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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5年第3期

“人造美女”的伦理问题

作者:单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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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造美女”的性质与此不同。决定做手术的动机只是为了改造、美化身体而不是摧残身体,更不是为了毁灭生命。但手术意味着对一个生命的惟一性的“改写”,意味着一个人通过手术而变成了另一个人。前述北京女子因为美容手术导致家庭破裂的案例中,其丈夫提出离婚的理由就是:这个女人已经不是我先前所爱的那个妻子了,她是另外一个人,而这个陌生人是我所不能接受的。在这一点上,“人造美女”和“克隆人”具有相同的意义,两者都是对人的惟一性的巨大威胁。
  但是,“人造美女”对自己生命的改写,等于给人赋予了变更自己、否定自己的权力。因此其伦理意义和自杀相等。
  更值得追问的是,人决定改造自己身体的这个“自由意志”又是如何发生的?它真是个人运用自己的理性做出的明智选择吗?我的回答是否定的。
  第一,个体对身体美的追求,本身就是一个高度社会化的行为。他追求美的目的最终是为了给他人观赏而非纯粹的自我满足;即便有自我满足那也是来自别人的欣赏认同。因此从根本上说,这个貌似主动的追求,其实是被动的适应。第二,同样的道理,他接受的审美标准来自社会流行审美文化,而非他自己的设定;他是按外在的标准来决定自我形象的。第三,当身体之美已经成为一种商业资源,甚至成为一种特殊商品时,人体审美的“意识形态”背后其实是商业资本强烈的经济动机。我们看得很清楚,鼓励、支持人体美术的,正是美容业者,包括医院。最新的例证是,宣布面向社会征集人选以制造“姑苏第一精致美女”的不是别的单位和个人,而是苏州圣爱医院(见《江南时报》2004年4月14日03版的报道)。由此看来,决定做人体美容的当事人,在貌似自主决定的背后,其实是受社会摆布的。
  既然整容者的决定从根本上不是来自自己的理性判断,那么,说他完全是自作主张就是一种欺骗。贩毒分子引诱人吸毒成瘾后,宣称吸毒者有选择吸毒的权力,而吸毒者也认可这样的主张;但社会从伦理意义上能给予认可么?显然不能。假如我们要尊重吸毒者自由吸毒的“人权”,就意味着对社会的不负责任,对他人的人权的践踏和漠视。我们需要看清楚的是,一个人在做出所谓的独立判断和决定的背后,还有什么人、什么势力在起作用。
  从经济的角度看,整容业空前繁荣的根本原因是:当资本从其它产业中无法获得巨额利润时,从人身体上打主意就成了自然而然的选择。在资本看来,改造地球非但没有了远大前途,而且前景黯淡;但改造人的身体尚有巨大的市场潜力。于是相貌丑陋反倒成了美容资本最喜欢的“审美对象”!苏州圣爱医院经过一个多月的征集,在报名的二百一十二名女子当中,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原因之一,就是报名者缺乏可塑性,即不够丑陋;只有那种全身多个部位都必须经过重大改造后才能成为美女的人选,才符合他们的选择标准。很显然,这个标准的目的有二:一是,通过复杂的多次的手术,才能体现医院的高超技术;二是,只有大量的手术才能获得可观的收益(见《江南时报》2004年5月21日的相关报道)。当事人需要付出金钱来换取美丽容颜,而医院需要施行变丑为美的手术来换取金钱。美丑转换的中枢就是金钱。人体之美实际上来源于金钱?资本?是资本,而不是人的自由意志,成了美的创造者。
  从更广阔的视野看,美容业可以视为整个医药工业(包括药品制造业和医院)的一个组成部分,而医药工业以人的身体作为其基本市场。医药工业扩大市场的基本手段就是编造疾病。科学家兼记者约尔格·布勒希的专著《疾病发明家》专门研究并揭示了医药界商业化操作疾病的五种模式:“将正常生命现象包装成疾病(比如掉头发);将个人或社会问题看成疾病(比如情绪不稳定);将可能的危险视为疾病(比如胆固醇含量);将偶然现象视为疾病(比如丧失性趣)和把轻微小病夸大成重病(比如过敏性肠胃症)。像紧张、嗜烟、抑郁、肥胖、骨质疏松、失眠、过敏、阳痿、皮炎等都可以归入这一名单。”据统计,“2002年,全球十大制药业的利润增长率均超过了13%。《福布斯》杂志认为,美国的卫生医药业是其中最大的赢家,去年这些企业的净利润为一千亿美元。美国医药企业是布什总统第二任就职典礼的最大赞助商。而在布什寻求连任的竞选活动中,在全部医药业的捐款中,共和党得到了75%。”(详见2005年3月23日《参考消息》9版文章,《编造疾病》,原文载西班牙《荟萃》月刊3月号)中国医药界情况因为没有研究,尚不清楚,但从日常生活的感受和媒体上国民对医疗服务和药业暴利的批评控诉,就可以知道,这个行业如同那些垄断行业一样,成了敲诈、盘剥国民最为穷凶极恶的金钱机器之一。医药资本的企图之所以能得逞,就是因为现代社会人的生命意识和价值观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人类追求健康长寿和追求美貌的欲望,已经强烈到近于病态了。
  在哲学意义上,作为一个物种的人的生命,迄今为止,仍然是一个自然的过程,仍然要遵循从生到死不可逆的自然法则。既然如此,人类顺应、服从这个自然过程就是合理的。试图强行改变这个过程,征服人自身,就如同试图征服自然一样,是一种狂妄自大的表现。人类形体相貌上的缺憾、丑陋,是人类健康生活的有机构成部分。人人美如天仙,如同人人富裕平等一样,固然是不错的理想,但一旦付诸行动,就跟社会实践一样,最后必然以悲剧收场。初看起来,这种观念似乎并无不妥,但其实有问题。如果从自由意志这个角度来看人的本质,如果把人类自身的历史看成不断进行自我改造和完善的历史,那么现在的“人造美女”运动不过是这个漫长过程中新的一环,它和古人的文身断发,和前人的束腰缠足,和今人一般的描眉画目刺青绘彩,并无本质区别。因此,简单从宗教神学意义上把人的本质固定化,永恒化,理想化,以此来质疑现世大众的人体审美追求,显然也缺乏足够的说服力。即便我们对此作出有力的论证,但在一个缺乏神学宗教传统的国家里,反对“人造美女”运动的意见注定是少数人的非主流意见,对社会公众很难发生根本性影响。
  这两种对立的意见,我认为就是“人造美女”运动给我们提出的一个无法回应而又必须回应的伦理难题。
  我不反对极少数相貌极端丑陋者做适当的整容,因为这种丑陋既使他本人生活在苦难中,也是对社会的伤害,就像电视剧《大宅门》续集中的丑人金二一样,他令所有见到他的人感到恐怖;这样的相貌,当然应该修整,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反对一般相貌正常的人做整容手术。这种过分的追求说到底是人生欲望过度膨胀的表现,在我看来这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文化心理灾难。我宁愿把这种时髦文化现象看作人类自我毁灭的前奏和序曲。
  人类的毁灭大致有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摧毁神。神被摧毁后,神的居所大自然就合乎逻辑地也被摧毁了,这是第二阶段。摧毁大自然能满足人的物质欲望,释放人的动物本能,当大自然被摧毁,而人的欲望无法遏止时,就只能返回在自己身上寻求欲望的最后的满足。人的身体成了我们最后的资源,最后的家园,最后的精神避难所。从自己身体获得幸福的努力,将随着身体的被改变而走向反面:身体非但不是快乐的载体反而成为痛苦的根源——吸毒正是如此。而毒瘾之所以难以戒除,根本原因是人没有了信仰,没有了凭借信仰而产生的强大精神力量和意志力,人因此成了欲望的俘虏。由此看来,对人体美的追逐,其实就是继海洛因之后人类追逐的新式毒品。
  
  (本文凡提到“人造美女”之处,除非上下文有清楚显示,一般是泛称,也包含了“人造美男”。)
  
  单正平,学者,现居海口。主要著作有《行走在边缘》、《膝盖下的思想》、《闲话女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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