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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4年第2期

视觉文化·历史记忆·中国经验

作者:李欧梵 罗 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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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迅描绘的那张幻灯片好像电影里的一个特写,他甚至在文本中把整个事件也处理成一个电影式的特写。鲁迅很厉害,他是故意把他的经验变成一个具有震撼力的画面。是不是真有这张图片已经无所谓。我认为《呐喊·自序》本身就是一部小说,根本是造出来的。其实任何人回忆以前的往事,还不是有营造的成分?哪有可能把这个过程记得清清楚楚的?而且在当时的情况下,鲁迅一定要把这种震撼力压到他的读者身上。所以他一定要在文本中造出这个画面来。
  在这一点上,我就对美国学者包括周蕾在内,都有批评。他们研究的背后还是美国理论。周蕾一看鲁迅的文章,理论就来了。鲁迅既是“男人”,又是“文学写作者”,还是“中产阶级”,正好和流行理论对得上,于是正好打他一下。那按照她的说法,鲁迅应该去专门拍电影吗?难道说所有的人都去拍电影吗?不可能嘛。第一个,当时的电影技术不够发达,第二个就是中国没有像本雅明这样的人,鲁迅可能是有一点,他是很重视视觉经验的,但重点还是在文字上;第三个就是当时的文化环境,鲁迅讲的很清楚,中国的文化毕竟依靠文字媒体的。这和非洲文化不一样。非洲文化整个是口述的传统。最近托妮·莫里森(Toni Morrison)写的作品,完全是口述的传统,你照样可以用上一大堆理论。
  所以,我现在就盯住一点,就是要找那个作为中介的东西。你要研究中国现代的文学史、文化史,就要研究1900年到1917年的视觉文化:报纸上的印刷图画,摄影技术的引入,电影的出现和小说文本中出现的摄影、电影以及在写作技法上如何受到新视觉技术的影响……这一系列的因素是依靠什么连接起来的?这里面的包含问题很有意思,值得仔细研究。这个中介最主要的来源在哪里呢?我觉得不是五四,这一点周蕾说对了,而应该是鸳鸯蝴蝶派,他们讲电影的很多。
  
  “跨媒体”的视觉经验
  
  罗:从鲁迅的“幻灯片事件”回溯到“鸳鸯蝴蝶派与电影的关系”,我们谈话的方向很符合你所说的“向前看,往回走”(笑)。从晚清到民初,中国现代视觉文化的发展变化和技术性因素密切相关。因为有了石印技术,导致《点石斋画报》的出现,使得画报开始流行;随后,照相术的引进进一步改变了人们对于图像的理解和真实的想象;最后是电影,创造了一种全新的娱乐形式和视觉经验……但最初拍电影依靠的是编演“文明戏”的那些人,被人看不起,这当然有视“戏子”为低贱行当的偏见,不过,当时电影的格调的确不高。这种局面之所以有所改观,是因为鸳鸯蝴蝶派文人的介入,这才使得电影慢慢成为都市流行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一个显著的标志是包天笑1924年被明星电影公司邀为剧本作者。一直到1933年中国共产党“电影小组”的成立,左翼电影兴起,鸳鸯蝴蝶派主导电影的格局才得以改变。以前以左翼和新文化的立场来叙述电影历史,自然对这一段持否定的态度,柯灵的那篇《试为“五四”和电影画一轮廓》就很有代表性。其实即使是左翼电影,也在技法和程式上大量吸收了鸳鸯蝴蝶派电影的因素。
  李:这里面我们可以再做得细一点。就是鸳鸯蝴蝶派文人到底是怎么样介入电影的。一方面像包天笑、周瘦鹃那样替电影公司写剧本、写文章;另一方面就是翻译美国电影,今天还可以看到,许多早期美国电影在中国都有一个很“鸳鸯蝴蝶”式的名字。但是,现在我们可以把西洋理论用进来,看看他们怎么对待电影这种新的视觉艺术和文化样式的。据我所知,鸳鸯蝴蝶派一开始和电影接触的时候,主要还是讲故事,讲拿破仑的情史什么的,把电影和他们写的东西混在一起了,电影只不过是一种视觉手段,通过它来讲一个故事而已,而不是把电影作为一个视觉的艺术。但就是在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开始把说故事的方式,转变为视觉性的呈现。我现在发觉,在鸳鸯蝴蝶派的小说里同样也有“看”与“被看”的关系。有一篇很有名的小说,周瘦鹃写的,名叫《对邻的小楼》,就是说一个人在那里,邻居有一栋房子出租,他可以看到对面房子里面人的行动,一会儿是一男一女来幽会,后来换成一对小夫妻,后来又有别的关系,完全不能确定,整篇小说颇有些希区柯克电影《后窗》的风格。我看了以后大吃一惊。一个捷克学者抓住这个不放,说你看出现代性来了。我说不是,她说是。且不说是不是现代性,这样的写法你说它是怎么来的?我猜想,这个可能和当时看电影有关系,就是一种对于视觉的觉醒,写小说时不自觉地就用上去了。中国传统小说是没有什么镜头感,必须有了电影以后才能在文本中催生出视觉性的效果来。如果研究起来的话,这里面的关系够错综复杂的了。在具体研究的过程中,我常常强调理论应该像灯光一样照射进来,一照,可以看出很多东西。当然,如果不做具体研究,只亮几盏理论灯光,恐怕照来照去还是这几个样子。
  我现在做的就是,早期的中国市民阶层——自然包括鸳鸯蝴蝶派——怎样描述都市现代性和都市文化的形象?这牵涉到一个很重要的报纸的功能。如果你对这个问题有兴趣,要细读本雅明那本很厚的“ARCADES PROJECT ”,哈佛大学出版社出的。我发觉本雅明看的书真多啊,什么书都看,侦探书看,二流法国小说也看,看了以后可以用到研究中。我们照样可以用本雅明的方法来研究晚清民初这一段。这样展现出来的形式就很复杂了。我得出的一个小小结论就是,报纸在柏林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当时柏林报纸的作用是什么呢?它为都市画了一张地图,既是都市生活指南,又是都市新知指南。都市与报纸的关系可以说是相得益彰的。现在西方研究柏林的有好多书,譬如克拉考尔(S. Kracauer)的那本《群众的装饰》(The Mass Ornament)就很好,讲跳大腿舞和机械的关系。当时柏林的电影也很了不起,有一部电影叫作《城市交响曲》,讲一个都市从早到晚的生活。我上次在港大教书的一个最大的收获就是,跟我同时教书的那位教授是一个默片专家,他不懂理论,但是他有很多电影。他放映以后,就对我说,李,你跟我解释一下。都市是什么呢?一开始是火车头进站,这是个现代性的意象,然后是商店,灯光,人在走,然后街道冷落了,到了人多的时候,突然有个女的在桥边自杀……就这么一段,大概是一九一几年,最多一九二几年的电影,可以看出本雅明的味道了。
  如果把这种报纸啊、电影啊、都市啊之间的关系模式移到中国、日本来,就非常有意思。梁启超办报,他的“新民体”和日本的德富兄弟有关系;鲁迅在日本看到电影和幻灯片……他们把这些在日本形成的经验都带回中国,变成了“五四”的背景。梁启超倡导新小说,鲁迅更是把现代文学的合法性建立在“幻灯片事件”上,你把这些现象混在一起看,它们究竟展现的是一个怎样的图景呢?我现在没有办法回答。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只好去看《点石斋画报》,一点一点摸,找出背后的那条线索来。因为《点石斋画报》是对晚清到民初历史的一种叙述,可是它的叙述和原来的叙述不一样,它展现了一个五花八门的新世界,这个世界里有很多“想象”,包括气球、飞艇、火车什么的,这种想象直接进入了晚清的小说,特别是侦探小说和幻想小说。画报上的绘图和小说中的描写,与当时人们在视觉刺激下,对都市生活所产生的一些幻想交融在一起的。虽然中国没有专门的《城市交响曲》,可是你看,当时的文人呀,妓女呀,透过画报和小报还是造出了许多东西,譬如坐西洋马车,不仅仅是交通工具的问题,车怎么走啊,灯怎么开啊,甚至轮子怎么样,是木头的,还是钢筋的,把多少幻想交融起来了!我觉得把这几个元素研究透,好几篇论文就可以写出来了。只有研究到一定的程度时,才可以把理论放进去。我觉得周蕾走得太快了。有两种说法,一种是中国什么都不行,一种是中国什么都有,这两种都是不对的。要真正回顾历史,重绘历史版图,刚才说的这些是不能放过的,我现在有兴趣研究的就是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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