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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4年第3期

人:母亲说的故事(散文·外一篇)

作者:符兴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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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安仔
  
  母亲很瘦小,小时候更显小,但小巧玲珑,在家是老三。外公叫她三妹,因为聪明伶俐活泼,很得外公疼爱。一日,天下着大雨,外公带母亲冒雨逃日本军,逃到一条河边,河里发大水,外公携着母亲及几姐妹过河。母亲一不小心被水冲散了,在河水里沉浮,外公急坏了,大声呼叫救命:“快救人啊,快救我家三妹啊!坏了,我家三妹要被淹死了。”恰好,这时有一个在村里打长工的男人赶过来。他是从附近的定安县过来打工的,人干瘦干瘦,但很精悍。定安县是海南岛的内陆县,很穷。很多男人到附近的文昌、琼海等沿海县打工,文昌、琼海的人瞧不起定安人,常把这些人叫作“定安仔”。定安仔问外公,人在哪?外公顺着水流方向指去,母亲正被水冲到一根树枝旁,被横在河面的树枝卡住了,定安仔游过去,抓住了母亲,顺着树枝把母亲抱上岸来,外公千恩万谢,但穷人家也没什么答谢,定安仔领几句好话便走了。
  一年后,妈跟村里的小伙伴们到山里勾竹笋以充饭菜,走到一堆山竹丛边,看到一座新坟,妈问同伴们是谁的新坟呀,有位小伙伴告诉她是村里打长工的定安仔的,妈听了,就哭起来,问他怎么死了,那小伙伴说:是病死的,病了几天,没钱看病,就死了,村里人用草席卷了,埋在这里。妈扑通就跪下来,对着坟痛哭……
  我记得是我懂事后,妈就对我讲起这个故事。她八十多岁了,住到我这里,我陪她聊天的时候,她也时不时的叨起这个故事。今年她九十寿辰,我们为她祝寿,她坐在椅子上,叹她的命长时,又叨起这个“定安仔”,这个故事我差不多听了五十年……
  
  地主
  
  村里有个地主,名叫世轩。听妈说,人很吝啬,也有心计。我家很穷,常借他的债,一年到头,全家人怎么辛劳,也还不完债。大年三十,祖父、我爸、妈、叔叔、婶婶跟我哥,一家人才买了半斤猪肉过年。晚上,全家正吃团圆饭,世轩就拄着手杖上门催债了,祖父很难过,一意央求宽个时限。世轩用手杖指着饭桌上的几块猪肉,咧口骂道:“有钱买肉,没钱还债,我让你们吃!”就把猪肉撩到地上……第二年,我爸赌气借钱乘船逃去马来西亚,在那里种薯种菜,开咖啡铺,攒了钱寄回家还债。一年还完了。第二年,世轩又翻出一本债簿来,妈不识字,又只好还……因而,妈很气世轩,骂他“吃人”。
  土改时,村里斗世轩,大概是他积怨多吧,斗他斗得很狠,最狠的一招,是用绳子缚住他的脚脖子,把他倒吊起来,绳子从一棵大树的横枝上通过,一头抓在几个人的手里,这几个人用力把绳子一拉,他就被吊到半空,脚朝上,头朝下,两个脚脖子承受了全身的重量,而且他很胖,脚脖子肯定像要断裂那样剧痛。他朝着地面的脸部滴着汗、冒着油,口里哇哇地叫;那几个人的绳子一松,他又从半空掉下来,头撞在地上。这样一拉一松,几十个来回,人的痛苦程度可想而知。斗他的地点在村里大祠堂门前的庭院上。
  妈当时已当了当地的党支部书记。但她一见到人家这么斗世轩,心里很不好受,“怎么能这样斗人家呢?”妈有点胆怯地问那些土改工作队,有一个队员把她悄悄拉到一旁,说:“你别这么说,人家听到了,会说你同情地主,把你也斗了。”
  妈悄悄躲到一旁,暗暗抹抹眼泪,不敢再看,就走开了。
  妈聊起这件事,总是唉叹:人家怎么坏,也不能这样“下生刑”啊!
  我问妈:“世轩后来怎么样?”妈黯然地说:“斗了以后,回家就病死了。唉!”
  
  地主老婆
  
  世轩被评定为地主,经过斗争病死了。世轩的全部财产通通没收。土改工作队拟将世轩全家发配到另一个小山村居住。世轩的老婆可急了,怎么挨斗也愿意继续住在现在的村里。因为我们这村子大(我家在这大村里的一个小村子里),历代讲究文明、出人才,清朝还出过进士,田地也肥沃,收成较好。总之,较适合生活,那个小村是历代穷村,不要说没出人才,就是田地都很瘦脊、不好耕作,填饱肚子都难。她半夜三更摸黑到了我家来,求我妈说:“玉仙大嫂呀,咱家做歹做恶,政府怎样罚就怎样罚了。咱们也服了,但求玉仙嫂帮咱家做个主,不要把咱家迁到那个村子就好了。”
  妈说:“你家房屋要没收了,你们不搬,在哪住呀?”
  她说:“就求政府把咱那猪寮给咱家,咱家收拾住下也好了。”
  妈“唉”一声,回答说:“那你就别张扬出去,待我好好跟土改队说,定了再告诉你,你张扬出去了,那些积极分子出来反对,我就不好办了。”
  她连连叩头说:“听玉仙大嫂的,咱家就靠你了。”
  妈果然去跟土改队长说了。妈是村里名望高的革命堡垒户,被日本人抓去坐了半年牢,不损失一位同志,还是当时的党支部书记。也许就因此吧,土改队居然接受了妈的建议,让世轩家不要搬了。
  世轩的老婆及儿子、媳妇,就在这个猪舍里住了下来。他的儿子是高中毕业生,不久被政府招去教书了,书教得很好,他的两个孙子,“文革”前也读了高中,当然没大学上,但“文革”后恢复高考,都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一个教书,一个在政府部门当干部。他们都在老屋周围建起了新屋,当然是早已搬出那猪舍子。
  
  基椿叔
  
  我们村子附近,有个墟集,叫长坡墟,村里人赶集,都到这里。妈那时为山里的共产党游击队送情报,常常到长坡墟跟人家接头。接头地点,在一间咖啡铺里。
  咖啡铺的主人姓谭,什么名妈没说过,主人的儿子叫基椿,中等结实的身材,一脸温和,比妈小一些岁数,我们管他叫叔。妈跟他们家三来两往,老熟了,亲热了,常在铺里帮工,妈脚勤手快,店主人对妈很好。妈也因此挣些钱米回家糊口。
  一天,妈把人家写在小纸条上的情报藏在发结里,就到长坡墟来,那天是给日本人修公路,本来约定在修路时交情报,还未交,日本人就把妈抓去了。日本的军营也在长坡墟上,十几间平房围着一座高高的炮楼(解放后,政府把它改为学校,我的小学也是在这里面上的)。妈进了里面,被强逼俯跪在地上,日本人用木棒打妈的脊背,要妈招认替共产党做事,妈什么都没说,只是哭,边哭边用手把头发抓散,顺手把写情报的小纸条抓在手里,在抹眼泪、擦鼻涕的瞬间,把纸条塞进嘴里,嚼烂咽到肚子里。这一下,妈放心了,一个字不认,一个人不咬,日本人把妈丢进牢里,关了半年。
  基椿叔父亲开的咖啡铺,远近有名,生意很好。日本人常来喝咖啡,他待日本人也很客气。并由此懂得了日本话,妈被抓了后,基椿叔全家都很担忧,也很焦急,我哥当年很小,我爸又在南洋,妈被抓了,家里生活就没着落了,他们都想方设法救我妈。军营里的日本人来喝咖啡,他们待得更热情,更周到了,见了军官,就说我妈是良民,一心做活养家养孩子,你们抓错人了。军官们听多了,又看到我妈每天哭,没招任何人,他们又没证据,就叫基椿叔父亲签个保,把我妈放出来了。
  解放后,妈是搞革命的,当然红了。但基椿叔一家,因为跟日本人有来往,就惨了,有人想把他们定为汉奸,他们可急了,找我妈,妈当然仗义执言,向政府部门说:他们不但不是汉奸,还为共产党做事,我送的情报,都在他们这里转交的,有时他们也帮着转送。我这条命,也是他们保出来的,他们是白面红心。基椿叔一家因此过了一关。他们很感激我妈,叫儿女们认我妈为干妈。我们也很感激他们。因此,解放几十年来,我们都很亲热,常来往,不是亲戚胜似亲戚。基椿叔现今八十多岁了,还健在,一脸亲和的容颜。
  
  祖父
  
  我祖父是个老实厚道的庄稼人,年轻时还懂几招棍棒,时而被村里有钱人家请去抢媳妇,并曾“有幸”地被赋予背“媳妇”的重任。他很疼我妈和我哥。有一次,他抱着我哥领着家人逃日本兵,逃到山坡上,他自语自言:天天逃日本仔,都不曾见日本仔怎么样。他停下来,往山下看,正在这时,一粒子弹射上来,从他太阳穴上擦过。他头上顿时血流如注。他忙把哥交给我妈,吩咐家人把家什行李都丢了,逃进山里,总算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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