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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3年第3期

1979年的洗澡(小说)

作者:薛 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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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小琴还是多虑了。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就是这个样儿。初冬的天气,天暗的也早,黄昏时分的小琴坐在灶口烧火,她母亲问她冯金根什么时候回上海干活,难得回来,总该叫他过来吃顿饭的,小琴嗯嗯啊啊地应付着,灶堂内的桑树条火势正旺,熊熊的火光映红了小琴浓眉大眼的脸庞,不一会儿,她感到身上发热,肩膀和背部开始发痒,她想这都是因为自己好久没洗澡的缘故,她搞不懂她往年的冬天是怎么过的,她的背在靠着的墙壁上蹭了蹭。不管过去怎样,也跟冯金根无关,她现在越想越觉得自己脏的难以忍受。这个澡看来是非洗不可了。
  打定了主意事情就好办多了。吃过晚饭,小琴手脚麻利地拎着一篮子碗筷到河埠头去洗了回来,就对母亲说明天要出一趟远门,去看一个中学里很要好的同学,她母亲当是小琴和冯金根一起去的,所以也没表示反对。生产队长敲着铜锣来通知晚上开分田包干会,一家派一个代表,可母亲也要去,“我是半边天!”母亲冲着队长说,队长笑着敲了记铜锣表示肯定。
  家里只剩下小琴一个人。她怕冯金根又会来找她纠缠,就拿了只布鞋底又到菊萍家里去了。
  
  小琴到了茧站门口的码头上,从栖镇到禾城的客轮已经开出了千亩荡口,正在拉气笛呢。小琴扬起手里的书包,狠狠地抽了一下自己的腿。也就是迟了那么要命的四五分钟。如果她不是在走过大众食堂外面时,借着路灯的光亮,看了一阵墙上的宣传画的话,她肯定赶得上这唯一的一班去县城的客轮的。她想自己是真糊涂了,那幅毛主席挥手我前进的画画在墙上已经有好几年了,虽说平时小琴走过一次看一次,今天可是要急着赶轮船的,怎么看着看着就忘了。不过,说实在的,这幅小军画的宣传画,位于小镇最闹的地方,小琴过去的看都只不过瞥几眼,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大清早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那儿,细细地审查画的右下角,毛主席的呢大衣口袋的边上那张姑娘的笑脸。画刚完成的时候,村里的人都说,这张幸福的脸是小军照着小琴的脸形画的,现在这画已有点褪色,说那种话的人几乎没有了,可小琴总是忘不了,上次写信时还问小军为啥要这样?“为了美。”这么简洁的回答让小琴晕乎了好半天。
  身后走过几个喝早茶的老头,留下几声干裂的咳嗽被又冷又湿的晨雾包裹了,吸收了。
  小琴手里装满了替换衣服的书包提醒了她,今天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对自己说,乘不上就乘不上,干脆走着到县城去,反正也不过三个多小时的路程,走走还是很快的。她的脚步一迈开,沮丧的心理立刻甩在了脑后。一会儿,她就出了栖镇,沿着一条两边种满苦楝树的机耕路斜穿过金字圩,天斗浜,翻过了荷花浦桥,小琴才松了一口气。没有遇见熟人,也就避免了向别人解释,大清早的一个人走着去县城到底是做什么。小琴边走边哼起了歌儿,起先声音是细细的、轻轻的,连她自己也听不大清楚。其实小琴是在找一个调儿,等她找准了音调,她就唱出声来了。恍惚中她觉得脚下的平原就像一个正朝着县城移动着的舞台,低低的晨雾一如藏族人洁白的哈达挂到了小琴的脖子上,等她走到了石拱桥桥顶,这晨雾又在她的眼皮底下了。如此神奇的变化不仅仅是这雾,还有太阳。小琴只不过透过柳树丛去看了看两条在农沟里嬉水的泥鳅,等她抬起头时,太阳已经升起到青青的麦田之上,就像一个因为睡懒觉而迟到了的舞台监督,正露着一张红彤彤的笑脸朝她望着,麻雀怕小琴不知道,从不远处村庄边上的竹林里飞过来,在她的头顶上叽叽喳喳地叫着,这叫声盖过小琴的歌声,小琴想唱得再响一点,可突然之间觉得这太阳像个陌生男人似的看着她,心里一感到不好意思,她的歌声就从平原上消失了。
  时不时地,有一二个老人从雾里钻出来,仿佛已在这儿逛了一夜,头发和眉毛湿漉漉的,或是手里拎着篮青菜,或是胳膊下夹了把破伞,影子似的和小琴擦身而过。
  一路上遇见的到城里做点小工的人,到镇上赶集的人越来越多。小琴闷头急走,不觉已过了马厍汇,到县城去的路二分之一已经过了,她才感到有点脚酸,想想到了城里除了冼澡,也没有另外的事可做,买点花布什么的又没钱,于是就放慢了脚步,她就这样慢吞吞地走到庙下桥,庙下桥下的破凉亭还在,她干脆坐在凉亭里的石凳子上,从书包里拿出一块自家做的馒头来吃,不过因为没水,咬到嘴里的馒头太干了,难以下咽,她就把吃剩下来的半块馒头包在手绢里放回了书包。
  几乎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要扭头朝她看几眼,这弄得小琴很不自在。她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馒头碎屑,回头一望,惊讶的小嘴一下子合不拢了。
  小军喊着她的名字,躬起背脊狠命地蹬着自行车。可能是刹车不太好,自行车冲进了凉亭撞到廊柱上,震得有一瓦片掉到小琴的脚边,砸了个粉碎。小琴似乎还怕它撞过来,后退一步,伸手扶住自行车龙头,小军刚才骑得太急了,正张着嘴喘粗气,眼光却一直不离小琴的额头。“这车是你的?”小军嗯了一声,调整了一下自行车的位置,好让后边的人过去,又转过来面对小琴摇了摇头,说这车是和单位同事借的。“你大清早的,到哪里去?”小琴迟疑了一下,身体扭捏着,憋了好久才蹦出一句不告诉你。小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推着自行车走,小琴在另一边跟着,一时间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听说你要结婚了?”小军直楞楞地来了一句。这可不是小琴想听的话,她立刻站在路边不走了。“我也不过是这一次回家,遇见了你的那位,是他跟我说的。”
  小军这样一点,两个人都好像更进一步地明白了冯金根的用意。小军手里推的自行车挤在两人中间,磕磕碰碰地走起路来很别扭的。小军很想说让我来带你吧,可这时候却有点没把握了。其实小琴也意识到了小军征询的目光,她的态度是随他去,她在想自己写给小军的信上的话,如果当着小军的面她是否说得出口?答案是否定的。小琴叹了口气,问小军的单位里有没有浴室?
  “什么?”
  “你是说洗澡?我们学校里有一个浴室,一三五教师洗,星期二星期四学生洗,你问这个干什么?”小军不明白了。
  小琴看了小军一眼。他比在村里干农活画宣传画时,皮肤要白了嫩了许多,这是不是和经常洗澡有关呢,小琴怕一问他,那她今天去县城做什么事情就要露馅了,所以低下了头,把鼓鼓囊囊的书包从身前移到了身后。
  “冬天能到浴室里去洗澡确实很舒服的,昨天到娘姨家喝好喜酒回来,我爹非要我帮他挑猪灰,弄得身上脏透了,晚上我想叫我妈烧一锅热水洗洗,反倒被我爹臭骂了一顿,今天回到单位就去冲个澡。”一听到脏字,感觉中就好像是在说她似的,小琴停下脚步,说那你快走吧。
  “还是我俩一起走,我骑车带你吧。”
  小琴笑了笑,领了他那份心意,却坚决不同意,小军也只好自己先走了。小琴呆立在路边的草丛中,目送着小军的背影,竟然有了一种了断什么的轻松,她心里说自己是再也不会给远去的这个骑自行车的男人写信了,有很多事情比写信更紧急、更重要,比如洗澡。
  进了县城问了三四个讯小琴才找到位于北湖饭店后面的东方红浴室。小琴在窗洞口买了票,紧走了几步,刚想撩起一个脏得像抹布似的布帘子,却不料卖票的老太太追了出来,喊叫着干什么干什么,小琴猛地刹住脚,一抬头正好看见布帘子上方那一个大大的男字,圈在红漆画的圆圈内,她的脸腾地红透,双脚像生了根,立在那儿动不了了,这时从布帘子里钻出一个头发胡子湿漉漉的男人,差点一头撞到小琴怀里,小琴三跳二跳躲到卖票的老太太的身边。老太太的一声闺女让小琴定了定神,为了避开面前走过的这个男人的目光,小琴回头冲着老太太笑了笑。
  “闺女,从农村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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