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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3年第6期

多宝路的风(小说)

作者:黄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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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锵当然是要送乐宜回家的啦,那么晚;耿锵当然是要把乐宜送上楼的啦,那么熟;耿锵当然要进门喝刚才在车上聊到的百合薏米汤的啦,那么好;耿锵当然是要抱抱乐宜的身体的啦,那么小;耿锵当然是要亲吻乐宜的唇的啦,那么想;耿锵当然是要和乐宜睡在床上的啦,那么爱。都做了。照耿锵后来的说法就是,顺便都做了。
  耿锵冲破了乐宜的生活,将乐宜逼到了一个潮湿的胡同里,乐宜当时就有一种熟悉的绝望,兜兜转转,乐宜又回到了那个青石板的小巷里,逼仄的,黑暗的。原来,多宝路以及多宝路的岁月,真的是随着乐宜的那一个回眸被刻成了一枚“田”字形的玉佩,贴身挂在了她的皮肤里,在挤压和揉搓之下,硌得她一边疼痛一边欢愉。
  疼痛和欢愉对于乐宜的表达,还是像她的五官一样浅淡,耿锵就趴在她青白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变化。这个女人,也许真的是任何的开端和结局都不能影响到她,她品味生活是她自己的品味,她咀嚼痛苦也是她自己的咀嚼。但是,耿锵在结束的那一刻,很明显就感到那一股热的流淌,是她的身体无论如何也难以隐瞒的信号。红色的信号,在十字路口被指代为禁止,在香港台的电视里挂在屏幕右上方表示暴雨警告,在世界杯的裁判手里是罚出局的告示,而在这里却是一种幸福的表述。
  
  “乐宜,出去要带眼识人,不好轻易上那些麻笠佬的当啊。”
  不知道耿锵算不算是妈子说的那种“麻笠佬”呢?实际上乐宜压根不敢把耿锵带到多宝路去,她很清楚上了耿锵的床就等于上了他的当,这个当她是甘心上的,因为她让自己被耿锵逼到那条潮湿逼仄的小巷里的时候,薏米在锅里,咧开了嘴巴,她的心里,也同样咧开了嘴巴。
  “妈子,我在外边过得很开心,有空回去喝你的汤……我自己?有啊,天天都有煲汤,有啊,有放薏米啊……妈子,我要收线了……”
  乐宜的电话刚一放下,她的情人就把她带到了快乐的浪尖,她都怀疑,妈子刚才跟自己通话的时候,有没有听到耿锵在她身上急切的声音。
  乐宜从喘气的声音里,隐约听到了一阵阵青石板的哒哒哒的声音,节奏的快感,带来了双重的快乐,她要相信那就是快乐,她的快乐,跟多宝路的快乐。
  
  运动就在家门口
  
  耿锵下班回到天河公园旁边的家。一掀开窗帘,满眼的绿树,虽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但树毕竟是树,只要长在那了,天再黑,也改变不了给耿锵那种绿色的感觉。只要耿锵从公司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掀开窗帘,看树,再晚也要看,就算晚到树和夜色已经分不清楚了,耿锵还是能把自己想象成在绿色的包围底下,就像回到了童年时候在河北的农村的山坡上。这就是耿锵为什么要买下这套房子的原因。买的时候,这房子正在热卖中,说什么都不打折,但是耿锵咬牙就把它买下了,而且还不偏不倚的是九楼。多一层少一层都不干,为什么?就因为九楼的阳台正好伸手可以摸到公园里的一棵相思树的树顶。为此,耿锵老婆还跟耿锵发过脾气,耿锵涎着脸跟他老婆说,除了这件事听他的以后什么事都依她。耿锵老婆拗不过,还是咕哝地说了一句,这树有一天肯定会长得超过我们家阳台的,难道你就跟着这树一层层往上搬不成?耿锵认真地说,它真要噌上去我就掐断它。搬进去后耿锵总是没事就探出手去摸那相思树顶。一年过去,相思树果然就长了上去,耿锵掐也掐不住。后来耿锵就无奈地每天掀开卧室窗帘看树了。
  耿锵是透过公园里的那些树叶缝隙间看到他老婆的,看到他老婆吭哧吭哧地从这个缝隙跑到那个缝隙,九楼的高度看下去人就小了一匹,他老婆像是卡通片里的那个肥胖的被捉弄的厨娘一样。耿锵张口叫了一声——蔡晴!
  楼下的那个女人当然听不到有人叫她,更想不到有一双眼睛就在楼上透过树叶追着她看。她正在积极地实行——运动就在家门口!进入夏天以来,因为大量的上一季的衣服已经撑不下了,所以迫不得已每天下班回来后,锅里放了米就到楼下天河公园跑步运动减肥。
  天河公园旁边的家。这在他们公司的同事经常拿来作为榜样的口号,好像耿锵来广州,整个就成为了一句广告。是啊,这个城市,几乎每走一步都是听不出籍贯的普通话,而这些操着普通话在这个城市的肚皮上自由穿行的人,高矮胖瘦,自己肚皮里的故事也只有自己知道了,这里的人从不会去问你的肚皮里的事情的。
  耿锵看着自己的老婆躺在卧室的地毯上,一上一下地做着仰卧起坐,肚子上的赘肉一收一缩。减肥就好像在广州挣钱一样,瘦了胖,胖了瘦,钱挣了花,花了挣,又更像人呼吸的动作,呼了吸,吸了呼,是比任何事物都要快速的新陈代谢。
  嘶嘶嘶,嘶嘶嘶……
  这是耿锵熟悉的声音,高压锅在厨房孤单地喷出气来引起人的关注。这声音在耿锵听来并没有一些家居的温暖,反倒带来了一些烦躁。
  “去,看看,我,煲了冬瓜排骨汤……”老婆气喘嘘嘘地说,还没有完成的仰卧起坐使她满脸涨红,像老家冬天里的冻柿子,扁扁,圆圆,红红。
  “哎呀,够了,做不做都是一个样,肥死拉倒。”耿锵很不耐烦有人在他看树的时候打搅,事实上,几乎每次耿锵看树的时候都会被老婆这样那样的事打搅。他终于耐不住了。
  那边没有动静,似乎被耿锵的异样震住了。他耿锵是什么?他耿锵是从不跟老婆脸红的,是个只拿大主意不顾小细节的好男人啊。
  半晌,那边的声音从耿锵背后响起,很近,气息已经挨近耿锵。
  耿锵觉得脖子热热的,还带着响声。
  “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嫌我肥,嫌我丑,嫌我老?”
  不出耿锵所料,女人快到四十的时候,蚂蚁也变成了大象。这就是耿锵平时不爱跟老婆争论的原因。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没有争论,是因为逃避,逃避就说明忍耐,忍耐就总会有爆发的一天,像厨房里的高压锅,在沸点的时候,还不断加热,里边干了,就爆炸出来了。耿锵就是那只嘶嘶嘶响出信号的高压锅。
  “你要不肥你犯得着那么折腾?”
  “我折腾?啊,你,你倒是说说看,我,折腾,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让你,看着好,看着顺眼?是啊,哈,反正,你横竖看,看我不顺眼,我他妈,他妈,折腾干嘛?”因为消耗太多氧气,老婆说话已经失去流利。
  耿锵不吭声。女人像一头牛,红着眼,红布掀开了,就要用角乱撞。
  老婆一直在为耿锵那两句石破天惊的话闹着,闹着就逐渐调整了体力。
  呼吸正常了。
  耿锵走到厨房看那煲冬瓜排骨汤,这是他们耿家的例汤——高压锅煲冬瓜排骨汤。
  “耿锵,你可是从来只说我有点胖,从没有说我肥的啊!”
  喝汤的时候,蔡晴平静地看着耿锵说。
  耿锵嚼着一根软骨,用汤勺在清清的汤里舀过来舀过去。
  在耿锵和蔡晴共同的老家里,胖这个词是用来形容人的,肥却是用来形容动物的,譬如猪这类的动物。
  耿锵几乎忘记了,因为在广州这个城市的语言里,肥胖是从不分家的,人也是肥,猪也是肥。
  “好了,好了,别咬文嚼字了。要算起来,你这锅汤也不能说煲,只能说是煮,又不是不知道这里的人煲汤,那是要把砂锅放在慢火上熬上四五小时的,你这半小时的汤,那也能叫煲?”
  “你……”
  看到老婆气结,一头大象眼看又要窜到饭厅里来了。耿锵立即噤声,息事宁人地把汤喝得响响的,欢欢的。
  耿锵知道,他老婆最喜欢看到他这副样子,能把煮得很粗糙的近乎难吃的菜吃成了龙肉。广州有什么好?每逢耿锵反问那些羡慕他在广州的老家人时,他们最起码都会说——吃在广州啊。当然并不是指在广州吃他老婆烧的菜,是广州那些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那么旺的酒楼食肆的菜。想到菜,耿锵还想对他老婆举例说,除了煲汤和煮汤的区别以外,广州的“一碟菜”和“一条菜”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意思,前者是饭桌上能搛起来吃的菜,后者是躺在床上用来吃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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