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  

五、谢尔盖·德米特里耶维奇



  实验室设置在离办公室不远内地方。厂长打开又低又宽的大门,作了个请同伴进去的手势。里面有条长廊,长廊中间敷设着一条窄轨,两旁有许多门。

  “他住在这里,”厂长在其中的一扇门前停下来说,敲了敲门。

  “请进来!”只听见一个年青人的声音。

  以前用作库房的大房间,如今成了挺不错的住房。有日用家具、写字台、几张床、书橱和图画。用砖块将就砌成的小炉灶里,木柴在哔哔剥剥作响,让人听着很舒服。炖锅里煮着东西。墙壁刷白了,只有窗上的铁栅栏说明原先屋子是派什么用场的。写字台边坐着个穿海魂衫的青年,他在画什么东西。

  “科利亚,谢尔盖·德米特里耶维奇在哪儿?”厂长问。

  青年站起来,难为情地微笑了一下,迅速地穿上了海军的白色上衣。

  “爸爸在实验室里。”

  “与妹妹一起吗?”

  “是,他们从早晨起就在捣制些什么东西。”

  “这是谢尔盖·德米特里那维奇的儿子,”厂长介绍自己的同伴与少年认识,“海员,不久的将来是远洋轮船的船长。”

  “非常高兴,我喜欢海员。您多大年纪?”伊万·瓦西里耶维奇问。

  “18 岁。”

  “您在学习吗?”

  “是的,在波罗的海舰队综合技术学校里学习。”

  “顺便说说,您认识不认识米沙·阿列克谢耶夫?”

  “认识,不过我们不同专业。他在机械系,我在船舶驾驶系。”

  “好小伙子,对吗?”

  “一般来说是,”科利亚同意说,“很严肃,不过我对他了解得不多。”

  实验室里充满着令人窒息的硫磺气体,让人喉咙发痒。化学家在电炉旁边忙着,女儿则坐在地板上,正在一只瓷碗里研磨什么东西。

  “爸爸,注意,再溅出来,会烧掉你的眼睛的。”女孩子警告说。

  “绝对不会……我绝对相信……百分之一百零五地相信,”学者用钳子夹着个容器,推进了炉子里。

  伊万·瓦西里耶维奇注意观察化学家的工作。这是个又高又瘦的老人,戴一副角质框琅镜,斑白的头发遮住了宽阔的前额,一部狭长的小胡子使他的脸变长了,像是个不规则的三角形:老人穿着件讨衫,仙子卷到臂肘上。

  他觉察有人进来,把眼镜放到鼻尖上,从眼镜上面瞧了瞧。

  “啊……瓦列里·库兹米奇,对不起,我没有看出是您。”

  “您好,谢尔盖·德米特里那维奇,今天我还没有看到过您。认识一下,这是列宁格勒苏维埃来的,找您有事。”

  “非常高兴,非常,非常,”学者亲热他说,紧紧地屋了伊万·瓦西里那维奇的手。

  “成绩如何?”厂长问。

  “找到了,瓦列里·库兹米奇,找到了代替品,只是爆裂得很厉害。不知该做什么?是,该做,该做……这就放进去再试验。已经是第335 次了。”

  “这就是说,可以算是成功了……”

  “不,不……等一等才算数,”扎维亚洛夫打断说,“这不能算成功,怎么也不能。前线的工兵常常胡来……会把自己炸伤的。良心上我担不起这样的责任。是,担不起。”

  “那又怎么样,时间还来得及,我们等一等。”

  “是,是。你们最好等一等,而我抓紧点。”

  “爸爸,还要搅拌很久吗?”女孩子问。

  “搅拌,阿利娅。越久越好。”

  “我们似乎来得不是时候?”伊万·瓦西里那维奇问,“你们正忙着。”

  “相反,很是时候,很是,很是。情到我家里去,不然这里空气很糟糕……

  不习惯的人呼吸都会有困难;应该预先告诉你们,这是很有益的……能很好地清洗一下肺。是的,是的,很好地。你们请,我就在这儿住……”

  他们走到了走廊里。

  “谢尔盖·德米特里那维奇,我告辞了。您跟伊万·瓦西里那维奇谈谈。办公室有人等我。”

  “请便,请匣,不反对。里面请,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很高兴看见您在我这里作客,”

  学者走进屋子说,“喂,科柳沙,帮我们弄杯茶。”

  “我没有时间”爸爸,叫阿利娅弄。”

  “你出去吗?”“是。”

  “好吧,那我自己来。你看见了,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孩子一长大,争论也没用。他们长大的时候我们总这么想:他们会是老来的帮手,”化学家善良他说,“结果却恰恰相反。是,是,恰恰相反。儿子当海员,女儿想进音乐学院。把他们怎么办呢!在化学里据说没有罗曼蒂克,只有枯燥乏味的科学。”扎维亚洛夫边讲边倒了两杯茶放在桌子上。

  科利亚穿上军大衣,拿了放着教科书的背囊,往门口走去。

  “我走了!爸爸。回来可能很迟,”他关着门说。

  “请坐。这是糖、糖果,或许您想吃点什么?”老人突然想起来说。

  “不,谢谢,谢尔盖·德米特里那维奇,我很饱。”

  “您别客气,生活在这个时候。啊?想要稀饭吗?燕麦稀饭,顶好的东西,和平时期我们对它估价不足,我给你端来好吗?”

  “不,不,喝杯茶就够了。”

  “那就随您便,还是吃一点吧,怎么样?”

  伊万·瓦西里那维奇坚决拒绝了,并且趁他们两个人单独相处时,开始了谈话。

  “谢尔盖·德米特里那维奇,您知道我刚才在什么地方吗?在您的住宅里。”

  “您说什么!那里怎么样?又中了炸弹还是炮弹?”

  “不,我在想该把它修好。”

  “应该,应该,”学者松了口气,“不过现在怎么修呢?人手没有,材料没有。除了这些,我怕他们还会找麻烦。我们那房子过去多好,真可惜。”

  “我主要是为这件事来找您的。我们决定给您修复住宅,您为战争做了很多工作。”

  “哪儿话,哪儿话!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做得很少,应当做得更多,只是力量有限。很可惜,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每天必定得睡觉……多少时间白白地溜过去了!您知道,我有个好睡的坏习惯,真不好意思承认。只要闭上眼,就啥也不知道了,一定要有谁来叫才醒过来,”化学家苦恼地承认。

  “自己也不明白,哪儿学会了睡得这样死。”

  “这很好,“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微笑着说,“我却相反,有时还要服安眠药。那么您没有意见?谢尔盖·德米特里耶维奇,我们最近就要动工修理。”

  “当然,我高兴,非常高兴……不过,可能现在不值得把人抽去搞这种无意义的事吧?我这儿住惯了,生活惯了。”

  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很喜欢扎维亚洛夫。在他的每句话里有许多真诚的,几乎是孩子般的天真。这种人是不可能口是心推的,但是“毒蜘蛛”的信是写给他的,这就要求特别谨慎小心。谈妥了修理的事,得到了扎维亚洛夫的同意,中校就向他要住宅的钥匙。

  “钥匙?”化学家又问,“等等,我们的钥匙究竟在哪儿?啊,是了!

  我把钥匙交给了玛丽亚·安德烈那芙娜。这是我们的房屋管理员,住宅保卫的负责人,一个杰出的女人!好极了!我给她写张便条,您……要是不给您添麻烦,请到她那儿拿钥匙。她会把一切指给您看,跟您说清的。”

  “这样我们就在您住宅里自行作主了,谢尔盖·德米特里那维奇。信得过吗?”

  “请吧,请吧,除了垃圾,那儿什么也没有。书我带来了……一切需要的都在这儿,我能去帮忙就好了,但是我没有时间。”

  “不,当然您最好还是搞你的事情。”

  “就是,就是……”学者给管理员写了个便条,把它交给了客人。

  伊万·瓦西里那维奇详细地问了住宅的墙壁应该刷的颜色,明确了各房间的布置计划和它们的用途,接着就谈到了孩子们。

  “就是说,您的女儿也不准备步父亲的后尘?”他问。

  “对,对。可惜是这样……就在战前,她突然想进音乐学院。音乐,音乐……父亲的职业不吸引人。也许我自己在这方面也有过错——不善于引导……”

  “我有个时候也打算学化学。”

  “您说什么!后来怎么样?”

  “没有成功,生活注定了另一个样子。顺便问问,您不认识格里戈里·彼得罗维奇·马尔采夫吗?”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出其不意地问。

  “马尔采夫?等等……什么地方我听见过这样的名字。”学者蹙紧了眉头,思索起来。伊万,瓦西里那维奇紧张地注视着他脸部的表情。

  “啊,马尔采夫!”化学家忽然想起了,“可不,当然认识。一个了不起的人,聪明人,博学多才。那可不,可不,完全认识。”

  “您同他很早就认识了吗?”“不,战前认识的。我们在学者休养所里一起休养,就认识了。他是莫斯科人。格里戈里·彼得罗维奇·马尔采夫!我怎么把这忘了?一个非常博学的人。准备来我这儿作客,可是战争妨碍了。”

  “他好像去年在列宁格勒。”

  “真的吗?那他怎么不顺便来看我?”

  “我也不很相信。有人对我说看见过他,但可能,会看错,伊万·瓦西里耶维奇,看错。否则他一定会来看我,很可能老实不客气就耽在我家了。住旅馆现在有些困难……况且我从前邀请过他。”

  “难道您这里他从没来过吗?“伊万·瓦西里那维奇问,斜视了下挂在角落里的呢制水兵服。

  “没有。41年春天我们在休养所里认识以后,他一直杳无音讯。”

  “谢尔盖,德米特里耶维奇,您是与孩子们一起去休养的吗?”伊万·瓦西里耶维奇看见学者什么也不怀疑,直接问,“我想知道,马尔采夫看见过您的孩子没有?”“哪儿的话!孩子到休养所,而且又是学者休养所去干嘛,那多乏味!

  他们每个夏天在姑母的村子里住。她在那儿的国营农场里营养牛,是个畜牧学家。她那儿有很广阔的天地:森林、湖泊……

  “您认识马尔采夫很久了吗?”扎维亚洛夫问。

  “很久了,”伊万·瓦西里那维奇回答,”老实说,我很生他的气。就是他劝我不要学化学的。”

  “真的吗?这可不像他,这样醉心于自己事业的人,这样有才能的化学家。据说他写了些很育意思的著作。”

  “究竟是些什么著作?”

  “好像是关于石油的,我不太清楚。”

  伊万·瓦西里耶维奇的假设被肯定了。“毒蜘蛛”需要扎维亚洛夫为他提供藏身之处。扎维洛亚夫是受人尊敬的学者,他的住宅不会被人怀疑,未必会到那里去寻找”毒蜘蛛”。除此之外,各式各样的人还可以利用从工厂,从学院来为借口,到那里去,这也是十分自然的。

  现在剩下的是仔细考虑计对的一些细节,并准备迎接马尔采夫。一划都凑得很巧。

《毒蜘蛛》[苏联] 格·马特维耶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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