二只眼睛,这些眼睛全是用小粒蓝宝石镶成的。

  圆框的四周雕刻着伊万·苏沙宁从波兰人手里救出沙皇米哈依尔的画面。

  在“利必达”的把柄上用银子雕刻着科斯特罗马一伊帕季耶夫修道院的全景(正是在这个修道院里米哈依尔被告知自己被选为沙皇),还有在祭坛上加冕的情景和一位大修道士的全身像(看来,这是米哈依尔的母亲,她被鲍里斯·加东诺夫放逐到修道院,化名为女修道士马尔法)。

  2.八角盘上的银措烛。

  象是从牧首法衣圣器室窃取的物品。它出自约安·格罗兹内王朝的宫廷珠宝匠之手,这是为了纪念“奇迹”——放在莫斯科大天使教堂①的季米特里·顿斯科依公爵棺枢旁的蜡烛“自燃”一事。

  蜡烛上雕刻有季米特里·顿斯科依的像,传说曾为公爵参加同马麦②决战举行过祝福仪式的圣者谢尔盖·拉多涅日斯基③的像,还有特罗伊察——谢尔盖耶夫大修道院④的佩列斯韦特和奥斯利亚比的像,他们俩人被谢尔盖·拉多涅日斯基派去参加该战役。此外,在蜡烛的下半部雕有佩列斯韦特同龄前勇士切列比决斗的场面。

  【 ①大天使教堂:莫斯科克里姆林宫壮丽的建筑群的雄伟建筑物。1505——1509年在阿列维兹·弗利亚静的领导下建于14世纪教堂的原址。——译者注。】

  【 ②马麦:(1380年卒)金帐汗国的汗王。1380年9月8日在库利科沃会战中被季米特里·顿斯科依击溃。马麦失败后逃往克里米亚,在卡法被杀。——译者注。】

  【 ③拉多涅日斯基:(约1315年或1319——92年)俄罗斯宗教家和政治活动家。特罗伊察—谢尔盖耶夫大修道院的创始人——译者注。】

  【 ④大修道院:古罗斯最大的修道院,建于14世纪。——译者注。】

  用两种不同的方法在蜡烛托盘上镶上了珐琅釉。背面写有题词:“自我发光燃烧,普照阴阳两界;此事流传百年,蜡烛永不减少;岁月流逝迄今,圣堂法光普照;众徒信饮蜡滴,消灾祛病延年。”

  请将上述细节与布罗温家没收的物品加以对照,并速电告结果。莫斯科刑侦局小分队赴萨拉托夫的情况也望速告。

  莫斯科民警局苏维埃主席

  科萨切夫斯基

  绝密

  莫斯科民警局苏维埃主席科萨功夫斯基同志:

  我们已将“利必达”和八角托盘上的银蜡烛进行了印证。这两件东西确系从莫斯科牧首法衣圣器室偷的,现在布罗温本人也供认不讳。

  布罗温(丘尔金)公民在审讯时供认。他从一九一五年起用假证件住到了萨拉托夫,在此之前,他曾在莫斯科西特洛夫卡市场上开过化学制品杂货店,并打着做生意的招牌收购和倒卖赃物。

  布罗温(丘尔金)仍然否认自己参与了盗窃克里姆林宫牧首法衣圣器室的珍宝,但是他供认自己事先从普里列达耶夫兄弟那儿知道了要盗窃珍宝一事,而这哥俩同他也早有犯罪联系,他还应允了康斯坦丁·普里列达耶夫的请求,窝藏和买下了从法衣圣器室偷来的赃物。

  据布罗温〔丘尔金)讲,在今年一月底的某一天,康斯坦丁·普里列达耶夫曾到店里找到他说,他同弟弟一起在法衣圣器室“弄到”了八普特东西。当布罗温(丘尔金)建议康斯坦丁把偷来的东西卖给自己时,对方回答道,即使布罗温把自己卖了,也付不起这笔钱。康斯坦丁·普里列达耶夫拒绝让布罗温帮助保存全部珍宝(布罗温曾建议把这批珍宝送到自己在赫瓦伦县的面粉磨房)。康斯坦丁只让布罗温在出售赃物时当个中间人。布罗温同意了。第二天康斯坦丁·普里列达耶夫用大皮箱给布罗温(丘尔金)送来了拜占廷时代的珍品——两个约柜(这两个约柜仿佛是临时装存基督耶稣和圣徒们放在法衣圣器室的衣服)、某位牧首手杖上的镶着绿松石的蛇状金把手、三个佩戴在胸前的金十字架、“利必达”、八角托盘上的银蜡烛和十个金锭,总重八俄磅。

  [一俄磅等于409·5克,约合八两多。]

  康斯坦丁·普里列达耶夫估价这些东西值五万金卢布,答应把卖到的四分之一货款分给布罗温(丘尔金)。如果卖价不错,康斯坦丁·普里列达耶夫答应再送一些来。他没有告诉布罗温自己在萨拉托夫的住址,也没有说偷来的东西藏在什么地方。自从法衣圣器室发生盗窃案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过德米特里·普里列达耶夫,也不知道他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被审人供认,康斯坦丁·普里列达耶夫送来的东西,除了“利必达”和银蜡烛外,分别卖给了许多人,但是康斯坦丁·普里列达耶夫此后再没到他这儿来过(我们没收了分给布罗温的那笔卖掉赃物的佣金)。

  在今天抵达萨拉托夫的莫斯科刑事侦察局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我们将积极搜捕普里列达耶夫兄弟以及寻找从布罗温丘尔金)手里买下上述珍宝的人。

  我和莫斯科刑侦局小分队负责人博林在每天夜间十二点到一点之间将有关侦查进展情况电告您。

  萨拉托夫省刑事侦察局局长

  普里瓦洛夫

  莫斯科民警局苏维埃副主席科萨切夫斯基同志亲启

  因电报线路发生故障(尚未查明故障原因和地点),同萨拉托夫的电报联系暂时被迫中断。待修复后立即告知。

  莫斯科市电报局政委

  伊万科夫



《克里姆林宫盗宝案》[苏联] 尤·克拉洛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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