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什么事这么高兴?”
  “没有什么事,目前一切正常,不必大惊小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暂时还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有一件小事。彼得罗夫卡的那个女人在南区分局借过材料,她发现有个案子的证人应当是九个,而材料中只有八个,为此她大惑不解,亲自去分局找我手下人,想把这件事查清楚。”
  “她查清了吗?”
  “你听我说,我的那位小伙子是靠得住的人,他把所有的记录材料都重抄了一遍,里面已经没有我的名字了,永远也不会有的。我的人还把材料让这个女人亲自看过了。她没有发现问题。可是她还不服气,对我手下的人说根据材料在地图上做标记的事,说她把数据输入微机之前进行了核对,然后就把人证的地址用圆点在地图上标出来了,结果她的地图上多出一个圆点。但是,你别担心,她认为,这是她自己粗心大意地把什么地方弄混了。”
  “我提醒你注意,因为你是我不在案发现场的证人,所以你应当警惕,不能出纰漏,不然的话会连累我。”

  虽然在自己居住的城市里还有一些急事等着杰尼索夫处理,可是至今他仍呆在莫斯科,当然这里也有些事需要办,但他决不是为了处理这些事而逗留在首都的。他想亲眼看一看,寻找杀人犯的事怎样收场。
  杰尼索夫去年在一栋楼的第十四层买了一处豪华住所,因此现在用不着再去找旅馆了。他在房间的圈椅上已经坐了几个钟头了,眼睛望着深秋的天空,心中在想,如果是既能抓到杀害莉莉娅的凶手,又能使其免于审判岂不两全其美。他想这不单纯是审判问题,也是为了保住自己。
  杰尼索夫已经知道,由于同他有过交往,娜斯佳在工作中遇到一些心烦的事,她在接受审查,好像莫斯科市内务局还派人飞往他所在的那座城市进行调查,对娜斯佳所说的发生在疗养院的那起凶杀案的情况加以核实。
  杰尼索夫曾问娜斯佳:“我能给您提供什么帮助吗?”
  “谢谢,不需要。”她郁闷地回答,“如果有人向您询问我的情况,什么也不要隐瞒,好吗?我已经对审查人员如实说了,我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照您说的办。”杰尼索夫对她说。

  今天早上杰尼索夫给绍林诺夫打了个电话。
  “你的神丹妙药怎么样了?”杰尼索夫关切地问,“已经投产了吗?”
  “还没有。”绍林诺夫恶狠狠地说,“他们有的地方还没有搞好。不过已经答应了,说马上就能搞好。”
  “答应顶个屁,”杰尼索夫冲着话筒诉苦说,“我们看透了这些空口说白话的人,上过他们多次当了。你还算幸运,借的钱很快就还上了,不然的话,光利息就是很大的一个数!你向我保证说,买了手稿资料后药品就投产,也就是几天内的事。可是现在快一个月了还没有投产。”
  “姨父,是这样的。”绍林诺夫底气不足地说,“干什么事都不会一帆风顺,哪能想到就会办到。”
  “当然,是这个理。”姨父口气和蔼地说,“我有件事想找你帮个忙。我需要一个有侦查能力的人,他有密探工作的本领,非常熟悉莫斯科和整个执法系统的情况。最好还有出国护照和去过西欧两三个国家的签证。你能找到这样的人吗?”
  “我?”绍林诺夫不知所措地说,“姨父,您这是怎么了,叫我到哪儿去找呀?”
  “你好好想想。钱嘛,我不在乎,会给很大一笔的。他拿大头,你的略微少一点,算是辛苦费和中介费吧,同样也不少。这会儿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你看找到手稿资料的那小伙子怎么样,他也可能完全符合我的要求。你就把他给我引见一下吧。”
  “他不在莫斯科,我已经给您说过了,他去找那个年轻姑娘去了,去安慰她,向她解释……”
  “啊,竟有这等事!”杰尼索夫突然冒出一句,“他早就应该回来了。”
  “还没有,至今他不在莫斯科。”
  “你在打马虎眼。”杰尼索夫的语调一瞬间变得冷漠和多疑,“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从你的话里听出来,那姑娘有一笔数额惊人的现金,她考虑到,她目睹和参与了某起犯罪案件,这样回到莫斯科后她认为自己会成为一个危险的见证人,害怕有人要灭口,于是她就躲起来了。你那位小青年已查清她去到哪里,就找她去了,把有关的事情向她解释清楚还要安慰她一番。我说得没错吧?”
  “是这样。”绍林诺夫嗓音颤抖地证实说。
  “后来你从什么地方知道警方正在寻找这位姑娘,你可以设想一下,如果警方有求于她,那么姑娘为了减轻对自己的惩罚,可能同警方接触,向国家制度光荣的捍卫者提供如下情况:第一,关于生活在荷兰的列别杰夫教授遗孀的情况;第二,莫斯科的某位绍林诺夫先生正在盘算攫取列别杰夫发明的专利权;第三,不幸的寡妇将会一败涂地,出卖已故丈夫的手稿可能鸡飞蛋打,什么也捞不着。当然,绍林诺夫已支付给她的一百万美元除外。显而易见,绍林诺夫先生认为这钱花得值,如果他根据手稿资料能使列别杰夫发明的制剂重新问世,那么带来的真正是滚滚不断的利润,他不会从利润中拿出一戈比给这个骚娘们的。你啊,是担心因手稿版权同这个遗孀对质公堂,于是就找我帮忙。在警方正寻找这位姑娘并可能向她提出要求的情况下,让我从中穿针引线,向你推荐一些人,使他们充当干扰警方行动的打手。你的意图我理解得对吗?是不是这么回事?”
  “对,对。”绍林诺夫再次证实说。
  “那么,你说清楚,那位年轻人为什么至今还没有回来?”
  “大概还没有找到这位姑娘。”绍林诺夫犹豫不决地说。
  这一假设经不起任何推敲,杰尼索夫马上反驳:“亲爱的,据我判断他还在莫斯科,也确切知道姑娘在哪儿,否则他没有必要理睬警方的行踪。如果他真不知道姑娘去处的话,那么警方也不会不知道这个情况。这样,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我不知道。”绍林诺夫口气强硬地说,“也许他流连异国风情,决定再住些日子,休息休息。莫非他找到个漂亮妞,跟她上床做爱去了。甚至可能同塔玛拉产生了恋情,她可是一位容貌出众的姑娘。”
  “现在给你说下面的事,”杰尼索夫高兴地说,“你马上把那个小伙子叫到这里来。我有任务向他交代,是非常紧急和十分秘密的任务。我强调一点,按期完成我会加倍付钱。因此,如果你能把这人弄来,并且叫他明天,最好是今天黄昏之前就到达莫斯科的话,你就能因办事尽心尽力得到我付给的三万美元。如果能在指定的期限内乘飞机到达这里,那个小伙子就能拿到一万五千美元。但是,还有个条件是不言而喻的,那就是他必须接受我的任务。假若他只是来了,却不愿为我干事,那他一美分也得不到。我还没有那么大方,为他只是来闲逛一趟花冤枉钱。听清楚了吗?”
  “能不能说说是哪方面的任务?”绍林诺夫怯生生地问。
  “我可以告诉你,是侦探工作。暂时你也不需要知道得太多。快行动吧。”

  在飞机上,萨普林根本无法睡一会儿。算他背运,身边坐的是一位饶舌的女乘客,这位女士四十岁刚出头。她总是盯着萨普林那张有一双蓝眼珠的漂亮脸蛋,用尽浑身解数让他着迷。萨普林没有心思听这位旅伴滔滔不绝地无聊空谈,但是还得逢场作戏地不时点点头,说上一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应付应付,免得让她感到他缺乏涵养。他在思索绍林诺夫紧急召唤他的用意,猜测最有可能的是什么事情。绍林诺夫说事不宜迟,还说如能在一天之内抵达莫斯科,萨普林将得到一万五千美金。萨普林关心的是塔玛拉的事怎么办?但是,既然主人吩咐暂时不要动塔玛拉,呆在这里不也是白白浪费时间吗?他想不如暂时干点别的事情,可以挣些钱。
  萨普林被召回来,事情出现了转折,这对他本人来说也许是件大好事。他根本不想杀害塔玛拉,因为她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他个人的事,她是一位泼辣、有能力、办事认真、乐于助人、不和别人斤斤计较的好姑娘。萨普林之所以接受除掉塔玛拉这件事,纯粹是为了给伊琳娜挣些钱。但是,如果既不触动塔玛拉,又有挣到足够钱的良机,是再好不过了。也许,不准消灭塔玛拉这条禁令要持续很久,这样,萨普林就有充分的时间为妹妹也为自己挣到很多钱。有了钱他可以把卡佳带走,一起去到施塔特那个地方。同伊萝奇卡和列昂尼德相邻居住,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过日子,共同抚养子女,再也不会看到可恨的母亲这条老母狗和她那个歹毒的有鸡奸癖的丈夫了。
  班机穿过云层向莫斯科飞去,萨普林思绪起伏,他已不再想为什么把他紧急召回、怎样挣钱和将领受什么任务的事,心头却萦绕着对卡佳的思念。他发狂地迷恋她,非常想见到她,他无法解脱这种强烈的思念,甚至视自己为痴情的傻瓜。绍林诺夫是否把他要回来的消息告诉了卡佳,这在萨普林心中还是个谜。
  今天早晨,他给卡佳打了电话,从八点到九点她像往常一样平静地同他交谈,她一字未提绍林诺夫准备让他返回莫斯科的事。后来,大约在中午,邮局女话务员的小儿子跑来告诉萨普林,说半小时后沃罗涅日有电话找他。萨普林只同莫斯科的卡佳通电话,他同绍林诺夫的联系是通过沃罗涅日的一个人进行的。
  萨普林接到沃罗涅日那个人的指示,让他尽快到莫斯科,还说了一些条件和要求。
  萨普林本想马上再给卡佳打个电话,但他转念一想,现在打这个电话可能不是时候。根据他平日对绍林诺夫的了解,现在满头浓发的绍林诺夫肯定在卡佳那里等待来自沃罗涅日的消息,那个人会向他通报:叫萨普林回来和向他转达指示的事办得如何,萨普林是怎么说的。
  绍林诺夫现在只能呆在卡佳的住所,别的地方他不会去。萨普林摸透了他的脾气。
  在多莫杰多沃机场,萨普林终于按捺不住激动心情给卡佳打了个电话,他认为这个时候可以打电话了,即使绍林诺夫在那里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他应当说一声已经到了莫斯科,是被召回来的。打个电话很正常。

  “喂。”萨普林听到她谨慎温柔的说话声。
  “是我。”他咳嗽了几下,声音嘶哑地说,“我来的不是时候吗?”
  “不,这儿就我一个人。你已经到了?”
  “是你猜到的还是绍林诺夫事先告诉你的?”
  “当然是他告诉的。他就是用我这部电话呼你接电话。”
  “我能去你那里吗?”
  对方没有吭声,萨普林觉得她沉默太久了,是不祥的预兆。
  “你同绍林诺夫是怎样商量的?”她问道。
  听了这样的反问,萨普林内心很不舒服。难道她仍然珍重同这个满身肥膘的家伙的关系?怕惹萨普林生气,还是不想挑起他争风吃醋?
  “如果这会使你不安,”他干巴巴地说,“我可以给他家里去个电话,告诉他我已经到了。我想,他无论如何会安排我们在你那里见面的,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了,天太晚了,已是晚上九点了。”
  “好,你给他打电话,”卡佳说,“他怎么说就怎么办。”
  萨普林感到卡佳说话很冷淡。他猛地挂断了电话,然后又投入一枚硬币,开始给绍林诺夫打电话。

  萨普林认为卡佳是一个美貌绝伦和贤妻良母型的姑娘,他渴望美梦成真,但现实令他失望。假若他想弄清楚自己是怎样受骗的,那也不需要太多的时间。
  绍林诺夫无动于衷,这好像是第一次,这倒使萨普林警惕起来。萨普林对绍林诺夫精心掩饰的酸溜溜的表现是有精神准备的,可是完全出乎预料,以前那种表现根本没有了。这是因为他一次也没有看到自己遭到绍林诺夫偷偷的白眼,一点也没有听出绍林诺夫冷言恶语的口气。但是,要想让萨普林什么事都揣摩不出,这是办不到的。
  刚进门,还没有说话,萨普林就闻到了一股什么东西被烧焦的气味。现在绍林诺夫为什么变得这样老实?
  “好样的,这么快就赶到了。”绍林诺夫满意地说,“现在卡佳正为我们准备晚饭,我们可以用这个时间打打电话。”
  卡佳同萨普林客气地打了个招呼,接着进了厨房。从她的眼神里,萨普林既没有看出热情和喜悦,也没有看出困惑。真见鬼,这里出什么事了?他一时摸不着头脑。
  萨普林在前厅里稍微磨蹭了一会儿,盼着绍林诺夫进房间去,卡佳从厨房出来给他说句贴心话,可是,他这个举动也是枉然。萨普林听到水开的咕嘟咕嘟声,盘子的哗啦哗啦声,还有锅里发出的吱吱啦啦的声音。从各方面看,卡佳不想抓住时机把事情对萨普林说清楚。萨普林回到房间时,绍林诺夫已经打完了电话。
  “是,他已经到了。当然,按我们商定的办。他准备干。好,我记一下。法律系,刑法教研室,研究生,叫尤里·奥博林。是,是,您为什么需要他?当然,明白。您放心,一定尽快找到他。懂了,再见。”
  绍林诺夫放下了电话,急忙把手中拿的一张纸认真看了看,然后把它揉成团扔进烟灰缸里。这张纸是从记事本上撕下来的,在打电话时他在上面写了些字。这时他脸上绽开了满意的笑容。
  “啊,萨普林,我们就要时来运转了。可是,我想知道他为什么需要这个小伙子?”
  “谁需要,他是谁,什么小伙子?”萨普林问,他没有因为绍林诺夫不明不白的欣喜而跟着高兴。
  “把你叫回来的那个人想让你找一个小伙子。这事要快,越快越好。这个人不知道那个年轻人姓什么、家庭地址在哪儿,只知道是法律系的一名研究生,他叫尤里·奥博林。酬金的多少就看你事情办得快慢了。假若一天内就找到了,你能得到七万美金。要是在一周内找到,只有一万了。明白了吗?”
  “好,比如说,一天内我确实没有找到他,”萨普林一耸肩膀说,“如果只是搞清楚他的地址,你那位熟人未必会出七万美金的高价。从各方面情况判断,这位研究生很可能不住在家里,大概是出逃了。因此报酬才这样丰厚。”
  “你说得很对。”绍林诺夫同意地点点头,“你初步估算一下,需要多少时间你才能找到他。”
  “这很难说。如果他只是不在家,而是去玩女人或者探亲访友去了,三四天就够了。当然,这也很费劲,得从某个犄角旮旯把他抠出来。假若他是逃走或者藏匿了,一个星期也许不够。顺便说一下,如果我需要一个多星期才能找到,那我还能拿到多少钱?”
  “哎,亲爱的,当时就没有说到这一点。”绍林诺夫摇摇头说,“我是把你当成超级专家推荐的,对这样的人才来说一周的时间足够了。你应当明白,如果我不说你是出类拔萃的专家,人家能出这么多的钱吗?”
  “好,谢谢。”萨普林笑了笑说,“如果一周内我找不到这位小伙子,根据您的意思我就拿不到报酬,是这样吧。这家伙准是躲在人不知鬼不晓的地方。您为什么竭力推荐我?您想拿佣金?要从我的报酬里提成?”
  “等等,等等,”绍林诺夫口气缓和了,高兴地笑了笑,“萨普林,别着急!一切并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样。你能找到这个小伙子,不必顾虑重重。一天也好,三天也罢,你要尽力地找。但是得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酬金对半分。”
  “我不明白。”
  “听我解释,我是非常偶然地,我强调一下,非常偶然地知道,这个小伙子是什么人,现在在什么地方,这纯属偶然。雨点打在香头上,实在太巧了。顺便说一下,十分钟前我给这位熟人打电话时,他指使我给你交代任务。我要不要给他说我知道的这个情况呢,心里很矛盾,我可以说,但还是没有说。因为我对你很好,我想给你一次挣大钱的机会。但是,正如你看到的那样,我没有做到真正的大公无私。我告诉你小伙子在什么地方,为此你必须给我一半报酬。你不想对半分,那你就得自己去找,这是你的事。但只提醒你一点,不要忘了你初步计算所需要的时间,结果会怎么样你是知道的。小伙子隐藏得很可靠,别说一周,一个月你也找不到。因而你应当考虑使付出的劳动能得到最多的报酬,一念之差就会少了很多。你同意和我对半分的话,一天你就能找到他,就能挣到三万五千美金。何去何从你要当机立断。”
  “我不理解您的好心。应当把报酬分给您,我不懂这是为什么。我认为报酬归我是天经地义的。但是您凭什么同我分呢?您可以对您的那位熟人说,您能把这个研究生找到。这样,您就可以拿到全部而不是一半的报酬,并把它装进自己的腰包。为什么您不这样做?”
  “因为我的这位熟人比你想得周到,”绍林诺夫说,“他要求把你叫回来完成找人的任务。我说你已经到了。他认为由于缺乏保障,不想把报酬交给你本人。假若你去找他,他把一个信封交给你,你一脸无奈地对他说,你根本什么都干不了,那就愧对他的奖赏。那时我这位熟人自然会想到,如果你这位侦探专家找不到这名研究生,绍林诺夫更不可能知道他在哪里。你要明白,我有自己的许多秘密,有大的,也有小的。我根本不打算胡乱使用它们。其中包括我掌握的这位研究生的情况,我不想把这一事实张扬出去。”
  “有道理。”萨普林笑了,他终于明白了整个计谋的简单情况。
  向来贪得无厌的绍林诺夫总算表现出了应有的谨慎。这样,他用酬金的一半买通了萨普林,让他保持沉默,一旦萨普林同绍林诺夫这位阔朋友见面时,萨普林不能走漏半点消息。可见绍林诺夫同这位熟人之间是不允许有欺骗和舞弊行为的。
  “如果我拒绝接受这个工作,又会怎样呢?”
  “这非常糟糕。”绍林诺夫叹了口气说,“我这位熟人答应给你一万五千美元,作为你在一天之内就开始干这个工作的报酬。你明白吗?也就是说,你必须一天内到达莫斯科,但是,你要是拒绝这项任务,就得不到一万五千美元。他不准备为你的闲逛掏钱,他是亲口这样说的。”
  “清楚了。这样我别无选择了。”萨普林最后说道,“好吧,就这样说妥了。”
  “真是好极了。卡佳,晚餐怎么样了?”
  “都准备好了!”卡佳从厨房里回答说。

  坐在桌子旁,萨普林尽量不看卡佳,以免看到她那张皮笑肉不笑的面孔。从萨普林第一次迈进这座房子的门槛起,他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她这样冷漠。当初他俩一见面激动得难以克制,接着就是疯狂地做爱。以前看到萨普林的时候,卡佳的脸要么容光焕发,脉脉含情,要么焦急不安,郁郁寡欢,什么样的表情都可能有,惟独没有冷淡无情。
  在他们吃完一条炸鱼的时候,绍林诺夫口袋里的BP机吱吱地响起来。绍林诺夫取出来看了一下,皱了皱眉头。
  “我需要去打个电话。卡佳,给我沏上茶,先放在那儿。”
  他走出了厨房,那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萨普林想,应当抓住这个偶然的机会打听一下情况。他拉住卡佳的手并把它贴在自己的脸上。
  “我是多么想你。”他喃喃地说,并用嘴唇去亲她那丝绸般柔软光滑的手背。
  卡佳急忙把手挣开,将空盘子摞起来,准备从桌上拿走。
  “快别这样。”她平静地说,丝毫没有压低嗓门。这多半是对萨普林做出的一种姿态,使他无论怎样都会知道,他是失败者。她说话声音没有降低,她不怕被绍林诺夫听到。这就意味着,她同绍林诺夫之间的所有问题都解决了,而萨普林是多余的人。这是为什么?在萨普林外出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想过吗,我应当怎样做才能使你生活得更好?”萨普林平淡地问,就像什么问题都没有发生一样,“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想到的和你说的事我都应当办。”
  “是的,我考虑过。如果我俩之间能停止任何背着绍林诺夫的交往,这是最好不过了。”
  “为什么这样?卡佳,出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只是我俩的结合对彼此都不合适。我们的关系不能半死不活地拖下去,还是把话说透为好。你需要的是像母亲般的妻子。也许你没有这样明说,但我不是瞎子,我看得非常清楚。而我不需要儿子般的丈夫,那样会使我感到恶心。你希望我像母鸡扇着翅膀呵护小鸡那样保护你,还要让你吃得好,睡得香。我不需要这样无能的丈夫,还得我倍加保护和精心照顾。你明白吗?我讨厌这样。我没有正常的童年生活。我要替母亲照料全家人,照料弟弟妹妹,照顾父母亲。我希望有一个慈父般的丈夫,他心疼我,对我关怀备至,什么事都不用我动手。如果跟了你,我可能跌进被奴役的境地……”
  “不,卡佳,我是答应过你的,决不让生活折磨你。”萨普林急忙反驳说,“我能够很好地照料自己,殷切盼望你和我在一起。”
  “别再骗自己了。”她心情平静地说,“也许,你真的不强迫我做饭洗衣服。但是,你会愁眉不展,伤心落泪,感到痛苦,并要求我安慰你。我不希望这样,这种生活没有意思。”
  “这么说,你决定仍然同绍林诺夫相好?”
  “是,暂时是这样。”
  “暂时,是什么意思?”
  “暂时保持现状,我不准备实现又一个飞跃。好了,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再等若干年,那时我们再来讨论这个话题。”
  “若干年后会是什么情况?等着绍林诺夫把你抛弃?”萨普林突然不怀好意地问道。
  “就算这样吧,他可能很快就抛弃我,也许用不了若干年。”卡佳笑了起来,“我希望若干年后我不会再讨厌当母亲。那时我会心甘情愿嫁给你的,但是,不会比这更早。这就是我目前的想法。”
  萨普林张口还想说几句挖苦的话,但这时绍林诺夫已经回到了厨房里。他们低头喝闷茶,很久无人说话。显然是绍林诺夫怕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闷闷不乐地坐在那儿,陷入沉思。
  萨普林心凉了半截儿,他只想早点离开这里,越早越好。只有卡佳一人好像自我感觉良好,平静而惬意。


  阿尔森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因为聘用娜斯佳的事情遇到阻碍。
  最初他计划,利用她同臭名昭著的黑社会头目杰尼索夫的关系相要挟,使这件事情很快顺利办成。可是后来出现了错综复杂的局面。不知为什么维克托·特里什坎至今没有查清楚,是谁阻挠阿尔森计划的实现,把娜斯佳同杰尼索夫关系的问题报告了莫斯科市内务局的领导。这件事使这老头子感到不安,使他深感不安的大概还有其他事情。情况很难预料,而这些情况又妨碍了特里什坎了解到想知道的事情。如果他一无所获的话,这说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干预了这件事情,这个力量大大超过事务所本身的力量。
  莫非出现了竞争对手?这个问题够他伤脑筋了。
  今天晚上同特里什坎见面后,他们的谈话就是从这个问题开始的。
  “是谁把照片寄到彼得罗夫卡的,查清了吗?”
  “暂时没有,实在遗憾。”
  “为什么拖这么久?”阿尔森皱起眉头不满意地说,“我看不出问题在什么地方。”
  “我正在尽力而为。我想,这个总是会很快就查清。”
  “好。争取更快点。我想知道谁在捣鬼。不然的话我无法正常工作。为了查清同杰尼索夫有关的一段往事,我们放下了整个工作,但是,这不能一拖再拖,否则我们对不起当事人。偷偷进入娜斯佳住所的那帮惹是生非的家伙你找到了吗?我希望,你好好惩罚他们。”
  “阿尔森……”特里什坎吞吞吐吐地说。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没有人承认干过这事。他们发誓说,没有去过她的住所。”
  “真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阿尔森嗤之以鼻,“起初他们跟丢了娜斯佳,她同杰尼索夫进了一家饭店。后来你把他们追问得无话可说,才不得不承认了这回事。现在他们竟不知天高地厚,认为自己比谁都聪明,并且还擅自行动,还天真地认为谁也不会知道。我不明白,在我们的组织里发生了什么?实在不明白!从哪儿来的这帮家伙?谁雇他们的?你们检查了没有?”
  “是拉苏洛夫雇他们来的,”特里什坎说,“这是他分内的事。”
  “特里什坎!”阿尔森第一次提高嗓门说,“你知道什么样的错误最可怕吗?就是认为自己比谁都精明,或者说,谁都比自己傻,都是一个意思。你知道下棋什么时候开始输的吗?亲爱的,决不是在即将结束,你已看到无法挽回的结果时才开始的,而是在你觉得对手不如自己聪明时。只要有了这种念头作怪,错招、漏招就会接二连三,这样就不可避免地要输掉这盘棋。你为什么这样看我?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的一番言论同拉苏洛夫的错误有什么联系?听我解释一下。我不想把这个话题展开说,因为我爱你,我了解你多年了,并且绝对信任你。既然话已说到这里,我就说说。那些人是拉苏洛夫雇来的,这不假,但是,他是根据你提供的情况作出决定的。如果说拉苏洛夫给我们招的人员素质差,鲁莽愚蠢,刚愎自用,敷衍塞责,游手好闲,那么你在这方面也有一定的责任,也许要负很大的责任。但是你还年轻,经验不足,我原谅你工作中的缺点。但对其他问题我不能原谅。你试图取代拉苏洛夫,因此过分强调他的错误的严重性,希望我把你的过错忽略掉。这是不可原谅的,这是一个大错误。你认为,你比拉苏洛夫和我都聪明——你还了解到娜斯佳什么情况?”
  阿尔森话锋转变得急剧而突然,使特里什坎仓皇失措,甚至一下子反应不过来阿尔森在问他什么。
  “您问娜斯佳的情况?”
  “是的。我已经委托你在她身上找找毛病,在什么事上可以抓住她的把柄。你答应检查,顺便说一句,是检查她同自己的领导人戈尔杰耶夫有没有桃色新闻。”
  “我检查过了,阿尔森。她绝对没有问题,是完全清白的。”
  “不可能。”阿尔森噘着嘴,显出一副不满的样子,“你没有认真查找,努力不够。顺便告诉你,拉苏洛夫即将退休,由你接替他。”
  看到特里什坎脸上露出明显洋洋得意的表情,阿尔森也忍不住笑了。当然,特里什坎不过像个大孩子。大概他会想到,这个消息来得很及时,前些日子大家还没有认为要提拔他。拉苏洛夫就要退休了,特里什坎马上就要既负责干部工作,又主管情报工作。换句话说,在办事处里他是仅次于阿尔森的第二号人物。如果他掌管人事、情报两项工作,不言而喻,正是他,特里什坎,将成为老头子当仁不让的接班人。
  “你负责抓干部工作,我们希望,你会干得比情报工作更出色。我再挑选一个人负责情报工作。”
  这话像是击中了要害,打在特里什坎的最疼处,阿尔森也没有料到这一点。特里什坎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你对我的工作不满意?”他声音颤抖地说。
  “怎么对你说呢……当然,世界上没有完人,可是总应当向这个目标努力。你没有查清谁对娜斯佳敲敲打打,你也没有找到她有什么把柄。至今你也没有搞清楚,杰尼索夫为什么同我们耍两面派把戏。你甚至没有办好这件很简单的事情,没有查清我们的人员中谁破坏了工作纪律,私自进了娜斯佳的家。工作效率低,办事拖拉。如果这样继续拖拖拉拉的话,我们恐怕连一件像样的事都办不成。因此,你要挑起干部工作这副担子,干好它。而情报工作,我将安排另外一个人负责。”
  “娜斯佳?”他反应很快地问。阿尔森暗自笑了笑。也许特里什坎担心娜斯佳会超过他,担任更高的职务,成为他的领导人。如果娜斯佳不担任比他高的职务,特里什坎甚至愿意只搞干部工作,而把情报工作让给她管。当然,特里什坎紧张的心情从脸上就能看出,一提到娜斯佳表情就不自然,肌肉就抽搐。不过这算不了什么。他一旦上任就会知道,他需要学习再学习。
  “不,孩子,关于娜斯佳的安排,我已经对你说了,她应当接替我。你原来的那份工作,由拉苏洛夫挑选一个人掌管。”
  “听您这么说,好像您已经充满胜利信心。”特里什坎若无其事地说,他的思想没有产生太大波动,这说明阿尔森对他沉着和自制力的估计是正确的,“您同娜斯佳的谈话有进展吗?”
  “也有也没有,”阿尔森嘿嘿一笑,“从一方面看,暂时她没有小辫子可抓。当然,可以吓唬她一下,但是这个办法效果不大。迫使一个人长期同我们合作只能采取两个办法:使他坚信合作是正当行为,威胁他供出秘密。现实生活已经证明,以肉体摧残相威胁,其效果是短期的。这个人不可能长期配合我们工作。娜斯佳没有什么秘密,至少你试图使我相信这一点。不错,只有那一个秘密,仿佛在你们面前只是昙花一现。但是,从另一方面看,娜斯佳已经开始同我交淡,这是一个不小的进步。她对交谈开始有了兴趣,并且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的。比如前几天,她给我打了个电话,完全不知不觉地像同自己的一个部属那样同我交谈起来。这说明她身上具备一定的想当领导的潜在意识。由于她是一名妇女,并且是头脑清醒的女人,不可能没有意识到,在现行制度下在内务部系统里她永远不会成为领导人。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她是女人。娜斯佳把这种愿望深藏在心,竭力装出一副根本不明白我谈话的意思的样子。但她还是想做领导工作的,在这方面我可以开导她。我将同她谈论她感兴趣的一些事情,她也可能没有察觉这一点,因为我需要把她还没有意识到的那种兴趣培养起来。也许她会对自己感到惊奇,但她开始每天晚上等我的电话,在我没有同她交谈之前不会睡觉。娜斯佳会变得更加依赖我。她同意与我见面的那一天就会到来,这天就是我最大胜利的纪念日。如果娜斯佳同意见面,这就意味着,她将听从我的安排。”


  亚历山大·卡缅斯基“接过”阿列克谢交过来的目标,继续跟踪一辆深蓝色莫斯科人牌小轿车。车主特里什坎将车开进了滚珠轴承厂大街一带,后来在一条昏暗的小胡同内停了车。特里什坎走进一个普普通通的大门里。他在里面呆了大约三十分钟。亚历山大准确地按照姐姐的要求办:没有下车,不到处乱闯,不去打探任何情况。前天他也是这样跟踪特里什坎的,那是在城市的另外一个地区,等了四十分钟。
  他把这个情况向娜斯佳讲述时,她说:“他去的目的好像是要同什么人见面。萨沙,如果再次遇到这种情况,在会见之后不要跟踪他,而要再等等,看还会有什么人出来,看清出来的是什么家伙。”
  因此今天亚历山大没有动地方。他开始沉住气等待从这个普通大门中走出的特里什坎要找的人。
  特里什坎走后有一会儿,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身体结实的小伙子,中等身材,二十五岁光景。小伙子稍微停了一下,扫视了一下胡同,接着坚定地向停在公园旁的一辆崭新的奔驰汽车走去。
  亚历山大暗自盘算后决定,大概还得再等等。小伙子相貌平平,根本不像值得有身份的警员深更半夜来秘密会见的人。
  十几分钟过去了,又出来一位上了年纪的人,他穿着风衣,顺着胡同向路灯照着的一条道从容走去。亚历山大已打算发动车子悄悄地跟上去,可是他改变了主意,稍等会儿,让老头子再走远点。就在亚历山大认为距离已经相当远了,再发动汽车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时候,那个穿风衣的人却走进了一个电话亭。他沉思片刻,随即发动汽车跟踪,从老头子在的那个电话亭旁边开了过去,将车子停在路边。他判断,如果老头子察觉了这辆汽车,担心被跟踪,可能离开这里躲藏起来。
  亚历山大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给娜斯佳打电话。占线。又拨一次,还占线。他向周围看了看,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可以看到从胡同里走出来的那个老头子,同时还不能暴露自己。他总算相中了一个地方,为了到达那个地方,他还费了不少劲,做了许多假动作。在这个有利的地方,亚历山大再次给娜斯佳拨电话,这次没有占线。就在这一刹那间他看到,老头子走出电话亭,仍旧迈着不慌不忙的步子,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缩着脖子。
  “喂。”电话里传出娜斯佳的嗓音。
  “是我。”亚历山大很快回答说,眼睛仍然盯那个虚弱的身影,它时常消失在黑暗中。
  “你从什么地方打的电话?”
  “从汽车里,我现在好像看到了同特里什坎会面的那个人,要不要跟踪?”
  “稍等会儿,他是什么人?”
  “是个小老头,接近七十岁。要不要见机行事?”
  “可以。他从哪儿来的?”
  “我跟踪特里什坎,他进了一个什么机关的大门,在里面停了大约半小时,后来就走了。我在原地等着,看还有什么人出来。一开始走出个小伙子,你知道吗,他长得挺结实的样子,我放过去了。后来这位老头走出来了,他直奔电话亭走去。我急忙给你打电话,可是你的电话老是占线。走出电话亭后,现在这个老头正向一个无轨电车站走去。我要跟踪他吗?”
  “千万不能跟踪。他会立刻发现你的。谢谢你,萨沙,回家去吧。”

  娜斯佳放下电话,喘了口气,定了定神。她猜测,这个人大概就是那位悦耳的男中音。一个小老头,快七十岁了。真狡猾,还挺谨慎。有一次深夜,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竟然没能跟踪住他,让他溜得无影无踪。她做得对,让萨沙回家去了,不要跟踪他。
  娜斯佳赤手空拳不可能把这个事务所搞垮,但是她可以想方设法让事务所的人不再找她的碴儿,这一点她能够做到。这个老头子想同她斗心眼儿,玩深沉吗?她准备奉陪。有一次娜斯佳对他回击之后,他很长时间不想同她再较量了。
  在做出有力回击之前,娜斯佳需要弄明白,特里什坎搞了什么阴谋。他对她和杰尼索夫进行拍照,而这个老头却对此什么也不知道,这可能吗?为什么特里什坎把照片寄到彼得罗夫卡?他是耍两面派手腕还是为某人效力?
  第九个目击者同这些事情之间是什么关系,谁把一些地址从娜斯佳的微机中删除的?

  列斯尼科夫经办了大量案件,其中有一件是国家杜马议员萨马尔采夫被杀案。犯罪嫌疑人的范围很快确定了,但是他们似乎都有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证明材料。列斯尼科夫决定同时在两个方面展开工作:寻找新的犯罪嫌疑人;对现有的不在现场的证明材料像过筛子一样认真复查。肯定或者否定犯罪嫌疑人出具的证明材料,都必须以事实为依据,跑遍全城搜集这样的事实谈何容易。这是一件工作量很大的事情,在这个工作开始之前,列斯尼科夫想到了谢卢亚诺夫并去找他。
  “帮个忙,帮我制定个路线图。”列斯尼科夫恳求说,“这是犯罪嫌疑人的地址,这是案发时他们可能所在的地点。而这又是案发时看到犯罪嫌疑人所在地点的证人的地址。”
  “好说,”谢卢亚诺夫风趣地叹了口气说,“你说路线图怎样绘制,我就怎么办。干这事就像吃美味食品,得自己品尝,要想把图画好还得琢磨。”
  谢卢亚诺夫很早就同妻子离婚了,现在是单身生活,他不怎么会做饭,一提到做饭炒菜就可能触到他的伤心处。他经常食不果腹,因为自己不会做好吃的饭菜,又吃不惯没味道的食物。谢卢亚诺夫把写满地址的纸张摆在面前,甚至不用地图就能正确地把这些地址的方位指出来。
  “你瞧这几个地址,”他用铅笔在四个地址上打上钩,“是在一个区里。我们就以这四个地址为例,看一看怎样走。从市中心去这几个地方非常方便。你看可以从这个地址开始,它在莫舍尔大街,然后再到这里,在米克卢霍一马克莱大街的一个地方,接着去在工会大街的一个地方,再下来向右拐就能到纳希莫夫大街,第四个地方就在这条街上。这个区就跑完了。然后再拐回到工会大街……”
  谢卢亚诺夫很快就为列斯尼科夫画出了最佳路线图,所有需要去的地址都标在上面。
  “这个忙我不能白帮吧?”
  “你想要什么?”列斯尼科夫笑着说。
  “大卡缅希基街上的这个地址是怎么回事?”
  “是一个见证人的家庭地址,这个人在议员被杀那天同一个犯罪嫌疑人一起到城外看别墅去了。”
  “我有件事也请你帮个忙。有一起强奸案或者是凶杀案的一个见证人就住在这条街的某个地方。是什么性质的犯罪我不能断定,但是这个见证人肯定是有的。请你打听打听。”

  伊戈尔·列斯尼科夫终于到了大卡缅希基大街,不过已是黄昏时分。根据谢卢亚诺夫绘制的路线图,这是本区内他应当去的最后一个地方。列斯尼科夫已感到筋疲力尽,肚子饿得咕咕叫。在去找这位戈卢布佐夫的住所前,得先解决肚子问题。他就近进了一家小吃店,食品的花样少得可怜。他吃了两根小灌肠和一根醋渍黄瓜。小灌肠放的胡椒太多,吃起来麻嘴。黄瓜太酸,像是浓醋汁泡的。为了减轻对胃的刺激,这里再也挑不出其他更合适的食品了。列斯尼科夫只有少吃一点,保证胃炎不发作,随后他就心情轻松地去拜访戈卢布佐夫了。
  碰巧这个人在家,他很客气地接待了列斯尼科夫。
  “可是您知道,侦查员已经盘问过我了,”他惊讶地说,“我同德罗兹杰茨基一起出城的事全给他讲了。难道这还不够吗?”
  德罗兹杰茨基是杀害萨马尔采夫议员的一个犯罪嫌疑人。
  在同警方办案人员的第一次谈话时他声称,凶杀案发生的当天他同自己的熟人戈卢布佐夫一起到城外去了。戈卢布佐夫证实了这一情况,但是,现在需要把这件事情再核实一遍。
  “您都看到了,”列斯尼科夫温和地说,“对于我们警方工作人员来说,工作做到这种程度已经足够了。但是您应该知道,被杀害的是一名国家杜马议员,这就是说本案将引起记者们的关注,他们削尖脑袋到处钻,一心想揭露出警方还不知道的情况。因此对于类似的这种案件我们必须搜集大量证据,不漏掉蛛丝马迹点滴情况,不给格调低下的报刊以可乘之机,防止它们说什么‘侦查员没有询问到这个情况、忽略了这一点、对某方面没有注意到’等。我们的工作要细致,经得起检查。您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当然,应当这样。”戈卢布佐夫连连点头,“请问吧。”
  “据您证实,在萨马尔采夫议员被杀害那天您到城外去了,是这样吧?确切地说是哪一天?
  “这是……”戈卢布佐夫回忆了一下说,“那天是星期六,十月七日。”
  “这次出行是预先安排好的?”
  “算不上早就安排的……”他一耸肩,两手一摊说,“外出之前,星期五,德罗兹杰茨基给我打电话说,他准备同我商量购买我的别墅的事。但是他想事先看一看。他问我,星期六同他一起去别墅方便不方便?我回答说暂时还不清楚,只有等到星期六快吃午饭时才能知道。星期六中午十二时左右我才知道,下午半天我没有事,就亲自给德罗兹杰茨基打电话说,可以出去。”
  “您往哪里打的电话?往他家里还是他上班的地方?”
  “往家里。星期六不上班。”
  “好,请接着说。”
  “我们约好了见面地点,我到达起义广场时,德罗兹杰茨基已经在那儿等我了。他坐上我的汽车,我们就出发了。开两台车岂不白白浪费汽油?”
  “这时是几点钟?”
  “我们约好是两点半见面。据我回忆,我是提前五分钟到的……”
  列斯尼科夫再次了解了戈卢布佐夫出城看别墅的情况,时间很快过去了,谈话已接近尾声。列斯尼科夫脑子想的只有一件事,快回家去,早点睡觉。对不在犯罪现场证明材料的取证工作是一项最复杂的任务,要求做到准确,分毫不差。只有将戈卢布佐夫的每句证言同德罗兹杰茨基提供的证据认真比较后,才能确定不在现场证明材料的真伪。在做这项鉴定工作时应当考虑到,诚实善良的人们在对同一个事件提供证据时必定会有出入,但是这种差异不能超出允许的范围。当这种差别太大时,证据的正确性值得怀疑,反之,差别太小或者根本没有差别,这样的证据同样值得怀疑。
  “你们是几点钟返回莫斯科的?”
  “我想是九点左右。我们一起回到了起义广场,德罗兹杰茨基的汽车就停在那里。道别后他上了自己的汽车,我们就分道扬镳了。我说完了。”
  “很好,瓦西里·维克托罗维奇,谢谢您的帮助。现在还有几个同这起案子无关的问题,不知您愿不愿意回答?”
  “请讲。”戈卢布佐夫开朗地笑了笑。
  “瓦西里·维克托罗维奇,您在这个地方住了很久了吧?”
  “对,已经二十年了。”
  “大概您认识许多人?”
  “当然。”
  “有没有人向您说过不久前发生的强奸和杀人的事?”
  “什么强奸案?”戈卢布佐夫真的吃了一惊,“人家为什么应当向我说呢?”
  “请您别激动,”列斯尼科夫急忙安慰他说,“据我们了解,有一位见证人就住在你们这条街上,犯罪事件发生后警方曾立即询问过他,请您注意,他提供了非常有价值的证据,办案人员想再同他谈谈,可是这事难办了。因为记有地址的那份文件竟被这位工作人员遗失了,真是个马大哈。他记得这位见证人住在大卡缅希基大街,就是想不起这个人家的门牌号,也不知姓什么。这太糟糕了!目前,我们寻找见证人的工作正在全城进行,请您想一想,能不能给我们提供点线索。”
  “不好办,”戈卢布佐夫摇摇头说,“没有听说。但是您可以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下,如果我打听到什么消息,就给您打电话。”
  “这可太谢谢您了。”
  列斯尼科夫很快在一页纸上写下电话号码,把纸递给了戈卢布佐夫。
  “祝您好运,认识您很高兴,再见。”

  送走列斯尼科夫后刚把门关上,戈卢布佐夫急忙走过去打电话。
  “他们正在找我!”他对德罗兹杰茨基张皇失措地说,“已经到我这儿来过了。”
  “镇静些,说清楚,谁到你那里去了?”德罗兹杰茨基有些茫然地说。
  “从彼得罗夫卡来的侦查员。再次询问了你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
  “怎么回事?你向他谈情况时,是不是按照我们统一的口径说的?”
  “不错,逐字逐句。后来他还问我认不认识住在我们这条街上的一起强奸案的一位见证人。”
  “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认识。”
  “好,真聪明。你还怕什么呀?你说不认识,谁也不会说认识。这条街很长,房屋院落数不清。不要自寻烦恼了,放心睡觉。南区你那位小伙子把有关的证据都销毁了吗?”
  “据说全毁了。”
  “不错,这事干得漂亮。只要肯花钱就有人办事,有一部名著中好像说过:没有证据就不能定罪。”

  德罗兹杰茨基引用一部著名波兰小说中的那句话,不过是试图安慰一下自己的朋友戈卢布佐夫罢了。
  杀害这位议员不是个人行为,而是集体作出的决定,并责成德罗兹杰茨基去执行。
  他是一个非常有钱的人,但是在组织和安排一些事情上还不够老到。像出具不在犯罪现场证据的事情本应早做安排,提前关照,可是,德罗兹杰茨基给戈卢布佐夫打电话交代这件事时已经晚了,戈卢布佐夫已经同侦查员谈过第一次话了,这时他们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戈卢布佐夫是一位靠得住的男子汉,没有什么坏心眼,就是办事有点漫不经心。
  当时的事情经过应当是,那天戈卢布佐夫正在南区处理个人的一些杂事,他所在的位置正好离犯罪现场不远。他不仅就在犯罪现场附近,而且还看到了纠缠那个姑娘的是些什么样的年轻人。不言而喻,调查的民警已经记下了他的住址。戈卢布佐夫是这起强奸案的见证人,这一事实已经驳倒了德罗兹杰茨基出具的不在犯罪现场的那份证据。他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声称,议员被杀害那天他同戈卢布佐夫一起到城外看别墅去了。德罗兹杰茨基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为了摆脱困境蒙混过关,他只有两个办法:要么改变向警方提供的证据,要么把戈卢布佐夫的名字从警方的文件中消除掉。他认为第二个办法比较好,因为第一个办法没有实际意义。
  既然警方人员已经来到大卡缅希基大街,他们总能逐渐找到这位见证人。警方采取什么样的具体步骤找出这位见证人,不是问题的实质所在。办案人员和其他见证人都可能打听到戈卢布佐夫的住址。假若戈卢布佐夫想脱身,正确的做法是他应当回避,使侦查人员找不到他,可是他没有走。因为第一次谈话时他已经提供了警方需要的一些证据,警方第二次找他的真实用意不是想从他身上了解到更需要的情况,而是检验他两次谈话有没有矛盾,这也许出乎戈卢布佐夫的预料。那部作品中的话当然是对的,然而生活中的真理更准确。
  有一位大政治家根据生活实践而不是按照书本说:“世界上没有不犯错误的人。”这是千真万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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