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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5年第5期

三界内

作者:刁 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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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将近三个月前,刚刚走出监狱大门的他,在每晚都要光顾的圣栎树酒馆,结识了安娜·弗兰卡这个胸脯丰满大腿结实的妖艳姑娘。依惯例,相中了一个姑娘,让她开价也就是了,虽然安娜·弗兰卡不是娼妇,可她也像许多穷人家的女儿一样,主要靠男人生活。可奇怪的是,米盖尔在与她调情的过程中,竟不知不觉地爱上了她,其标志是,他没有与她讨论价格,而是间或送上一些小礼物讨她欢心。他为自己产生了爱情感到羞愧。他已五十出头了,她才芳龄十九,他贫穷并且残疾,她美丽而又健康,他有什么资格让两人的关系在肉体与精神两个层面都开花结果呢?可米盖尔偏偏固执地认为,既然爱情找到他了,那爱情本身就是他的资格证书,他坚信爱情能让他这个一无所有的人也充满魅力。于是,借助烧酒的力量,米盖尔先把自己的自卑和颓唐给焚化了,然后,他重新组织和装配了自己口才好与经历奇这两项优长,将它们恰到好处地打造成射向安娜·弗兰卡的丘比特之箭。是的,对于米盖尔来说,他最大的优势就是口才出众,一讲起故事,他那略微沙哑的声音漫溢开来,能让整个“圣栎树”都鸦雀无声或哄堂大笑;而他最大的财富当然是引人入胜的跌宕经历了,就说最近一次进监狱吧,几天以前他还是赫赫有名的“无敌舰队”的军需官呢,可几天以后,他就成为阶下囚了……果然,老米盖尔虽然穷困潦倒,却仍然是最出色的勾引者,安娜·弗兰卡很快就投进了他的怀抱。她那勾魂的媚眼抛向了他,她那湿润的红唇献给了他。
  他们不想只做一夜夫妻,他们都愿意长相厮守,这样的念头,自然来之于超越肉体需要的感情交融;但遗憾的是,也正因为他们没有只做一夜夫妻,而是一块生活了几天,很快,他们就都看透了对方:
  “天哪,你怎么俗成这个样子?”
  “天哪,你怎么穷成这个样子?”
  有时吵架,他们就这样互相指责,然后她出走,然后他带着礼物去酒馆找她。这一回的出走,是她两个多月来的第几次呢?
  这时米盖尔已经走进了人声嘈杂气味刺鼻的圣栎树酒馆,在昏暗的灯光下,他一眼就看到了光彩照人的安娜·弗兰卡,她是这个肮脏世界里最澄明的太阳。哦,我的安娜!米盖尔的心脏隐隐疼痛,因为他看到,在一张坐了一群年轻人的大桌子前,安娜正小鸟依人般地靠在一个小伙子身上,而那小伙子,一手擎着酒杯,一手搂着安娜,在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那张桌上的其他人,米盖尔都见过,他们都是安娜的朋友,惟有那个与安娜亲亲热热甜甜蜜蜜的小伙子,是陌生人。
  米盖尔要了一杯酒,坐在角落的一张小桌子旁,看着他们。他在想,要不要走上前去,粗鲁地把安娜带走并和那小伙子打上一架。想到要打架,米盖尔觉得身体里的血液沸腾了起来。虽然多年没打架了,虽然与那小伙子比,年老而又残疾的他无优势可言,但如果真打起来,只要那张桌上的其他人不插手,他还不见得就打不过他。回想自己往昔的矫健身手他不无自豪。不过,与打架相比,米盖尔想,也许我悄悄溜掉更合适些。
  可没等米盖尔想好该怎么办,他意识到,那边的人就发现他了。可能是安娜的一个女朋友先看到了他,并告诉了大伙,大伙都往他这边看,然后他们低声商量起来,主要是安娜和那陌生小伙子商量,最后,安娜朝他走了过来。
  “米盖尔,你找我吗?”
  “当然了亲爱的,” 米盖尔有点受宠若惊。以前他找她,总是哀求半天她才理他。“和我回去吧宝贝,我有件最珍贵的礼物要送给你,我……”
  “不必了米盖尔,以后我不会再去你那里了,谢谢这两个多月你给我的快乐。”
  “安娜安娜,以后我再也不和你吵了,不发脾气了……”
  “亲爱的,跟你发不发脾气没有关系。罗德里戈斯回来了,我更爱他,他也还爱我,我要和他待在一起。”
  “该死,安娜,就是他吗?” 米盖尔朝小伙子那边看了一眼。他知道,罗德里戈斯是安娜过去的情人,几个月前离开了她,离开了马德里,带着另一个姑娘到其它城市逍遥快活去了。“他是魔鬼,亲爱的,他是又回来骗你的,也许过一段时间他还会抛弃你。”
  “也许会,也许不会。”
  “离开他,安娜,回到我身边来。”
  “别要求我米盖尔,你没这权利。”
  “不,我有,我很快就会有的。我爱你安娜,我说我有件最珍贵的礼物要送给你,你知道是什么吗?是婚姻呀!我要和你结婚……”
  “结——真的米盖尔?” 米盖尔的话完全出乎安娜的意料,但从她的表情看,她显然相信他的话并非脱口而出而是深思熟虑的。“哦,米盖尔亲爱的,你不会是喝多了酒说胡话吧米盖尔……”安娜一时有点语无伦次。
  “是真的亲爱的,我想了很久了亲爱的,现在我就正式向你求婚。告诉我,你愿意嫁给我——”说话的同时,米盖尔冲动地站起身来,伸出双臂,去拥抱安娜。安娜没有拒绝的意思,她没法不被他的诚意深深感动。可紧接着,米盖尔又试图吻她,并且是以情人的方式寻找她嘴唇。这一回,安娜没接受,她像条泥鳅一样,笑嘻嘻地从米盖尔的腋下滑了出去,使他不仅吻不到她,连拥抱也不可能了。如果米盖尔双手健全,他吻她时,虽然要用右手托住她粉嫩的面颊,可左手,仍可以绕过她身体,扣在她腰臀衔接的那带肉沟上,将她牢牢地固定在怀里。但遗憾的是,他没有左手,只有半截左臂,那光秃秃的左臂形同虚设,只能是垂在她腰际的一段无名饰物,滑稽又多余地浮摆在那里,根本起不到掌控她的作用。所以,安娜用双手推开他粗糙的右手与胡须虬结的脸时,她那不失轻盈的丰腴身体,也就灵巧地滑离了他的怀抱,使他的搂和吻都不再成立。
  “对不起米盖尔,如果可能,我只想嫁给罗德里戈斯。”
  “安娜你——”
  “再见米盖尔,祝你好运。”安娜最后嫣然一笑,离开米盖尔,急切地向她的罗德里戈斯走了过去。显然,在另一边,那个罗德里戈斯早已坐立不安了,见安娜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嘴里发出一声欢快的啸音,站起身来拥抱安娜。他是用双手拥抱她的。看上去,他对她的拥抱自然和谐,也更牢固。
  其实,以米盖尔的阅人之多与阅世之深,他不可能看不出来,他对安娜的所谓爱情,只与寂寞无聊的当下时光有关,而与两情相悦两心相系的未来生活毫不搭界。是的,他给她写过那么多狂热的献诗,还经常一人多角地给她表演他剧本里的故事,而她,这个偶尔在舞台上跑跑龙套饰演一些无名角色的业余演员,也为之哭过,笑过,悲伤过,欢乐过;可即使这样,他也知道,他只在床上才需要她,在其它方面,她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少乐趣。然而此时此刻,米盖尔却强迫自己认定,他爱她爱得全情投入,不含杂质,她的浅薄、风流、平庸和世俗,全都不是他爱她的障碍,只有爱她他才有活着的感觉,如果失去她,他那找不到方向的爱就将成为一枚锐利的飞去来器,在空中绕一圈后,再飞回来,扎进他的心窝或切断他的喉咙。米盖尔望着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吧台边上,两个吉他手正入迷地弹着一首萨拉班达舞曲:《此事使我伤心》,一对对随着音乐跳舞的人,不时会阻挡米盖尔看向安娜的视线。爱情差不多是他这一生还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可倏然之间也失去了。咳,他只有一只手。从不足二十岁的年轻时代起,当他凭借自己的才华成为红衣主教的贴身随从时,他的志向就确定了:宫殿、海洋、教堂——要么从军擢升,要么经商致富,要么跻身教界。可是,一个没落贵族的贫寒之家只教给了他如何勾画自己的理想,却无法为那理想的实现提供任何实质性帮助,他的孤身奋斗为他换来的是满身创伤,而他的勃勃野心,也只能成为洒在那伤口上蜇人的盐末。而且还不止如此。几乎从他成为西班牙与威尼斯联合舰队的一名士兵起,灾难就一直伴随着他。先是战争夺去了他的左手,继而受到土耳其海盗的劫掠,被贩至阿尔及尔当奴隶;在五六年的囚禁生活中,他屡次逃跑屡次失败,被出卖、被抓获、被责罚,九死一生,虽生犹死;好容易回到祖国和家乡了,他这个被称为“雷邦托的独臂人”、“优秀士兵”的聪明男子,却依然厄运缠身处处碰壁。皇室欺骗他,国家敷衍他,军队搪塞他,生意伙伴背叛他,艺术朋友排挤他,他写作的大量剧本和诗歌,尽管有时也能受到好评,可为他换来的金钱却微乎其微……而现在,不光宫殿、海洋、教堂,这些他心目中的光荣与梦想灰飞烟灭了,不光公平善良的艺术女神继续回避他冷淡他疏远他,连爱情都来戏弄他了。把幸福拴在一个女人身上,这是何等简单的事呀,每一个贩夫走卒,每一个莽男粗汉,轻而易举地都能做到,可他不行。他只能用一只手拥抱女人,而对于拥抱这样一个动作来说,只有一只手可用,显然是一个关乎尊严与自信的重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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