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70,创建于2011-3-26*/ var cpro_id = 'u424256';

首页 -> 2007年第3期

生存与安然

作者:王小妮

字体: 【


  爱笑的蒙古人不抽烟,他拿出电话,很快联系到一辆正准备空车回右旗的出租车,他要去带车,让我们原地等待。满天的大云彩浩浩荡荡,吃好了也抽好了的长发蒙古人慢慢走过来,说了他这一路上唯一的一句话:我们右旗比左旗好多了!很明显,他是对着我们说的,但是口气绝对坚定,更像自言自语,说完话,他又蹲回到路边了。
  出租车来了,好像怕我们误解,爱傻笑的蒙古人说,四个人坐客车也出这么多钱。而他并没向长发蒙古人解释,大家都上车了。又是草原和旷野,草低露土,有养蜂人在山坡上摆开蜂箱,有一小片一小片的苍绿松林,远远地见到小黑人,是慢悠悠的钐草人。迎面隔一会儿出现一辆改装过的卡车,车厢拆掉了,卡车模仿马车,用木棍架成更宽大的底座,为了装更多的牧草。拉满了草的庞大车体顶上,有人坐在最高处,像打坐的和尚一样。
  远处出现一座色彩绛红沉着的建筑群。爱笑的蒙古人说,那是蒙古庙。后来我查了书,那是著名的甘珠尔庙,1771年由乾隆御批拨款,1773年动工兴建。是藏了甘珠尔经书的寺庙,在鼎盛时期住有4000多喇嘛的寺庙,曾经培养出100多名喇嘛蒙医为牧民看病的寺庙。对于远处的过路人,它当时就像土地中鼓出来的一块扁扁的红石头,缓慢后退而去。蒙古人说,他不去庙,每年他都抱块石头上山拜敖包。
  有敖包的山在大地上出现,一座底座安稳的锥形山,像金字塔,看见山,也看见了右旗的楼房。长发蒙古人没出声,拿出钱先下了车。爱傻笑的蒙古人好像领受了对我们负责到底的责任,他说,他家旁边有个宾馆,挺干净,也不贵,让车直接停在宾馆门前,他指给我们一百米外一片楼房,说他的家在那儿,然后提上包走了。蒙古人走得很平常,好像不久以后还能见到,事实上不可能,他只是一个偶然遇到的路人。他和司机聊天说,他是弄农牧的。他们之间也不熟,下车前,他把他的那份车钱放在司机手边的塑料盒子里。
  出租车司机姓张,鼓动我们坐他的车去附近的景点呼伦湖。他介绍呼伦湖说,就像大海似的。问他见过海没有。他说,没有。他又说,他这辈子也不想去哪儿了,就想呆在右旗。
  开始,张司机说包车去呼伦湖来回要一百块钱。上路以后,他说,看你们都挺好的人,就收八十吧。车已经上了路,一开始又没和他讨价还价,他为什么自降价格?他说,你们老大远的来我们右旗不容易。
  张司机的爷爷是河北人,但是他说他是右旗人。他说,汉人和蒙古人生活在一起,受了“传染”,右旗的人都热情好客,对外来的客人,更是要给右旗人挣面子。张司机和蒙古人不一样,他健谈。他说,现在草场管理严格了,每一万亩草原按规定养羊不超过500只,或者牛200头。但是,五年的持续干旱,使牧草长不起来。在他小的时候,草场不是这样的,羊进了草原,只能见到一小溜羊背。马进去,草就没了马肚子。十几年前,年年夏天都那样。
  在阴沉的天空下面,呼伦湖敞开着巨大而灰暗的水面,沿岸修了一些娱乐设施,稀稀落落,破坏了这块“大海”的景观。湖水带碱性,张司机带我们尝湖水,他说这几年碱味又大了,过去的水位比现在要高十几米,湖岸上留着明显的水浸痕迹。他用东北话说,这真是眼瞅着,湖就缩缩了。
  张司机说离湖岸不远的滩地上有“玛瑙石”,我以为他要介绍什么购物场所。没有道路,车随便开进平坦滩地,他说,咱们下去捡吧。一年前,他就在这里捡到过“包着小昆虫的红玛瑙石”。一离开车,人自顾自解散了,眼睛只顾盯着地面。一小时过后,才回头起身想到出租车,它已经很小了,三个人都忘记了别人的存在,各朝一个方向越走越远。天上的云彩跟浅灰的宫殿一样,重重叠叠,不知道多少层,把天压得很重,手上的石头快拿不动了。这些含有石英成分的小石子,一路被我们背着,最后背到中国的最南方。
  在新巴尔虎右旗停留的这个晚上,我们在行人不多的街道上闲转。到杂货店问了风力发电机的价格,一般牧民家庭使用500瓦的一种,3000多块钱。配了这种小风轮一样的家伙,蒙古包搬到哪里都能够用上电灯,看上电视。分散在草原上的蒙古包都是孤零零的,几乎都是同样款式,从外形上分不出主人的贵贱贫富,大多都在蒙古包顶上竖着风力发电机的小风轮,溜溜的转。
  这个看来很普通的草原傍晚,我看到了落日和地平线之间原本的关系。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地平线了,它不断用尽全力通达到大地的最边缘,在那里环绕人间。夕阳并不止是把西天变红,事实上,整个地平线都随着那个火球降落的节奏,不断改变着颜色,围绕四周的浑圆的地平线同时红着,不是鲜艳的红,是很沉很深很低抑的红。许多燕子在渐渐蓝黑的天上盘旋交错打转,响亮地鸣叫。天空更高处出现一只鹰,斜着滑翔下坠。
  
  蒙古人、汉人、俄罗斯人·在满洲里
  
  去满洲里,又是大早上赶到长途客运站。
  车开了,满车的蒙古人,一点声音都没有,车里面静极了,只有发动机声和风声。在中国内地坐惯了吵吵嚷嚷的长途车,反而不习惯,反而奇怪蒙古人过于安静了。他们并没睡觉,不大的褐色瞳仁定着,看着正前方某个虚无处。车开动的时候,人坐得满满的,沿途还有人上车,看打扮和相貌都是蒙古族。凡半路上了车的,并不前后张望搜寻座位,他们随手把包裹放在过道就地坐下,继续着沉默。
  汽车几次下公路绕进村子接人。司机说,下道了,快关窗户!我们很快埋没在自己掀起来的尘土中,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滚滚黄烟。有人打电话预约长途车,早都等在路边了。有个穿绣花边浅白色长毡袍的小伙子,他从一辆摩托车跳下来直接上了汽车,那袍子两襟对称绣着两束细小的蓝花。
  越向西北走,草的长势越差,更多的土地和沙子露出来。前方常出现一大片朦朦的雾团,开始以为像伊尔施的早上,是山间生成的水雾,走近了才看清,是赶路的羊群掀起来的尘土。汽车进入了满洲里市区,满车的人转眼间下空了。我站在一座有庭院的俄式老建筑物前面,和我们同车的那些蒙古人都不见了。当地人说,老蒙古啊,老蒙古在满洲里不多,老蒙古不行,不会做生意。
  我相信,蒙古族可能不善于积累财富。但是,一群人一个部族的最终目的很可能不是拥有最多的实物财富。同样是来自东北大地的满人和蒙人,满人进入山海关,在短短267年中行使着对汉人大片疆域的统治权之后,整个族人的语言风俗文明几乎消失干净。比如我的父亲是满族,而我说我是汉族,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是满族。蒙古族不一样,很多传统都被这些不善言语,脑子不过于灵活的族人顽固地保留着。像民间演唱形式“呼麦”,在中国的内蒙古失传,很快又去蒙古国学回来。
  满洲里因为是重要的中俄陆路口岸而地位特殊。城市由两个截然不同的部分构成,城市边缘照旧是过去的成片低矮平房。市区中心有簇新的楼群,多数是商贸城,车辆行人密集拥挤,车随意鸣笛。有个正在兴建的嘈杂广场,听说将要修一座大型喷水泉。不仔细看不会发觉,满洲里城内很少有树,我问一个满洲里人,他说,我们这儿不长树,种了也不活。我问为什么,他说,树这玩意,不浇水能活吗,我们这旮缺水。呼伦贝尔缺水?它能比中国的西北荒野更缺水吗?但是,种树的价值和盖楼房建商贸城没法比。楼房几个月就起十层,一棵樟子松一百年也长不到十层楼的高度,谁还愿意费力浇水种树?
  什么来得快,什么带来活钱,人就涌过去做什么。好像满洲里全城的人都顾不上抬头,都忙着做商贸,商贸是满洲里的绝对轴心,全城都围着它飞快旋转。
  满街停着俄罗斯牌照的车,这种车极容易辨认,无论什么车,顶部多数都加有货架。当地人说,1992年,满洲里只有三万多人口和一片低矮的平房,现在人口膨胀到了三十万。满街的皮衣拖鞋小电器睡衣摆出了店门,全身上下都被中国造的鞋帽衣衫短裙武装的俄罗斯人进进出出。有人说,满洲里的中国商户根本不愿意接待中国人,谁用中国话去问价钱,理都没人理。中国人进店想看就看,想走就走,如入无人之境。我问,这是为什么。回答是,嫌中国人侃价,费事跟中国人嗦。
  

[1] [3] [4] [5] [6]

http://www.520yuwen.com 提供 免费书籍报纸阅读。
var _bdhmProtocol = (("https:" == document.location.protocol) ? " https://" : " http://"); document.write(unescape("%3Cscript src='" + _bdhmProtocol + "hm.baidu.com/h.js%3Fa510abf00d75925ab4d2c11e0e8d89a4' type='text/javascript'%3E%3C/script%3E"));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