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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4年第4期

思想检查材料(1969)

作者:李良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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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三九年端午节过了以后,在一个深夜里,突然四处枪声,旅团连部被包围了,在睡梦中的人,不知所措被缴械了,丁头头大部官兵被俘了(以后放了一部分人,其中有一个营长,和所有附(副)职人员如副官等),我们几个文职人员,住在另外一个农民家里才未被俘,天亮以后打听,才知来的是新四军,由于没有得进步思想影响,也不理解新四军是啥样的一个军队,只知山里面各种名称的队伍很多,拖枪、拉势力、摸庄缴械的也经常发生,把新四军看成与伪军同样名堂。剩下的一部分人拼入了一百团,我任了一个挂名的上尉军需,这时我得上了恶性皮寒,发冷发烧日夜乱来,病了达半年之久,又生了坐板疮,行路艰难,坐不得板凳。
  约在七八月份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有几个师不服从总部领导,把队伍拖跑了,二十五师把队伍拖到孝感边界东阳岗,和屠占廷师合编了,改编为游击九纵队、十一支队,屠任支队司令,赵任副司令,一百团改为大队,编制缩小官多了,我的皮寒病也没有好,被编为额外员,从此日本鬼子又进山扫荡了,探听到鬼子来了,就把队伍开跑到山里去,鬼子走了又把队伍开回到东阳岗来,如此反复几次,没有与鬼子针锋相对的打一仗。
  在双十节的那一天,支队部在东阳岗草坪上搭了一个戏台,演出了几个节目,有楚剧有话剧,其中有一个节目我是记得的,“揭开大东亚共荣圈的假面具”,一个演员扮日本鬼子,代(带)上一个笑容和善的假面具,和一个中国人握手亲善,当这个中国人揭穿他的伪善面目以后,鬼子把他的假面具一丢,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抽出长腰刀要杀中国人,这是我在山里第一次见到的抗日宣传。
  由于我害病时间太久,又不知母妹的下落,产生思亲之念,也觉悟到了这个伪军的本质,是自命为王的伪军队(在过去历次运动中,我写材料时,只写我参加的详细经过,对伪军的性质我是模糊的,认为是扎(杂)牌的或是冒牌的,这次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给我的教育很大,看了几个抗日敌后斗争故事书,对我也有启发,我现在认识得更清楚,所有的伪军队,都是蒋汪卖国贼的地道货,我们受欺骗的人,做了不明不白的走卒),在山里面没有抗日的气氛,经济来源困难,靠括(刮)地皮维持给养,增加人民负担,再干下去前途危险。这时住在黄陂西乡袁李的李百川,和住在江家大的江南容,都到汉口唱楚戏去了,经常有人回家,我和张国彪到他们家打听,得知武汉秩序已恢复,有良民证可进武汉,当时我们感觉难办,近公路敌占区才有良民证,从此我们就打良民证的主意,以后在集镇上饭店里吃饭,找到了私卖良民证的地方,我就毫无考虑的准备回家。
  一九三九年底,或者一九四○年初,我病刚好,脸还是浮肿的,我和张国彪共写了一张请长假的报告,被批准了,各给了十元路费,我买了一件青布长棉衣,从此就离开了伪军,走到横山落店,我就商量店小二买良民证,他当时一直不表态,急得我一夜睡不着觉,睁着眼望天明,次日早他才对我说,“有一个十二岁小孩的良民证要不要?”我一看岁数有办法改,给了他一元钱,我将“12”改成“22”准备横着心去把命拼,到汉口代家山哨所要查良民证,这时我的心里就有点发慌,下车来排成一字队形,将衣扣全部解开,全身搜查,看了良民证,才放过了鬼门关,进汉口我到舅父家(住二七区解放公园路袁家)才知我的母妹和小舅父跑散了,随姓姚的邻居逃到汉阳县南乡李家集蔡家岭,将十四岁的小妹嫁给贫农蔡家做媳,作了安身之地。
  我参加伪军之前,由于没有接受革命思想的教育,头脑是简单的,不理解谁是革命的,谁是反革命的,也不知谁在真抗日,谁在假抗日,只能从表面现象看事情,当看见报纸上刊登的“国共联合了,统一抗日了,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改编为政府军,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了”等等消息,我内心里是非常高兴的,认为全国统一了,国家有救了。紧接着平型关大捷,我又高兴了一次,过了一个时期后,报上接二连三的所谓“由于我军战略上的关系,已转移新阵地”等等,我的内心里又忧愁起来了,局势一天一天的恶化,鬼子渐渐逼近武汉,我的生存受到威胁,已逼得我走途(投)无路,只得听从舅父表哥的劝告,去参加游击队,就这样误入歧途,陷进了泥坑。
  可幸的是我没有深陷进去,已经意识到我前途的危险,跳出了泥坑,再不愿做这个无意思的、混饭吃的官了,我对待人民是温和的亲近的,也没有贪取任何一点东西,我的本质没有变,不幸的是,我在旧社会里生活了三十五年,受了二十七年痛苦,为抗日走错了路,使我历史上染上一个污点,是我难忘的遗恨。
  
  回家以后的处境
  一九四○年在舅父家过了春节以后,把放在姨母家里几件小衣服卖掉(小妹小孩时穿的)做路费钱到蔡家,把母亲接回汉阳泗湾街家中,母子俩人到亲戚柏叔家,借法币四十元做本钱(这个债已在一九五七年还清),买破布糊鞋衬为生。这个手工活是不好做的,都是垃圾堆里破乱布,什么脏东西都有,冬天冰霜刺骨在湖塘里洗,三伏天晒得汗水淋,冬春季雨水多不能做,夏季干得快又不好卖,一年多的光景四十元本钱垮干了,只得向买鞋衬的东道打主意,先支钱后交衬,前扯后拉的过日子。一九四一年夏季干旱,一九四二年闹春荒,米贵买不起,高粱、粟米,面渡(度)荒,有时这些东西也吃不上,上龟山捡地皮菜野菌充饥,柴炭买不起,烧牛粪和杂草茅棒,饿肚皮怕丢人,强打笑脸充硬汉,而内心里说不出的苦,有时还要听些讽刺的言论,由于处境不好,不爱多讲话,讽刺我是“一言堂”、“不二价”、“老班斋”等混名,糊鞋衬讽刺我是“煨灶的猫、在灶门口混,一辈子出不了大门”,“男做女工,到老不中”等言论,认为我是没有板眼的人。
  到了一九四三年春才找到一点事干,到汉口江岸区公安路华昌机器店干钳工,每月工资储备券一千元,只能保我零花,穿衣的钱都保不上,我母帮姓易的拆破布,每天两角工资,吃杂粮过日子。
  
  改业当跑街员
  一九四四年中秋节以后,为了要还结婚债,回到汉阳泗湾街,李合记牛宰坊当跑街记账员,每月工资四千元,当时买米一担三斗,币值下降,物价上涨,到年底只能买七斗米,可恨老板真混蛋,当面甜言蜜语,背后骂人,他对我说“你我都姓李,千百年前是一个祖先,我们如亲兄弟一样,好好的干,到年底给红分。”我这个呆瓜信以为真,白天汉阳汉口菜市场跑,记账搞到深夜不辞劳,干辛苦了有时没有起早,天刚亮他就在外面叫,背后骂我“把娘入的,要老子请安,老子请到一个爹爹了。”杀牛的师夫(傅)告诉我,只得忍着气,为了到年底把红利提,又谁知不如意,十二月二十九日吃年饭后,老板开口说“你预支了三千五百元,还找你五百元,明年生意好再请你来”,分红利的事他不提了。我生就的穷硬气,不给红利我也不提,手接五百元,心里冷如冰,一言不语回家来,还赊欠买年米菜不够开,请保人作保,借了四千元高利贷,这是穷人帮工的下场,过残年借债。
  一九四五年春,到日人开的酒精厂干钳工,值夜班,下午六时上班,次日早六时下班,要干十二个小时的活,工伤事故人身安全没有保障,我倒霉正碰上了蒸气开关冲了盖,高温的玉米浆冲在我头上,受了伤没有药敷,用麻油肥皂水敷上,第二天头脸肿得像红烧的猪头一样,只得自己花钱去到汉口普爱医院诊伤,用的钱报不上,铁蹄之下忍受痛苦,反抗就会遭殃。鬼子投了降,储备券垮了台,解散工人无钱开,每个工人领了二十几斤盐回家,手中分文无存,又找不到事干,日无隔夜之粮的生活又愁起来。
  
  高利贷逼迫
  一九四五年秋,国土光复,内心欢喜,中央政府回来有事干,每天上街看墙报,见有招技术工人的消息就去钻,可是没有证件过不了报名关,我向登记人员解释我是沦陷区的失业工人,他听不进去,使我大失所望,只得还是干我失业保命的附(副)业——糊鞋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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