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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3年第6期

多宝路的风(小说)

作者:黄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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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耿锵没有举后面的这个例子。凡是涉及女人的话题,在快四十岁的女人面前都最好扮无知。
  
  实习老婆
  
  乐宜很快当上了一个实习老婆。
  下班后就回家买菜,从菜场隔几天拎一束百合,约摸着花开了,耿锵就过来喝汤了。乐宜每次都给耿锵煲不同的汤喝,虽然不同,她照样不忘记在每种汤里放下一把薏米。
  耿锵说,吃爱吃的菜,做爱做的事。
  每周几乎是一个固定的时间,下了班,他们都在重复着这些吃菜、做爱的事情。
  “小妇人”,耿锵经常这样唤她,乐宜听了蛮得意的,她甚至觉得耿锵已经完全不可以离开她了,是啊,他有什么理由离开她呢?她管住了他的胃,也管住了他的心。
  那么自己呢?
  自己会不会有一天离开耿锵呢?耿锵也问过她。她真的没有想过,她是那种对自己没有长远打算的女人,她实在缺乏对未来想象的能力,她在多宝路住了二十五年也没想到自己会离开多宝路并且成为一个别人的男人的女人,成为电视剧里有一阵经常演的角色,刚开始遭人唾弃,后来逐渐接受,最后带着同情,无可厚非却无能为力,现在干脆就不再讨论这个伦理问题了,菜照吃,爱照做。城市这么宽,为他们两个开了一扇窗一扇门,只要还愿住下去就住下去,哪天想起要退房了,就搬开。不像多宝路,出出入入背靠背,多一人少一人总是誓不两立般。
  “到时再说。”乐宜淡淡地回答耿锵的问题,就好像一个房东问一个住客要住多久,住客没底地敷衍着。她看得出来,耿锵很喜欢她这样敷衍,这种没有结果的事情,当然是过得一时算一时,难得女人浅淡。
  总之是住不久的。
  
  乐宜一个人在商场逛。
  二楼是男装部,这是乐宜从不光顾的一层,这一天在电梯的拐角处人特别拥挤,好像是一个名牌在促销。乐宜经过的时候瞄了一眼,正准备要走开,一个女人拿着两件衬衣拉了乐宜一下,问她,唉,小姐帮我参考一下,这两种颜色哪种好看?乐宜停住了,女人跟自己差不多年轻,拿着一件蓝灰色一件墨绿色,有些惆怅地在乐宜面前扬起来。乐宜指了指墨绿色,说,这件好,那件像做保险的穿的。女人醍醐灌顶般笑了,有个小酒窝,很甜蜜地向乐宜道谢。
  离开那个女人,乐宜就鬼使神差地逛起了男装部,并且鬼使神差地为耿锵买了一件冰丝的T恤,宝蓝色的。付款后,服务小姐给她装盒子的时候,积极地告诉她,放进洗衣机洗的时候,一定要用洗衣袋装起来。为什么?这样就不会被你的那些文胸扣之类的东西钩出丝啊。乐宜心里笑一笑。脸上照样平淡地向小姐道谢,然后拎着盒子上三楼女装部,琳琅满目简直跟男装形成强烈对比。乐宜没有了试衣服的心思,站在一个被脱光了衣服的假模特面前,高高的胸脯,细细的腰,滑得发亮的“皮肤”,让她产生一种想伸手抚摩的冲动。接着她的身体就有了一种被抚摩的感觉,一双细心的手钻进了她的皮肤上。
  商场放着轻柔的BLUES,香水已经到了尾声,乐宜有逃离的迫切,逃到另外一种肌肤里边去,逃到另外一种温度里边去。
  薏米在汤里翻腾,白色的没有止境地翻滚着,然后使劲地要沉到底,沉到看不到空气,看不到水分的底部。
  “小姐,要看MODLE刚才穿的衣服?”
  差点窒息的薏米,被一个大勺子打捞了上来。
  模特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穿上了一套新的衣服,胸脯顶得高高的地方别着一朵小黑缎花,张大了嘴巴对乐宜笑。
  离开了商场。给耿锵发了个短信,她希望他来陪她,在这个他应该陪老婆的周末,她不识相地要他离开她来陪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她想他了。乐宜从来不干这些犯规的事情,这两年多来,乐宜和耿锵心照不宣地遵守着这样的规则,节假日互不联系,电话和短信都不可以。
  当然,乐宜的短信是发向了宇宙。
  当香水已经荡然无存的时候,乐宜重新给自己喷了一点三宅一生,换了另外一套衣服。她给妈子打了个电话,妈子拿起终年摆在五斗柜上的电话,接电话前总是先长长叹一口气,扯扯衣角。这些,乐宜几乎在等待电话被妈子拿起的时间里都能想象得到。
  约妈子出外面吃饭却是头一回。妈子说今天自己眼皮跳了一下,就知道有牙祭可打了。乐宜听到电话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定是妈子的香云纱碰到电话线了。
  妈子说到东山酒家吃吧,那里的下午茶茶位免费。
  乐宜相信妈子对东山酒家一定像她对耿锵一样,当然这样的比喻不恰当,但实质上是一样的。开始是习惯,后来就吃出感情了。自从豆子去世以后,妈子每周都会去一次东山酒家喝下午茶,从多宝路转两趟公共汽车到东山,说是方便顺路那绝对是假的,或许妈子图的就是那种转弯抹角,妈子说一块钱可以从起点坐到终点,有那么便宜的游车河吗?所以她就花两块钱从两个起点坐到两个终点。什么河都游完了。东山酒家的老服务员都会在妈子来喝下午茶的那个下午把一个固定的位置留给妈子,反正客少,举手之劳。乐宜对耿锵也是那样,每个周四晚上,在家里摆多双筷,留个位子给耿锵,消磨掉一个追本港台粤语长片的夜晚。习惯和感情就像是上唇和下唇,不动的时候声色全无,稍微一动,谁也离不了谁。
  她和耿锵,谁是上唇?
  谁是下唇?乐宜终于明白妈子为什么要山长水远地来东山酒家喝一趟下午茶了,跟公共汽车无关,跟免费茶位无关。
  当乐宜和妈子坐定,还没上茶,就听到在龙凤桌那边传来了一声声清唱的粤剧女声。没有伴奏,没有和音,声音就穿过了茶客的声音和杯盏碰撞的声音成了一枝独秀。乐宜望过龙凤桌那边,就看到一个高瘦的女人独自坐在一张桌边,由于桌子摆在高出的一个台级上,所以只要朝那个方向看,都能看到这个女人。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什么人看过去,推着烧卖拉肠的车仔照样穿来往去,咨客照样掠过这个女人带着自己的熟客,加水换碟的服务生因为下午的缘故无精打采地走来走去。没有人为这个坐在桌边唱粤剧的女人精神一振,除了乐宜之外。
  “次次她都在这里唱的啦,没什么奇怪的。”
  “她专门来这里唱?免费?”
  “当然免费啦,唱得那么死难听,还要给钱?不收她钱就偷笑了!”妈子熟练地转着杯碟在洗。
  “为什么在这里唱?”乐宜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远处的女人,那个女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某一个地方,不知道那个地方有着什么。
  “不在这里唱在哪里唱?这里才给她这么大声唱啊,叫她去什么湘菜馆、东北人家这些地方唱,早不被轰出来才怪!”妈子什么时候懂得那么多菜馆名字?这些都是耿锵经常带她出入的饭店,那个东北人家,上一个红烧鱼由一群人端进来,像进贡一样隆重,把鱼放到桌上就集体拍着手用东北话大声喊着些祝福的话。耿锵最喜欢点这道菜,他说够气派够热闹,每次乐宜都听出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不知道有什么好听的。确实是,如果这个唱粤剧的女人坐在东北人家,大声地唱着大戏,马上就被当神经病赶出去了。
  “她真是有神经病的,听人说,她从小在西关被嫁到东山当童养媳,等到那个男的长大识性以后,好日子要来了,谁知男人却离家出走,听说跟一个湖南妹跑了。没子没女,连女人都还没做成。每天就穿成这个样子到茶楼来唱粤剧。你看出她多老?”
  乐宜看不太清楚,听声音的气息,一定有些岁数了。
  “七十有多啦!”
  乐宜吓了一跳,那个穿着一身火红的旗袍的女人,居然七十多岁了。
  “所以说,西关的女人就是与众不同的,连个癫婆都靓过人的。”妈子得意。
  女人的粤剧实在唱得不好,歌词却记得准准的,翻来覆去唱那两段:《紫钗记》、《女驸马》。乐宜本来就不喜欢粤剧,声音拉得长长的,好像老是被人欠了十万八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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