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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6年第5期

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作者:孔 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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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迅一度被认为是一个彻底的革命者,他本人也以横眉冷对的战士自居。在不算漫长的一生中,他与自身生存环境的关系总是在恶化着,甚至到了彻底破裂的边缘。然而,鲁迅从来都不是一个乐观的革命者,他不像许多天真的愤怒青年那样相信,只要一把火烧毁腐朽的制度,消灭反动的当权者,由自己人来做主,便可以一揽子解决人世间的问题,迎来无忧无虑、和和美美的温馨生活。比起那些激情高亢、沉湎在革命前景的向往中的人们来说,鲁迅要多几分清醒,也多几分冷峻,还多几分忧患,真可谓“心事浩茫连广宇”。他的文字不时透露出让人发颤的寒意。
  
  娜拉出走之后的事情
  
  鲁迅生活的时代,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灾难最为深重的时期,专制的暴力、种族的欺凌、礼教的桎梏、民生的凋敝交集在几万万人们的命运里,演绎着各种各样目不忍睹的人生悲剧。作为一名富有侠义精神的知识分子,鲁迅置身于社会危机的漩涡之中,深感责任不堪承受,良心备受煎熬和击打,堪称忧愤深广。变革社会制度,建立一种新的体制,为涂炭的众生撑起一片晴朗的天空,这无疑是最为迫切的历史任务,而其他一切问题都只能退而居其次了。但革命牵扯着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动摇了各阶层的生存基础,势必引发集团间强烈、反复的对抗和人道主义的灾难。从戊戌变法以来,一次次革命和改良的后面,是一次次复辟和血腥的屠杀,不知多少仁人志士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国民革命,建立起来的政府又是那么腐败无能,而中国的土地依然疮痍满目,哀鸿遍野。鲁迅以这样的话语描述清末以来上演的革命戏剧:“称为神的和称为魔的战斗了,但并非争夺天国,而在要得地狱的统治权,所以无论谁胜,地狱至今也还是照样的地狱。”(《集外集·杂语》)目睹这种并非虚构的剧情,鲁迅内心的焦灼无以复加,他曾经感慨,在中国,要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流血。作为一个热切的人道主义者,鲁迅是最看不得人流血的。在他的文集里,有不少篇章就是写给烈士的祭文,心中的悲愤一次次转化成了无奈的浩叹。
  辗转反复的历史经验告诉鲁迅,革命的旗号和鲜花般的承诺,与革命胜利之后的剥开的果实并不是同一的东西。因此,革命之后还有重重不尽的革命,社会和人生的问题并不能够毕其功于一役。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和一个摆满山珍海味的满汉全席总不可期待。正是因此,鲁迅对自己的反抗行动评价十分低调,“你反抗,是为了希望光明的到来罢?……但我的反抗,确不过是与黑暗捣乱。”(《两地书·二四》)
  革命的行动就像是娜拉出走,那身后的关门声固然响亮,但出走之后何去何从,是否堕落甚至要回来,实在不得而知。因此鲁迅告诫人们“万不可做将来的梦。阿尔志跋绥夫曾经借他所做的小说,质问过梦想将来的黄金世界的理想家,因为要造那世界,先唤起许多人来受苦。他说,‘你们将黄金世界预约给他们的子孙,可有什么给他们自己呢?’”(《坟·娜拉走后这样》)娜拉出走后将会面临很多困难的事情,就像飞出笼子的小鸟,将会面对鹰、猫、饥饿、狂风和暴雨。她必须对此有所准备,哪怕只是心理的准备。在《伤逝》里,一对为爱而走到一起的人最终还是要分手诀别。
  革命从来都不是解决一切问题,它只是要解决最迫切的问题,其他一切问题都提不上革命的议事日程。但是,那些在革命时期退而居其次的问题,并不因为革命成功就迎刃而解,而是惊心动魄地突兀出来,使对革命怀着殷切期待的人感到沮丧。特别是利益在集团之间的重新分配,与权力对比的联系比道义要密切得多。在制度和政策的制定和执行中,那些在革命时代付出牺牲的人群,甚至还要继续付出更多的牺牲。出于现实的无法面对与接受,鲁迅主张革命,拥护革命,欢呼革命,把它视为涅之火,但对革命却不抱有太多的幻想,不敢指望熊熊烈火中能飞出美丽的凤凰。他曾经指出:“对于革命抱着浪漫谛克的幻想的人,一和革命接近,一到革命进行,便容易失望。”在十月革命胜利之后不久便郁郁自尽的苏联抒情诗人叶赛宁,成了鲁迅笔下的一个个案,在他看来,叶赛宁就是“碰死在自己所讴歌希望的现实碑”上的。革命最终也革了革命者的命。
  反反复复的革命与复辟,像麻将一样推倒重来,折磨、玩耍着鲁迅一度殷切的心,使它满含苦难和伤痛。他曾这样回顾自己的心路历程:“这以前,我的心也曾充满过血腥的歌声:血与铁,火焰与毒,恢复与报仇。而忽而这些都空虚了,但有时故意地填以没奈何的自欺的希望。希望,希望,用这希望的盾,抗拒那空虚中的暗夜的袭来,虽然盾后面也依然是空虚中的暗夜。然而就是如此,陆续地耗尽了我的青春。”于是,他放下了希望之盾,听到了裴多菲的希望之歌:“希望是甚么?是娼妓:她对谁都蛊惑,将一切都献给;待你牺牲了极多的宝贝——你的青春——她就弃掉你。”(《野草·希望》)鲁迅和异国的诗人一起,用最刻毒的言语去诅咒希望,可见他心中的沉痛已经到了什么程度。深知个体生命短促的人,对历史失去了耐心。
  
  人对人是地狱
  
  他人是地狱。
  萨特的命题在鲁迅这里也是成立的。从鲁迅的方向看来,不仅革命的结果里,尚有许多让人失望伤心甚至要命的要素,就是革命的过程,也常见让人难于接受的事情。革命者的队伍里总是鱼龙混杂,其中会有许多不能同舟共济、忧患与共的人们。个体欲望以及由此带来的私人利益,并不因为加入神圣的熔炉而消解。不同背景经历、不同品行德性和不同政见的人,以革命的名义走到一起,力图赋予革命以各自的意义,借堂而皇之的旗号去实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同室操戈甚至叛变出卖,背后捅你一刀,幸灾乐祸地落井下石,可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而造反成功之后转过身来将自己的同党当走狗烹也是司空见惯。这类事情是鲁迅最最痛恨的。1930年,在共产党人的动员下,鲁迅加入了“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并成为“左联”的盟主。但在“左联”的几年,矛盾分歧和明争暗斗贯彻始终,这个革命组织里,他一再受到排挤和攻击,直到最后分道扬镳。光辉灿烂的事业,不知不觉中演化成为小人与小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和相互倾轧。他从中得出这样的经验:“最令人寒心而且灰心的,是友军中的从背后来的暗箭;受伤之后,同一营垒中的快意的笑脸。”在与兄弟周作人交恶之后,即便是自己的亲人,鲁迅也失去了起码的信任。于是,他采取了一种“横站”的孤立的姿态:“为了防后方,我就得横站,不能正对敌人,而且瞻前顾后,格外费力。”(《书信·341218 ·致杨霁云》)
  同道中的分歧、攻击与陷害,说起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在鲁迅身上却显得比别人要严重得多。鲁迅并不是一个宽宏厚道的人,他对人的挑剔近乎圣人的完美,他的一生始终都没有学会包涵人的缺陷与弱点,就像他对自己所处时代的局限也缺少必要的谅解一样。鲁迅还是一个丝毫不打算妥协退让的谈判者,因此很难与社会和他人签约。他对社会的批评不仅是针对事态,而且更针对着人,甚至针对着人格,动辄就要撕人家的脸皮。他对事物持有一种近乎绝对的尺度,立场坚定,爱憎分明,一有不快便喷薄而出,出语刻毒入木,不留情面。因此,别人很容易得罪于他,他也很容易得罪于别人。这种性格使他拥有许多的敌人和异己,原先的朋友后来也纷纷割席分道,使得异己的队伍不断壮大。
  1924年11月的一天,北京师范大学一名叫杨树达的学生,因为神经病症状发作,来到鲁迅家中,举止有些反常。鲁迅十分紧张,以为是论敌派来的打手,连夜还写了一篇题为《记“杨树达”君的袭来》的文章,说“我还没有预料到学界或文界对于他的敌手竟至于用疯子来做武器,而这疯子又是假的,而装疯子的又是青年学生。”(《集外集》)可见鲁迅对人的狐疑已经到了十分敏感甚至神经质的程度。1926年,鲁迅应老朋友林语堂之邀,赴厦门大学任教。一个学期的课还没上完,鲁迅就向院方递交辞呈。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不过是顾颉刚等与他观念歧异的“现代评论派”的学者相继南下,成了他的同事。他“坐在电灯下默默地想,越想越冒火,而无人浇一杯冷水,于是终于决定曰:仰东硕杀!我勿要带来者!”于是到了广州的中山大学,才三个月,傅斯年又延请顾颉刚来中大任教。鲁迅竟提出抗议:红鼻(顾颉刚)来,我就走!阻止不成真的就卷席走人。与见地不同的同行,何至于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后来,包括林语堂、钱玄同等老朋友也成了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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