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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4年第2期

菜农宁大路(小说)

作者:陈 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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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光翠啊一声,说,我要死了!
  宁大路不动了,说,那就算了吧。
  陈光翠说不!陈光翠说死了算!
  ……
  陈光翠躺在一边,叹一口气。
  宁大路说,你叹气干什么?
  陈光翠又叹一口气,说,要不是一年到头吃药,吃了二十年药,咱家也住楼房了。
  宁大路说,说那话干什么。
  陈光翠说,要不是吃了二十年药,咱也能生个儿子。
  宁大路说,说那话干什么。
  我真不争气。陈光翠要哭了。
  宁大路说,你不要这样瞎想了。宁大路一只手让陈光翠枕在脖子下,一只手摸到了她的胸部。陈光翠的胸部平平的。宁大路太熟悉那里了,多少年来一点变化都没有,平得就像一块搓衣板。
  陈光翠说,我还不如吕会计,吕会计还有一对冬瓜奶子。
  宁大路说,你瞎想这些干什么呢!宁大路一卷胳膊,陈光翠就趴到他怀里了。
  陈光翠说,我要你跟吕会计赶快断!你跟吕会计搞破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也劝你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要不听我的话,迟早我能把你咬下来!陈光翠话一说完,她就一动不动了,一动不动的陈光翠坚持着说,你别动,别动,我头晕了……我头……晕了……
  宁大路躺到一边,他悄悄叹一口气。
  
  3
  
  绣花厂在镇北,厂子里全是女工。宁大路每次送菜到绣花厂,都闻到特别的香味。宁大路喜欢这种香味。他一到绣花厂头就有些晕,他的头晕和老婆陈光翠的头晕是不一样的。他的头晕与绣花厂的香味有关。绣花厂食堂的吕会计身上就有这种让人头晕的香味。
  大路!吕会计从食堂的窗户里看到宁大路了,她大声喊道,大路,我还以为你驴日的不来了呢,韭菜呢?冬瓜呢?乖乖,这两个冬瓜不错。怎么没有韭菜?
  没有韭菜,韭菜让我……让我卖了,我给你带六斤半豆角,瞧瞧,你瞧瞧!
  吕会计抓一把豆角看看,说,不错,透鲜。大路,豆角你准备收我多少钱一斤?
  宁大路说,我这是头水,头水豆角,你懂不懂?你至少也得给我一块五一斤。
  我操,你想剁我啊?我跟你做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金豆角银豆角能值一块五?一块五我能买五斤韭菜,能买七斤半冬瓜。大路,你呀……多了心眼不是?也敢欺负我啦?你不容易,家里还有病女人,我呢,承包这食堂你也晓得,这样吧,你也不要我一块五了,我也不还你一块,就算一块二一斤,你看我够不够意思……好了好了,你看你脸都变了,给你一块三!吕会计在数钱给宁大路的时候,宁大路没有看钱。宁大路在看她的冬瓜奶子。吕会计的冬瓜奶子就像两只小猪,在怀里乱窜。吕会计没有干动作幅度大的活,她不过是数钱,可是就是数钱这点小活,她的冬瓜奶子也不安分。宁大路心里毛毛扎扎的,宁大路只听到她把一叠毛票数得沙沙响。宁大路听到她说,拿去,连两个冬瓜,一共十四块四毛五,我给你十五块,我操,又让你讨五毛五分钱便宜!……妈呀,你眼睛乱瞧什么啊!吕会计把手里的钱甩到宁大路脸上,然后又在宁大路脸上扇一巴掌,说,你笑什么?你还笑,你还有脸笑!我咬死你!吕会计趴到宁大路的肩上。她真的咬住宁大路了。宁大路肩膀上火燎燎的,他两只手就从下边把吕会计的冬瓜奶子托住了。吕会计抽着冷气说,你要死了,你要死了……大路,大路,你快停下,停下……大路大路,晚上我请你喝酒……晚上……我……请……你……喝……酒……
  宁大路没有让吕会计请他喝酒。他没到中午就跑回家了。他不是不敢喝酒,只是吕会计的酒他不敢喝。吕会计那壶酒,可不是随便乱喝的。别的事都能做,包括把她摆平。只是这个酒,一喝就能喝出事情来。宁大路是吃过这个苦头的。还是在春天的时候,宁大路第一次给吕会计灌得烂醉,睡在吕会计的床上一直到第二天中午。陈光翠会算命,就是在那一次,他和吕会计的这一腿让老婆陈光翠给算出来了。陈光翠找根绳子,要死给宁大路看。此后,宁大路就再也不敢跟吕会计喝酒了。他怕和吕会计喝酒被陈光翠算出来,陈光翠再要死要活的,他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宁大路还越想越怕。
  宁大路一走进自家的院子,看到陈光翠脸上均匀地覆盖着一层土灰色。陈光翠静静地坐在树荫下一动不动。宁大路就把身上的钱掏出来。他对陈光翠说,今天卖了十五块钱,你数数,拿去收起来。
  陈光翠朝他看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陈光翠从来是不碰钱的,家里的钱都由宁大路掌握。宁大路每次的卖菜钱都由他自己收起来。陈光翠不知道宁大路今天犯了哪门子病了,竟然让她数钱,让她收钱。陈光翠的眼睛看得宁大路心里发毛。
  宁大路说,你不数?你不数就算了,你数不数也是一回事。你数了是十五块,你不数还是十五块。
  但是,宁大路当着陈光翠的面,还是把十五块钱数得哗哗响。宁大路把钱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宁大路在数第三遍的时候,他中途停下了手,说,钱的声音真好听。你听听,听听,是不是很那个……那个好听?
  陈光翠还是一动不动。陈光翠的眼睛看起来很安静,也很散,她平行地望着某一个地方,如果不是眼睛在眨动,你不会以为她是一个活人。只有宁大路知道,此时,她正忍着难受的头晕,或者头疼。你知道,头晕和头疼不过是两种不同的说法而已,在陈光翠这里,她的感受是一样的。那么头晕究竟是什么滋味呢?你没晕过你不知道,宁大路也不知道,但是,宁大路和陈光翠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他知道老婆陈光翠忍受的是什么样的痛苦。
  让你数钱你不数,那你就歇着吧。宁大路说,我让你数钱,就是看你今天吃没吃药,我就知道你今天没吃药,你果真就没吃药。你不吃药怎么能行呢?你不吃药就一动也不能动了,你一动头就疼。你不吃药就这么忍着,你就这么忍到死啊!你呀,你呀……宁大路的嗓子有些沙哑,他背过脸去让泪水流出来。宁大路的眼泪一流就不可遏制,他用左手摸一把,用右手摸一把,可这没有用,泪水还是流了他满脸,满山遍野的。宁大路不想让老婆陈光翠看到他满脸的泪。宁大路说,我到菜园去看看,弄点菜来炒炒。宁大路说完话,鼻子又一酸。因为他又想到了吕会计。吕会计的冬瓜奶子就像面团……比面团还暄。他觉得自己真不该摸她。她吕会计有什么好,不就是长两只破冬瓜?她头也不晕。她天天还有好东西吃。她还想请我喝酒。她比陈光翠好过多了,人家那才叫好日子呢,人家那才叫幸福呢。这个操不死的,我这不是对不起陈光翠吗?她下次就是请我摸我也不摸她了。她下次就是把我的手拿到她的冬瓜上,我就当没看见,我就当摸一块石头蛋,把它扔到茅屎缸里!
  宁大路来到菜园。到了菜园里,看到阳光下绿油油的菜,他心里就好受多了。他心里一好受就忘了吕会计。可宁大路还是看到了冬瓜秧下的那只毛绒绒的冬瓜,他就蹲下来,摸一摸。他想,吕会计要是陈光翠多好啊!
  村会计正巧路过宁大路家菜园边。村会计说,大路,笑嘻嘻的,什么事啊?才喝了酒?
  人人都知道宁大路脸上的笑是经年累月的,可人们还是习惯问他为什么要笑。
  宁大路被吓一跳。心想,真是怪事,他一想到吕会计,就真来了个会计,不过这个会计是个男的,是村里的会计,村里人省名去姓,都叫他村会计。看到了村会计,宁大路脸上还是冒了一团火。他以为村会计看到他摸吕会计的冬瓜奶子了。
  村会计没等宁大路说话,又说,村长让我来,跟你家买点青菜,镇上计划生育小分队来了,晚上要在村部喝酒。村长说,你家菜新鲜,味道好。村长还说,以后村上遇到招待,就在你家买菜。村长说以后这事就由我来办了。村长说把这事交给我了,先记帐,吃多少记多少,统一结算。大路,这可不是打白条,不说你也知道,零零碎碎付钱多不方便。你说是不是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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