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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4年第2期

阿娅从远方来

作者:王晓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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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在搬办公室那天接到白大姐电话的,当时我刚刚把一只大抽屉倒了个底朝天。白大姐告诉我,阿娅患了宫颈癌,正在医院准备手术。“什么事儿都让她摊上了。也怪可怜的,已经到了二期,前夫只来看过她一次。我们提到你时,阿娅还说你待她特好。”开始我只是愕然,但听到后面,我突然湿了眼睛。我不知道是为我,为阿娅,还是为了我们面目全非的友情。那天我的面前凌乱不堪,无处下脚。原本隐匿暗处的废纸、票据、名片、贺卡,还有空笔帽、旧钥匙,全被倒腾出来,横七竖八散了一地,在白炽灯赤裸裸的照射下,仿佛我一片狼藉的心情。
  我就这样坐在那个大大的拐角桌上,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方位,也恍惚了手头的活计。我的面前出现了阿娅那张松弛坑凹的脸,出现了她骂着前夫又盼着他来的焦躁惶恐的表情,我甚至闻到了病房中弥漫的来苏水的味道。我看到,在窗外光秃秃树梢儿的摇曳中,在凉意阵阵的晨风吹动中,阿娅屈身坐在皱巴巴的病榻上,五指岔开,插入曾经浓密现已稀疏的发际,一把又一把地捋着,一根又一根脱落的长发被篦在指缝之间。
  往事一涌而上,像突然涨潮的海浪,吐着白色的泡沫,追得我无处可逃。
  我与阿娅已经四年多没有联系了,虽然我们曾经是最要好最要好的朋友,虽然我曾为她的事放下了我最放不下最放不下的面子。我承认,四年多来,阿娅的名字连同她唱过的歌,在我不情愿又不经意的回忆中成了一种被辜负的隐痛和不甘,而现在,这种隐痛和不甘又在不知不觉中化作一声无奈的长叹。
  
  与我同龄的阿娅生在山西,兄妹六人,她排老五。她的父亲是位军人,母亲是随军家属。阿娅小学时随父亲转业到了河南。阿娅从小就喜欢唱歌和唱戏,高考落榜后进了父亲任职的那所中专当打字员,并在拿到电大文凭后转为团委干事。
  1992年秋,A城北郊的几所中专联合举办卡拉OK大奖赛,赛点就设在我们学校的大礼堂。阿娅和白大姐情绪高涨地率队参赛。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阿娅,她的辫子又黑又粗,在脑后挽成了O型。她的皮肤很亮,是那种油脂分泌过旺的亮。她的双颊、下巴和额头有不少凸凹不平的痘痘和坑坑,这对她原本不错的容貌造成了较大的损害。作为评委代表,阿娅在大奖赛的最后时刻登台献唱一首《父老乡亲》。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踩着零星掌声走上舞台的阿娅一张口就把全场给震住了,她的演唱简直可以用无可挑剔、以假乱真来形容。一曲唱罢,掌声雷动。“真比彭丽媛唱得还好!下个月我们搞校庆时一定要把她请来!”坐在第一排眉开眼笑的校长向我挥手指示。
  我至今认为,这一幕是阿娅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经典时刻之一。她美妙的歌喉、粗粗的大辫子和那身桃红色的偏襟服装永久地留在了我和现场观众的记忆中。美的震撼力是无与伦比的。几乎每个女人的一生中,总会有光彩照人的时刻,那是特定时间、特定场合下的惊鸿一瞥。也许她自己浑然不觉,但熠熠生辉如黑夜焰火般的美丽,会永远定格在某些人或某个人的记忆里。虽然我们家里从未有人与文艺沾过边,我也毫无音乐细胞可言,但我从小就对文艺表演着迷,对那些活跃在舞台和银幕上的演员心怀崇拜。我曾经在每个月零花钱不过三两元的时候,瞒着父母集下了满满一木箱的电影杂志。而此时此刻,作为我的同行,舞台上的阿娅、灯光下的阿娅、掌声中的阿娅恰似我多年以来的一个梦。现在想来,正是阿娅这次灵光乍现的表演,使我对她有种“一见钟情”的敬佩和羡慕,这种敬佩和羡慕成为后来我为阿娅的事不惜奔波求人的原因之一。
  一个月后,在我的积极联络下,阿娅参加了我们的校庆晚会,她带来的歌伴舞《高天上流云》掀起了那台晚会的第一个高潮。
  此后,我与阿娅的联系日渐频繁起来。我们之间的相似之处如此之多:同年同月生,同在学校团委工作,都有一个女儿,都喜欢艺术,又都喜欢放声大笑。次年五月,我全程陪伴阿娅参加了省直系统的卡拉OK大赛。在我殷切的注视中,阿娅一举夺得了民族唱法的第一名。那晚,我们买了一只德州扒鸡和几罐饮料以示庆贺,我第一次喝了并不好喝的可口可乐。席间我俩越谈越投机,大有蓦然回首相见恨晚之感。阿娅甚至向我描述了单位分房时,她是如何噙着眼泪把自家那张价值数百元的琴凳搬到校长家里的。她还讲了婚前因她另有所爱,男朋友(也是她的同事,后来成了她的丈夫)为她自杀的惊险一幕以及此事在家里和校园引起的“爆炸”效应。
  我离开A城时,阿娅到火车站送我,她穿一双刚买的黑色高筒皮靴,与她那件深灰色呢子长裙十分相配。虽然靴子还在磨合期内,使得阿娅走路时有点放不开步,但它使身材不高的阿娅显得亭亭玉立,挺拔婀娜。火车要开动时,我看到阿娅的眼里有一汪亮亮的东西,我不禁心头一颤。
  车站一别,关山迢迢。空间距离的拉大,使我对阿娅的思念日益强烈,我甚至把她作为我在人地两生的新环境中奋斗的榜样和动力。置身数人共居的民房,遭遇仅有的几件像样衣服的被盗,经历了只是进邮局发了一封信的功夫单车就不见了踪影的气恼,尤其是承受远离女儿的尖锐疼痛,都使得初来乍到的我心绪焦躁,思乡恋家之情一日甚于一日。而每当我疲惫奔波在过于灿烂的阳光底下,木木然呆坐于闷热潮湿的房间时,不绝于耳的除了女儿的呼唤、父母的唠叨,便是阿娅富有激情和活力的尖叫了。
  来海南上班后,我写的第一封信就是给阿娅的,只是一直不见回音。待我半年后回A城办理调动手续时,同事欢送的饭局一直持续到晚上十一点多才结束。我打着千疮百孔的黄色面的找到城郊的阿娅家,家里竟空无一人。我不甘心,继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楼梯里爬上爬下,找到同院不同楼的阿娅父母家,此时已近深夜一点。在这个黑暗漫长的攀登过程中,阿娅惊喜的尖叫一直响在我的耳边,给我力量也给我胆量。
  “真不巧,阿娅去上大学了,刚走一个月。”边开门边套外罩的老人告诉我一个意外的消息。
  回到海南,办公桌上躺着来自C大学的白色信封。阿娅的信!我一把抓在手里:“最近我们两口子都起了大变化,同时在一个月内他调到了市工商局,我去了你的母校上学。想不到吧?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一切都变了。我现在当起了穷学生,专业是民族歌剧,今年是预科,明年还要参加高考。几经周折,我所在的单位总算同意我去上学,给发个基本工资,想着机会来之不易,一定要珍惜。我现在是两地来回跑,每星期六回家,星期天下午再返校。前后要上五年,孩子又小,家里人开始都想不通,后来也就依了我。你快给我来信吧,我是多么地想你呀!妮妮穿上你买的毛衣漂亮死了,盼望有机会咱们能和孩子们一起大疯一场……”
  我当即回信:“你的来信使我感觉到,能够得到一个情投意合、心心相印的朋友是世界最美好的事情。因为真正的朋友会在任何时候都忠实地与你站在一起,不需要任何附加条件……”。
  第二年夏天,阿娅如愿以偿地考取了C大学音乐二系,她在告诉我这个好消息的同时也告诉我一项重大决定,她想利用暑假来海南唱歌挣学费,如果可行,她想一周后动身。
  “当然可以。”尽管我心里毛毛的,对阿娅能否挣到钱一点底儿也没有,但出于对阿娅坚不可摧的信任和与日俱增的思念,我还是满口应承下来。我找到了小曲两口子,他们是我一个学生的兄嫂,原先是河南某小城歌舞团的,来海口吃跑场唱歌这碗饭已经两年了。听了我对阿娅的一番吹捧,小曲答应阿娅来的当晚就推荐她上台。
  第一次坐飞机的阿娅晕得要命,晚饭也没吃就到太平洋宾馆唱歌。那天晚上,阿娅演砸了。她唱的是《谁不说俺家乡好》、《都有一颗红亮的心》。她的演出服土得够呛,又包得严严实实,眼睛画得像个熊猫,嗓音听起来涩涩的,高音老上不去。特别是匆匆盘起的发髻由于卡的不牢,不知何时竟在耳后散下一撮儿,使她看起来就像《归心似箭》里斯琴高娃演的那个东北大嫂。我和阿娅临走时,小曲面呈难色地小声跟我说:“经理不满意,明晚唱不成了。今天的七十元出场费我会先垫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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