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十四岁以前,尤里·奥博林是个性格直爽、开朗、很容易轻信别人的小伙子。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后,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总怕受骗上当。他因此忽而头痛心慌,忽而狂躁不安。当然,无论如何他还不是一个疯子。奥博林现在是刑法教研室勤勉的研究生,未来的副教授,律师苗子。当然,犯傻时,这位研究生也会变得狂暴,会干出有失身份的傻事。奥博林喜欢生活的节拍有条不紊,尽量避免与人发生冲突,不打听别人的隐私,不介入教研室勾心斗角的事,从不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与人纠缠不休。但是,只要奥博林感到有人想骗他,正如他说的,试图把他当木头人进行玩弄时,奥博林就会大发雷霆,并且一定要揭穿骗局。不久前,在教研室开会讨论大学生的应征作品时,尤里·奥博林的一番发言就是这种想法的公开表露。
  奥博林的童年非常幸福。父母相敬如宾,从不争吵。尤里的爸爸是地质工作者,经常在外地从事勘探,小奥博林和妈妈一起生活,处处得到妈妈的关爱。
  奥博林十四岁那年,有一次列娜来到他家。她是同哥哥叶尼亚一起来做客的。叶尼亚和尤里的妈妈是设计局的同事。妈妈和叶尼亚叔叔坐在室内的一张桌子旁,将一些图纸铺在桌子上看了起来。
  列娜无所事事地呆了大约十分钟后说:“我听说,你们区有一家卖进口妇女用品的大商店。我想去一趟,您给我说说,商店在什么地方。”
  妈妈抬起头笑了笑,目光离开图纸望着列娜说:“让尤里带你去。到那家商店要穿过几条胡同,你找不到。叫尤里陪你去好不好?”
  尤里没有表示反对,只得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一本斯特鲁加茨基兄弟①写的新书。这是因为,第一,妈妈已经发话了,妈妈的话就是法律,不能违抗。第二,列娜是客人,拒绝的话让她没面子。
  【① 斯特鲁加茨基兄弟是著名苏俄作家,作品有科幻中短篇小说、社会幻想中篇小说等。】
  他俩从家里出来,上了大街。列娜拉着尤里的手,尤里感到很别扭,不愿挨她太近,心中直打鼓。上帝保佑,别让某个小伙伴撞见,以免使他难为情,尤里怎么扯着一个姑娘在街上走,事后的风凉话也会使他吃不消。可是,列娜好像猜透了尤里的心思。
  “你害羞了?”她笑着说,“根本用不着害怕。恰恰相反,我感到很光荣,能够挽着这样一位棒小伙漫步在大街上,让大家都羡慕我好了。”
  列娜比他大五岁,可是尤里比她高出半头。尤里个头长高得早,才十四岁已基本定型了,以后也没有再高到哪儿去,就他这个年龄而言,身材够魁梧的了。一路上列娜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思维很活跃,一会儿问他在学校里每星期三次参加重竞技运动训练的情况,一会儿又同他聊国内外著名的幻想小说的话题。列娜不仅对斯特鲁加茨基兄弟的科幻作品了如指掌,就是谈起外国的科幻作家来也是如数家珍。对艾泽克·阿西莫夫、阿尔图尔·克拉克以及罗伯特·谢克利等人的作品列娜也都很熟悉。列娜的话使尤里听得入了迷,忘了抄近路,而是沿着最远的一条道走,结果到商店的时间多用了一倍。
  列娜不慌不忙地把各个商品部都转悠遍了,十分挑剔地挑选上衣、裙子和女衬衫,虽然又比又量地试穿了十来件,还是一件也没有买。
  尤里耐心地等待着,希望列娜说话算数,她答应在返回的路上向他介绍《智慧的交流》这本书的内容,尤里费了不少劲就是弄不到这本书。
  最后在日用小百货部,姑娘买了一把梳子。浅蓝色,很好玩。列娜拉起尤里的手一同走出了商店。
  “咱们进去坐坐吧,”在路过一家咖啡馆时列娜建议说,“想不想吃点东西,叶尼亚和你妈妈只顾埋头钻研图纸,大概把做饭的事都忘干净了。”
  “我没有带钱。”尤里红着脸说。他心想,就算是带着钱,还不是什么事也办不成,他的那点钱少得可怜,顶多只够买一本一至一个半卢布的书,够看一场电影和买两个冰激凌,怎么也不够进一次咖啡馆。
  “你骗人!”列娜一摆手说,“我带钱了,这次我请客,下次该你请我了,就这样说妥了?”
  “下次”这两个字已在尤里心中扎下根。这就是说列娜准备再次来他家做客。
  咖啡馆很干净,布置得也不错,进来就给顾客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列娜和尤里在靠近窗户的一张铺着白桌布的小桌旁坐下,列娜把菜谱递到他面前。
  “想吃点什么,你点吧。”她说。
  “你怎么不点呀?”尤里吃惊地说,“你先点。”
  “还是你来,”说着她发出了轻快的笑声,“你是男人,应当由你亲自点菜。”
  “可是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尤里感到难为情地说。
  “你把菜名念出来,咱们一起选。”
  他们点了一九八○年大众饮食中颇受欢迎的几样菜:冷拼盘、煎牛排和油炸土豆。一位胖胖的有点发蔫儿的女服务员写下了这些菜,用疑问的目光看着列娜。
  “你们还喝点什么吗?”
  “我们要咖啡。”列娜回答说。
  由于他俩没有要酒,女服务员的脸上明显地流露出一种瞧不起他们的表情,马上给他们点颜色看,她的大屁股猛地一扭,高傲地直奔厨房而去。
  奥博林感到很尴尬,不过也没太在乎,因为列娜已经开始讲《智慧的交流》一书的情节了。
  食品的味道确实不怎么样,可是尤里竟然没有吃出来,因为他完全被扣人心弦的故事吸引住了。
  “哎呀,你听我说,”列娜突然想起一件事说,“我俩从家出来已经三个钟头了,大概你妈妈要急疯了,不知道我们上哪儿去了。咱们给她打个电话吧,就说我们正在往家走,免得她急出病来。”
  结账后,他俩向最近的一个公用自动电话亭走去,边走边在口袋里寻找两戈比的硬币,走进电话亭,列娜摘下话筒递给了尤里。
  “他们可能骂你,你怕不怕?”
  “有点怕。”尤里老实说。
  “好了,让我来说,你拨号吧。”
  他俩站着,彼此贴得很近,尤里在拨号时胳膊肘无意中会碰着列娜松软的胸部。
  “塔季扬娜·阿列克谢耶夫娜,我是列娜。看在上帝的份上,您就原谅了我们吧,这全怪我。开头我试穿了几件衣服,也没敢耽搁多久。对,我们现在正往家走。不,不远了,就在‘星星’咖啡馆旁边。”
  列娜挂上了电话,天真地笑了。
  “真棒!我觉得风平浪静了。你妈妈也没有生气,正等着我们平平安安回到家中。”

  晚上,房间里一片黑暗,尤里·奥博林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他感到自己已经情窦初开了。
  几天过去了,列娜和哥哥一起又来做客。这次发生的事情几乎同上次的一样,所不同的是,列娜现在不要求陪她逛那家出售进口产品的商店了,来后不久就马上对奥博林说:“你听我说,咱们出去吧。我们为什么要和他们呆在一起呢?”
  这次,奥博林在列娜到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他语无伦次地向妈妈要了进咖啡馆的钱。他很害怕,担心妈妈会生气,或者比这更糟糕,会挖苦他,说他光知道泡妞,自己连一戈比都挣不到,还要拉人家姑娘上咖啡馆,不知羞耻。但是,情况让尤里大大松了一口气,妈妈非常自然地满足了他的要求,就像应当这样做一样,甚至还用饱含鼓励的目光笑了笑。
  “你已经长大了,我的乖儿子,”她叹口气说,“不知不觉,你已经这么高了。”
  奥博林和列娜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妈妈和叶尼亚叔叔仍旧坐在那里,埋头看图纸和计算,一点也没有责怪他俩。列娜顺路买回来一个大蛋糕。他们一起久久地品茶、聊天、说笑。叶尼亚叔叔讲了关于钓鱼的趣闻轶事,妈妈说了邻居家的小狮子狗贝特西的一些滑稽事。尤里就坐在列娜的旁边,他有时看到列娜冲他一个人笑,感到很过瘾,这种感觉以前还从来没有过。尤里深感遗憾,美中不足的就是爸爸现在没有和他们呆在一起,爸爸还得一个月才能从外地回来。假若爸爸也能和他们欢聚一堂,听听叶尼亚叔叔的令人捧腹的故事,听听妈妈的笑声,爸爸自己也说说外出见闻,这该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啊。
  从来就没有人对奥博林说过,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去爱一位十九岁的漂亮姑娘。不言而喻,这位姑娘的智力发育是正常的。可是在同列娜的交往中奥博林觉得,列娜和他一样急不可耐地盼望着每次的会面。这位姑娘兴致勃勃地同他一起散步,他们有时久久地徘徊在花园小径,有时还肩并肩地漫步在大街上。他们边走边津津乐道地闲聊,谈论一些令尤里感兴趣的话题。列娜有时亲昵地拉着尤里的手,无意中她的胸部碰到了他的胳臂肘,列娜似乎并不在意,可是他却像触了电,一股热流嗖地一下传遍全身,心脏似乎也不再跳动,口干舌燥,脑袋开始发晕,走路发飘。尤里是一个发育正常的小伙子,懂得性知识,可能知道得不是太多,但即便是这样也足以使他明白,为什么头晕,知道姑娘最迷人的地方,是大腿根部和隆起的胸部。尤里觉得列娜虽然身材不高,但是风姿绰约……总而言之,他相信自己的感觉。尤里还没有想到,怎样合情合理地解释这些现象。
  一个月过去了。爸爸从勘探地区回来了。在这一个月里,尤里被单相思折磨得彻底垮了。不知为什么叶尼亚叔叔一直没有带妹妹再来做客。得不到列娜的一点消息和对她的思念之情,使小伙子陷入痛苦和烦恼的泥潭,不能自拔,也不敢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奥博林升入中学以来,他的记分册中第一次出现一些三分的成绩,教练员开始用不满的眼光看着他做练习。要完成杠铃的抓举和挺举,必须完全做到全神贯注、专心致志。而奥博林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老开小差,动作常常失误,运动成绩一路下滑。
  后来,实在无法再忍受了,奥博林就把自己的痛苦向邻居的一位好朋友讲了。他听了不以为然,原来他在生活中碰到的烦心事更多。他是从一个单亲家庭里长大的,从小就亲眼看到了自己的妈妈同各种男人发生的不正当的关系。
  “对,列娜就是想把你从家里带出去,”他用毋庸置疑的口气对奥博林说,“你怎么样,没有出去吧?”
  “她干吗要带我出去?”奥博林不解地说。
  “你连这都不懂?为的是让你妈妈和她哥哥趁着没人的时候,就这么咕咚一下往床上一躺。你呀,太嫩了点,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明白?”
  “你胡说,”奥博林把话从牙缝里挤出来说,“这不可能。”
  好朋友哈哈大笑起来。
  “你说这为什么不可能?你妈不也是活人吗?你爸爸一去就是三个月,她就像一只形单影只的布谷鸟咕咕咕地叫个不停。他们这样做,尤里老弟,很正常。别往心里去。你妈这样也算不了什么,她还知道难为情。我妈可就不一样了,她经常当着我的面把不三不四的男人领回家。你知道吗,我都见过许多个了。”奥博林已经攥紧了拳头,想给这个朋友一拳,让他为说出这种话吃点苦头。可是,奥博林还是克制住了。得先问问妈妈,这是不是真的。奥博林不由得想起,他和列娜在外面玩了很久回家的时候,列娜为什么总要给他妈打个电话,必定要说,他俩现在是在什么地方。难道列娜这样做是为了提前打个招呼,好让妈妈和叶尼亚叔叔计算一下时间,以便来得及把衣服穿好,把长沙发整理好?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卑鄙下流了!
  趁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奥博林走到了妈妈跟前。
  “妈妈,叶尼亚叔叔和列娜后来为什么不来做客了?”
  “叶尼亚叔叔实在太忙,乖孩子。”妈妈很平静地解释说,“我们正忙着设计蒸布机,你也看到了,我常常很晚才回来,要求我们很快拿出一个方案来,我们来不及完成了。”
  “是不是我爸爸再去勘探的时候,你们蒸布机的设计工作也就结束了?”奥博林问道。
  听到这话后妈妈的脸立刻就红了。这使奥博林明白了,好朋友说得没错。这件事也使奥博林从另一方面开始认识到,人家可以轻而易举地就把他骗了,他真是个傻瓜。他在思索,列娜感兴趣的是什么,她好像把奥博林当成用套索拴着的一头小公牛带在身边。上帝啊,他是多么思念列娜,躺在床上经常夜不成眠,回想她的音容笑貌、她的眼睛和那双手。有时尤里还大胆想像,按照他的审美观点列娜的双唇应当怎样勾画。而她……
  即使处在惊慌恐惧和怅然若失的情况下,尤里也没有怪罪列娜的念头。他认为是自己不对,让人家骗了,自己是个笨蛋。但是,今后他决不会让任何人再得手的。

  谢廖扎接连三个晚上都来找奥博林下棋。虽然奥博林感到身体欠佳,但下棋给他带来了不少乐趣。谢廖扎是一个技艺相当不错的棋手,可以看出来,他玩棋有瘾,很熟悉一些著名象棋运动员的布局。总的来说,谢廖扎具有惊人的记忆力,但下棋时的应变能力和临场发挥的水平都不够。另外,他好像很快就感到疲惫了,不能集中精力边下棋边聊天。第二个晚上,谢廖扎走了一着臭棋,错过了对奥博林的棋子“双杀”的良机,结果输掉了这盘棋。
  显然,谢廖扎对谈论畸形早婚和同女人的关系一类话题的浓厚兴趣一点也不次于下棋。今天,刚走了四步他就又谈起了这个话题。
  “您知道吗,尤里·阿纳托利耶维奇,有的女孩子不懂得男女之间可以保持单纯的友谊关系,却觉得发生性关系是必然的。有时不得不同这样的姑娘保持交往时麻烦就大了,这样一来,你就得委屈自己,卖力地迎合她,装模作样,发狂地喜欢她。其实,这姑娘不过看起来顺眼罢了,只想同她保持友谊关系,根本不想同她上床。但是,这如果让她知道了,她会恨死你,这样根本就不会再有什么友谊可言了。您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遇到过。”奥博林点了一下头说,“应当告诉你,如果这姑娘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这样她就算不上是聪明的女孩儿了。对待姑娘们要善于动脑筋,要使她们相信,你经常想念她们。但做起来有一定困难,常有这事那事干扰。约姑娘一起坐坐,聊聊天,这想法不错。想单独同她幽会,可就是没空,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你知道遇到这种情况时有什么好的处理办法吗?你打个电话告诉她,就说自己很寂寞,实在没法再忍耐了。让她挤时间和你见面,你说自己要到什么地方去,然后还要去另一个地方。之间有一到一个半小时的空隙,如果你不太忙,就让我们见见面,我快想死你了。你告诉她在街上会面。你容光焕发地向她走去,拥抱她。同她交谈了一个半小时,向她倾吐肺腑之言,当然是说,你如何如何喜欢同这姑娘谈心一类的话。这就是我要说的。你千万不能对姑娘说,你只想同她交往交往。一定要说,你朝思暮想的就是她。你明白了吗?”
  “她们猜想不到吗?”谢廖扎问道。
  “你的言谈举止合情合理,她们就猜想不到。一般说来,有些姑娘就会成为你终生的朋友。她们要嫁人,要生儿育女,可是你只要给她们打个招呼,她们就来和你见面。当她们碰到问题时,也会主动来找你,让你出主意或者请你参加解决问题。别愣神,该你走了,你把手放在膝盖上已经有五分钟没摸子了。”
  “马上走。”望着棋盘想招的谢廖扎应付说,“您有这样的女朋友吗?”
  “那还用说。比如,我就有一位非常好的姑娘,她叫塔玛拉,我和她是在大学二年级时认识的。我在法律系学习,她在语文系罗曼-日耳曼语专业就读……你听我说话是应该的,可也不能忘了走棋,如果你看不准这种布局的话,我再走四步就把你将死。你看好了再走。”
  谢廖扎阵脚已乱,他也没法掩盖了。
  “果然不出您所料,”他很伤心地同意说,“我怎么就没有看出来?我认输。”
  谢廖扎开始收拾棋子。
  “塔玛拉怎么啦?”
  “塔玛拉?”
  “好了,您就说说在罗曼—日耳曼语专业学习的塔玛拉吧。”
  “哎呀,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们是偶然碰见的,就认识了,这样交往了大约三个月,后来在许多年里我们是朋友。就这些。”
  “您是怎么做到这样的?”
  “很平常。对了,她的为人处世都很像我。这样就没有什么特别好说的。对不起,谢廖扎,我有些累了,想睡觉。咱们就到此为止吧。”
  谢廖扎走了,顺手把门也带上了。

  奥博林躺在被窝里,虽然感到身体虚弱和疲乏,可是很难入睡。心脏像发疯一样猛烈跳动,这种情况,奥博林以前还没有过。这时奥博林又想到了自己的论文。
  通过对自己这篇凭经验写成的材料进行分析,他开始思索应当形成的一些结论。他已经罗列完材料,编配绘制了各种图表,还进行了一些必要的数学计算。剩下的事就是字斟句酌地写好结论,这样,学位论文的第二章也就完成了。奥博林自然又想到,这样突击下去,在新年到来之前写完这篇论文的初稿问题不大,接下来就可以把它交教研室讨论。那么他还有整整八个月的时间,可以根据大家的意见对论文加以修改,理顺文字,弥补缺憾,还要准备好需要交给论文委员会审查的各种证件。到研究生室正式毕业还有不多不少八个月!到时候就可以痛痛快快地休息个够。如果能够利用这段时间同奥莉加相会就更美了。
  尤里·奥博林心想,要是今天就和奥莉加在一起该多好哇。也许后天就又能见到她啦,他做着美梦甜甜入睡。


  娜斯佳在家里等丈夫回来。她提心吊胆,痛苦不堪。
  她不应该把丈夫和弟弟都拉进来帮助解决问题,她没有权利这样做。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娜斯佳也没别的路可走。她想多了解一些关于深蓝色莫斯科人牌小轿车主人维克托·特里什坎的情况,对此能够向她提供帮助的只有阿廖沙和萨沙。
  当然,科罗特科夫也是尽其所能了,他实在没有时间干那么多事情。
  她头脑中又闪过了动用塔拉金的念头,他在莫斯科呆着也是呆着,还不如给他找点事干。但娜斯佳转念一想:在事态还不明朗,她正被审查的时候,她不应当利用杰尼索夫的人为自己办事。
  听到锁孔中有钥匙转动的响声,娜斯佳就急急忙忙向前厅跑去。感谢上帝,丈夫又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娜斯佳,咱们又得买汽油了。”阿列克谢边说边忙着去吃晚饭,“为了跟踪你那个特里什坎,真把人累惨了。不过,我同萨沙已经查清了一件事:他自己开那辆莫斯科人牌小轿车,没有把车钥匙交给任何人。”
  “可见是他本人给我照相的。我倒想知道,我对他有什么用呢?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阿列克谢已经把剩下的一半烧鸡吃完,娜斯佳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刚刚过了五分钟,电话铃就响了。
  “哎,你去接,准是找你的。”丈夫边吃边说,“尤里·奥廖沙有句至理名言‘没有一天不写字’,而我们呢,没有一天不接电话。”
  娜斯佳没有说话。她走进房间,拿起了电话。

  “您休息得怎么样?”男中音关心地问道,“不错吧,挺舒服的,不用每天早晨去上班了?要知道您如果同我保持友好的话,就能够永远过这种好日子。一觉睡到十一点,喝上一两杯自己煮的咖啡,到哪儿去也不用急不用忙。难道您对这样美好的日子就无动于衷?”
  “我关心的是,你们的人为什么偷偷进入我的家动我的微机,”她冷淡地回答,“他们这种行径不会吓倒我,只能激起我的愤怒。你们爱看我发怒吗?”
  对方的沉默使娜斯佳更加警惕。
  “喂!”她招呼了一声,“好心人,我的话你听清了吗?”
  “我听到了,”男中音回答道,“可我不明白您说什么,谁偷偷地进您家了?”
  “我正想问您呢!这伙人采取的方法和你们的人同出一辙。”
  “这是误会。我的人没有接到这项任务。”
  “劳驾,请您查清楚,”娜斯佳强硬地说,“明天向我报告。要不就走着瞧。”

  娜斯佳不客气地摔下话筒,接着就放声大笑起来。
  “你怎么啦?”阿列克谢惊讶地盯着她,“你疯了!笑什么!”
  “哎呀,这里可不是丹麦王国,一切都很平静。我们那位上校听了我说的话,惊讶得连话都说不下去了。可见是他下面的某个人没有接到命令,是自作主张钻进我们家里来的,这样做违背了上司的意志。这次来电话已经是第二次打探了。现在我深信,照片的事准是某个人干的,想得到老头子的赏识,结果弄巧成拙,捅了漏子。老头子想利用这些照片对我严加管束,让我害怕,使我乖乖就范。他的这个小喽啰并不知道老头子的一些重大计划,就擅自行动了。真是可笑之极!”
  “知道吗,亲爱的,你的这种幽默感多少让人感到有点不正常。”丈夫摇头说,“人家给你打电话威胁你,可你倒高兴了。”
  娜斯佳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她面对着丈夫坐在桌子旁边,双手捧着一杯咖啡。由于一些血管出了毛病,她时常觉得浑身发冷,手脚冰凉,她经常这样暖手。
  “我是高兴,亲爱的,因为使人伤心和害怕的时光已经过去了。我高兴,是因为明白了今后我该怎么办。办事达不到预期的效果,比不办这事还糟糕,一个能够避免坏事发生的人,不应当再哭泣和畏惧,而应当快乐。家里还有什么能喝的吗?”
  丈夫看了一下娜斯佳。平常,不是节日,临睡前她不吃安眠药的情况下,也只喝点马提尼酒,但也不常这样。娜斯佳对酒不感兴趣,不喜欢伏特加和白兰地酒,甚至是好酒也不爱喝。除了马提尼酒以外,她爱喝的只有半甜的香槟酒。
  丈夫从小柜子里取出一瓶马提尼酒和两只高脚杯,给每个杯子都斟上酒放到桌子上。
  “为了什么干杯?”
  “为了糊涂。糊涂就是绝顶的聪明,这是人们琢磨出来的一个道理。一架最复杂的机器,有时甚至因为一些糊涂透顶的行为而出现故障。让我们就为这些糊涂行为干杯。”

  天色已晚,片警加夫里柳克还在马不停蹄地奔走。现在他已无力参加全市范围的各种行动了,尤其是像代号“停车场”这样的大型行动更是力不从心。不知是谁头脑发热,起了个代号叫“停车场”的行动,为的是寻找被侦查的汽车。
  已经连续两天了,他同市汽车检查局的工作人员一道走遍了大街小巷,查看所有的汽车停车场和汽车库房。从内心讲他不能不承认,采取这样的行动,通常会有不小的收获。有些被关闭的停车场,常常被不法之徒用做销赃的掩护所。他们把偷来的汽车彻底拆开,给底盘和发动机重新打上号码,改头换面的汽车又上路了。查封这样的黑窝点,能取得骄人战绩。但是,加夫里柳克极不情愿参加这类行动。整天东奔西走,顾不上吃喝,累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他已经年近五十,实在有点吃不消。
  寻找停车场的主人更使他焦头烂额,因为没有这些人,就打不开门。这些人神出鬼没,一会儿说不在家,一会儿又说在家,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他们总用敌视的目光看着他。这帮家伙贪吃贪睡,一有空就想往电视机前的沙发上一躺,马上就神志恍惚,鼾声如雷。总而言之,处理这种事就像碰上了乱线团,剪不断,理还乱。
  “你们这里还有一个大的停车场,”市汽车检查局的一位资深代表说,“我们去检查一下,今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了。”
  加夫里柳克深深地叹了口气,步履蹒跚地向汽车走去,坐在这辆车上的还有汽车检查局的几位工作人员。侦查被盗汽车的办案人员坐上了另一辆汽车。
  他们要检查的这座停车场的确很大,是一个合作社经营的,有自己的洗车场,还有一个汽车修理车间。这里的情况复杂,经常发生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警卫岗亭里有一位门卫,加夫里柳克经常和他一起喝酒、聊天,因此对他的情况很了解,知道门卫手里有一套配制的各个停车单间的钥匙。这样就会省事多了,用不着满莫斯科市去找车主打开停车间了。
  需要查的车子很多,写满了好几页纸。不过,汽车的牌号都输进了微机,并且是从小到大依照顺序排列打印出来的。因此查对一辆车是否属于侦查对象并不复杂,对一下车号就可以了。除了正式的名单以外,还有一份非正式的。这个名单上排列着被盗但还无人发表被盗声明的汽车牌号,不知为什么,莫斯科市的侦查员对这样的车特别感兴趣。
  “停车场”行动刚刚布置下来,对搞好这一行动的要求也提出来了。其中包括要求对两个车牌号格外留意,一个是在车右前门有擦伤痕迹的日古利小轿车的车牌号,另一个是风挡玻璃后面挂着个稀奇古怪小玩意儿的奔驰小汽车的号码。类似这种需要特别关注的汽车牌号单独列了一份名单,加夫里柳克陪同的那个检查小组也有这份名单。但是,指望着一定能把列入非正式名单的某辆车找到,这也是不太现实的。这里就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最初,这份非正式名单在担任检查小组长的侦查员手上,后来名单又转交给了一位代理小组长的交警,他把名单放进了公文夹内。那位组长因需要处理个人的事情,离开了小组三个小时。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在检查的过程中,那个名单有几次从公文夹内滑出来,加夫里柳克最后一次把名单从地上捡起来后,没有还给交警,就把它叠了两下装进自己的口袋里。他心想,这下就比较保险了,不会再掉了。可是半小时以后,加夫里柳克把名单的事忘得干干净净。说句公道话,其他人也没有把这份非正式名单放在心上。
  对停车场的检查是先从修理车间开始的,接着是洗车场。然后他们沿着一个斜坡向上走到顶,随即开始逐个房间很有条理地检查停放的汽车。
  半个小时过去了,加夫里柳克伸手到口袋里摸烟,吃惊地掏出那份折成四叠的名单。
  “哎呀,真是活见鬼!”他暗自骂了一句,“这是怎么搞的,我把它忘了,可是你们谁也没想起来。年轻人,我还得拿好。”
  加夫里柳克打开了名单,按照名单核对了全部汽车,结果什么也没查出来。
  检查结束了。他们走到街上,分别乘汽车走了。加夫里柳克没有跟他们乘车走,他想走回去,因为他家离这里很近。

  加夫里柳克走了半条街后就收住了脚步。他心里很不安,会不会漏查呢?因为在他想起这份名单时,有将近一半库房已经查过了。要是侦查人员寻找的那辆汽车就停在前一半已查过的库房里该怎么办呢?
  加夫里柳克已经浑身无力,肚子饿得咕咕叫。老伴得了重感冒躺在家,狗也没人遛了。它大概也在想:为什么不带它去拉屎撒尿了。这条名叫菲利亚的狗也太可怜了。儿子特意打招呼说,今天他要晚点回来。加夫里柳克答应最晚五点也要去遛一下菲利亚,不能虐待这温顺的畜生,可是现在已经八点半了。加夫里柳克很想马上回家。已经看到家门口了,只有二十来米远了。
  要对得起良心的想法这时占了上风,他转过身来向停车场方向走去。
  “你怎么了?”门卫格里沙大叔从岗亭里探出身子对他说,
  “是不是什么东西忘了?没准你已经带上了?”
  加夫里柳克做了一个很有表情的手势,拍了拍喉咙。
  “是忘了,格里沙大叔。麻烦你拿上钥匙,咱们再到停车间找找。”
  “每个房间都找?”门卫吃惊地问。
  “不用,就头三十个房间。”
  “现在找不到人替我值班,我不能离开岗位,”格里沙大叔一本正经地说,“喏,把钥匙拿去,你自己去找吧。”
  片警加夫里柳克开始重新检查。
  在第六号停车间里,他找到了列入名单的一辆汽车。
  “这可太好了!”他轻松地喘了一口气想道,“这点罪没有白受。我还没糊涂。”
  他把其余的停车间又逐个查了一遍,一直查到上次摸烟时掏出名单后检查的那个房间为止。检查完以后,加夫里柳克又把那张名单装进口袋里。
  “格里沙大叔,第六号停车间现在归谁使用?”
  “我查查。”
  门卫取出一本厚厚的破损的登记册,翻了很长时间,找出了需要的那一页。
  “六号是奥博林的。”门卫肯定地说。
  “他的全名呢?”
  “尤里·阿纳托利耶维奇·奥博林,你瞧,这儿有他的地址,还有电话号码。你要记下来吗?”
  “我记一下。”
  抄下第六号停车间主人的情况以后,加夫里柳克急急忙忙往家赶。

  菲利亚是一条西班牙种的狗,它常卧在楼梯口。现在它饿得哼哼直叫唤。加夫里柳克很快进了家,脱了鞋子,连外套都没脱直接走进妻子的房间。
  “好些了吗?济努莉娅。”
  “没事,”妻子微笑一下说,“好多了。我马上起来给你热饭……”
  “快躺下,别起来,”加夫里柳克连忙摆手说,“我自己来。现在我先把菲利亚带出去遛遛,回头再吃晚饭。你不用起来了。”
  加夫里柳克走进厨房里,掰了一大块法国长面包,又把香肠切成厚片随身带上,穿上皮鞋出门遛狗去了。菲利亚沿楼梯飞快向外跑,就像有一群狼在追它一样。
  过了四十分钟,加夫里柳克疲惫的身体得到恢复,心平气和地坐在桌子旁,桌上放了一盘热汤。菲利亚安静地卧在主人的脚边。电视里正播放一场足球赛,他重新感受到了生活的乐趣。他吃了汤菜和两份烤肉,洗完了餐具,洗净了手,掏出了那份惹是生非的名单。
  单子上每辆汽车旁边都标着电话号码,一旦发现了这辆车,就应当打这个电话通报这辆车的情况。加夫里柳克拿出了那张写有第六号停车间主人情况的纸头,伸手拿起了电话。


  娜斯佳走进位于彼得罗夫卡大街三十八号院的办公大楼,沿着走廊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这种害怕见人的感觉她从来没有过。她在这里已经工作快十年了,这条走廊有时一天要来回走上十多次。可是,今天她觉得自己像是悄悄溜进了禁止她通过的门口,她进来是不合法的。她还感到,迎面走过来的人都知道她不应当再来这里,随时有可能将她从这儿撵出去。然而娜斯佳也很理智地认识到,赶她走是愚蠢行为,停止她的工作只能令人遗憾。虽然这类事情司空见惯,但决不说明是做对了,她不能再进自己的办公室了。但她觉得通过努力,上班也许是有希望的。
  娜斯佳感到来工作不仅是个愿望,而且是必需的。她已经战胜了莫名其妙的局促感,大胆地走进了办公室,已不再理会别人的目光。不知为什么,娜斯佳还是深信,审查她同杰尼索夫的犯罪团伙有联系的情况,市内务总局上下都知道这件事。娜斯佳曾坐在这里夜以继日地分析情况,思考问题,出谋划策。办公室内东西的摆放虽然有些呆板,近似公式化,但她已经习惯,仍然感到满意和舒适。可是,今天一进门她就有一种陌生的感觉,甚至怀疑自己走错了门。
  娜斯佳还没有脱下外套,科利亚·谢卢亚诺夫紧跟着就大步流星地进来了。他扬起头朝着娜斯佳的面颊亲了个响吻。身材矮小的谢卢亚诺夫就像主人一样坐到了娜斯佳的办公桌前。
  “带来了吗?”他很关切地问道。
  娜斯佳点了点头。
  侦查员们已经查明了发生在大街上和公共场所重大犯罪事件目击者的一些情况,娜斯佳和谢卢亚诺夫早就想对这项工作进行深入的分析,但很久以来就是顾不上。两个月前他们终于下定决心干这件事并开始搜集材料。娜斯佳说过,精辟的分析离不开精确的统计。目前这种“精确的统计”意味着,第一,要有足够的素材;第二,要准确无误。他们搜集到了这些重大犯罪事件目击者的家庭地址和工作地点,并把它们标在一张莫斯科市地图上。
  他们把地图铺在桌子上,俯下身子看起来。
  “你看,”娜斯佳开始解释说,“我们可以这样,用带圆圈的数字1表示犯罪地点,最初查明的有十个目击者,也就是说他们要么是目睹了犯罪过程的人,要么是看到了犯罪分子的人。其中四位目击者就住在附近,他们的家庭地址我用数字1标出。还有三位住在莫斯科市的其他区,但是他们的工作地点离案发地很近,他们的工作地点用带方框的数字1标出,案发时他们有可能就在附近。剩下的三名目击者的住址和工作地点都远离犯罪现场,他们看到了犯罪事件纯属偶然,比如说是外出做客路过这个地方或者是别的原因。这些人的家庭地址用带字母C的数字1表示。你能看得懂吗?”
  “嗯,还行吧,”谢卢亚诺夫咕哝了一句,“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你自己来看这里,就能知道结果。我给你举一个很明显的例子:有一桩犯罪案件,案发地点用数字3标出,你看,案发地就在这儿。现在你再看,3都出现在地图的什么地方。这些3零散地分布本市的各个地方。如果标得不清楚,一旦有人问起哪个是偶然碰上的见证人,可能无法马上回答出来。这样对有针对性地找出最有力的目击者不利。什么叫挨家挨户巡视,有些人早已忘了。有的侦查员工作不深入,如果问他,在案发地附近机关工作的人谁去吃午饭了,谁去商店购物或者买香烟了,这位侦查员可能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这里不说调查人员到这些机关了解情况的事了。这仅是我的初步看法。如果我们把这个方案再深入地想一想,很可能会有新的发现。”
  “乱七八糟!”谢卢亚诺夫不耐烦地说,“这不是说我们什么也不会干了吗?都变懒了,是不是?”
  “是变懒了,”娜斯佳赞同地说,“就是目击者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们不想同民警局的人沾边,不愿同警方工作人员谈话。为了找到这些见证人,应当不怕辛苦走遍千家万户和大小机关,苦口婆心劝说目击者,想方设法得到他的理解,非常希望他提供帮助,努力唤起他对受害人的同情心。现在谁还会这样做呢?”
  “这话不错。图上标的各种颜色的圆点是什么意思?”
  “黑点表示凶杀案,蓝点代表严重身体伤害案,绿点是强奸案。”她解释说,“为了能看得清楚,不至于混淆。”
  谢卢亚诺夫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指点了一下地图靠下部分,莫斯科市南区的地方。
  “这里是怎么回事?这不成了性骚扰中心啦?一片绿色。”
  “也许吧。”娜斯佳笑了,“这里人口构成有特殊性,孩子和少年偏多,少年犯罪案件也就相应增多。你再看,这里有大片大片的空地和绿地,没有什么照明设施,开挖的地槽、建筑工地随处可见。是块好地方。”
  听了这话,谢卢亚诺夫马上来情绪了,因为他从小就想当一名城市建设设计师,城市的建设和规划问题至今使他牵肠挂肚。和以前的想法所不同的是,现在多半是从个人职业角度出发考虑这个问题。他理解娜斯佳刚才的话,对此不能漠不关心。
  “我们还要更细致一些研究一下强奸案吗?”他说。
  “是应当更细致些,”娜斯佳同意地说,并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些材料,这是她昨天晚上特意打印出来的,以便同谢卢亚诺夫见面后使用,她了解谢卢亚诺夫爱好地理而且知识丰富,“那些地方都标了什么数字?”
  “109,110,111,86,90。”他边看地图边说。
  “就这么办,标号86的强奸案,被害人——两名十三岁的小姑娘,同班同学。已查明有三位见证人,他们看见,有两个小姑娘和五个小青年向一块绿地方向走去。”
  谢卢亚诺夫在地图上很快找到了三个86,思索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接下去。”
  “一起强奸杀人案,编号90。被害人——一位十七岁的姑娘。五位目击者,有三位看到,她曾和一伙青年人站在一家夜总会的门口,有两位看到,她和这些青年人走出了夜总会。”
  “再往下。”
  “下一个强奸案编号为109,案子发生在一幢正在施工的楼房内,被害人是一名七年级的女生。有八位见证人,他们能够描述四个男孩子的某些特征。他们是在这栋楼看到这些男孩子的。这位女学生不认识这几个男孩子,晚上这个女孩正在街上走,他们走到她跟前,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工地上。一开始女中学生认为,他们同她搭讪不过是讨好她,想同她认识一下。后来由于害怕和天黑她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你说,找到了几个目击者?”
  “八个人。”
  谢卢亚诺夫又低头看地图。
  “不是,数字对不上,多出来一个。”
  “谁是多出来的?”娜斯佳不免紧张了一下。
  “你说已经查明的是八个人。可是这地图上标109的却有九处。”
  “你大概把现场的标号也算在内了。”她提醒他说。娜斯佳从来还没有在数字上出过差错,她统计的数字总是丝毫不差。
  “不对,算上现场的编号就是十处了。”
  “这不可能。让我看看。”
  他们一同看地图,谢卢亚诺夫给她指出九个圆点都标着数字109。
  “这事怪了,”娜斯佳不知所措地说,“我不可能出这类错误。可以这样设想,我可能漏掉某个见证人,少画一个圆点。但怎么会凭空捏造一个地址并在地图上标出来呢?这不是我的工作作风。”
  “咱们还是好好地检查检查。”谢卢亚诺夫提议说。他非常相信,娜斯佳不是漫不经心的人。在她身上还从来没有发现过粗枝大叶的毛病。
  娜斯佳开始将少年强奸犯目击者的地址逐个往下念,谢卢亚诺夫仔细核对了标在地图上的圆点。
  “我已经念完了,”娜斯佳读完了最后一个地址,也就是第八个地址后说,“剩下的是谁?”
  “这个人的地址在大卡缅希基街,塔甘诺克地铁站旁边。”
  “住在那里的会是谁呢?”娜斯佳若有所思地说,“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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