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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7年第3期

生存与安然

作者:王小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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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个人之间讲到最多的当然是钱。大个儿说,前一段有家电视台来了,呼呼啦啦架起机器,让鄂温克演示赶鹿上山挤鹿奶割鹿茸等等,反反复复折腾了一天,天快黑了才说到付费。大个儿出面谈判,要价2000,电视台的人只肯付200,强调节目是非营利的。大个儿说,一听我就急了,我管你营不营利,我图的什么呢,给你表演了一溜儿十三招!他说到生气的时候,连连喝白酒。
  送我们离开,大个儿说他们这个放牧点就要赶着鹿迁移了,到42公里外。
  回程的路上,向导小张说,给你们说说刚才这大个儿人的底细吧,他原来就是个老盲流,要比精明,鄂温克哪能精过他?他现在鹿多,收入多,日子过得可好了,政府每五年给我们敖乡猎民每户发一顶帐篷,他都攒着呢,光新帐篷他就好几顶。鄂温克不攒,有新的就不用旧的,他呀,他可精明大发了。
  这两个汉人,在见面的几小时里惺惺相惜,无话不说,显出了足够的亲密。没想到,返过身来,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自从在根河市郊鄂温克居民点,见到那对有点惶恐的矮小鄂温克母女以后,我就感到不安,迁居和外面的世界侵扰了她们世代遗传下来的内心安静。对于养驯鹿的猎民鄂温克,由好奇心带来的一切“问题”都是多余,世界上本来没问题,凡问题都是人为。
  就像我不能接受按下驯鹿的头,强行切割它们的角,我们不应当去刻意接近鄂温克,探求和打乱他们的生活。只要知道在呼伦贝尔北部大兴安岭密林里不止有山有水有树,还有人还有鹿。足够了。
  
  俄罗斯族人·额尔古纳草原
  
  从根河到额尔古纳,向西南走,公路断断续续沿着清亮的根河。山势渐缓,平坦辽阔的草原出现,牧草发出秋天的金色,割过的草场上均匀散布着浅金色的干草卷。草地间夹着溪水,湿地,河谷。让我想到比利时郊区滑铁卢。两小时的路程,除了临时停在一个养蜂人的小屋前,车上几个穿制服的公务员下去买蜂王浆,养蜂人送他们上车之外,再没有见到人。两个小时,汽车在天和地之间的扁平缝隙里穿行,天上是卷云,地下是平铺到天边的草。
  从根河到额尔古纳,是呼伦贝尔平原和大兴安岭山峰交错重叠的地域,一百年前这里几乎全是原始森林,最先到达这里的是淘金者,闯关东者和妓女,听说在靠近黑龙江一侧有一处七百座坟墓的妓女冢。然后是侵略者,最先砍伐原始森林的是日本人,他们把大量原木运回日本。
  额尔古纳小城不大,但辖区辽阔,南北600公里,东西50公里,有几百条河流。面积2.8万平方公里,是深圳特区面积的十倍。辖区内人口8.5万,每平方公里内平均不到3个人。
  额尔古纳市虽然已经升格成为一座城市,细部还保留着淳朴的小县城痕迹。主干道电线杆上装有广播喇叭,每到傍晚准时播放新闻。站在额尔古纳的大喇叭下面,我忽然想到,自从离开了北方的真正意义的大城市沈阳,我们一路上走了2000公里,再没见到过报纸这东西。进过两间新华书店,分别在根河和满洲里,都是只卖儿童读物和辅导教材。
  呼伦贝尔有着最神奇的吞没力,无论多重大的历史事件、惨烈战事都被它的天空大地快速消化,恢复它的纯自然的生命状态,呼伦贝尔只养育植物和动物,没别的。
  在额尔古纳客运站询问去中俄边界的黑山头口岸,几个坐在一张方桌上用东北方言热烈交谈的人回过身来,他们都有黄褐的头发和浅色的眼睛。其中一个小伙子说,一会儿就跟着他的车走。他是俄罗斯族,自家承包了一辆中巴,专跑额尔古纳到黑山头的路线。
  中巴很快就沿着根河河谷走。很快出现新落成的几十座蒙古大营,威武雄浑,坐山坡面河谷,营帐雪白,帐门口猎猎的旗帜。山坡上烽烟已起,大王点兵,战事临头的势头。这片建筑是为发展旅游新建的,落成后第一项活动刚结束,中俄对弈围棋,只是下棋下棋。
  车一出额尔古纳城,上来一个用彩色头巾包裹着满头金黄头发的俄罗斯族老太太。她和车上的很多人都认识,他们讨论当地刚刚发生的一起杀人并自杀未遂的案件:一个外来打工的人用刀刺了他的雇主整整二十刀,随后,对准自己的腹部连刺三刀之后,被人拦下,两个人经过救治,都脱离了生命危险。车上的人都说,该给人家工钱就得给人家,这理还用说吗。他们说这是当地发生的第二起杀人案件。2005年,一个曾经被雇主家欠薪空手离开两年之后的人,重新上门来找活儿做,雇主误以为他是走投无路又回来投奔自己,没多想就留下了他。两年以来一直记恨在心的打工者,杀掉了雇主,以这种极端的复仇方式结束了别人和自己两条性命。
  车上的人们很小心地议论,能感到他们保留着一些看法,有人只是试探性地发表一两句不关痛痒的意见。更多的是感慨:咋就为一点儿钱送了命,无怨无仇啊。
  最近几年,当地发展农牧,放牛收草挤奶的活儿多了,很多人家都要雇用外来人,雇主和雇工之间纠纷明显增多。额尔古纳人说,连我们这地方也不太平了。刚进入呼伦贝尔,我就问过,这边的安全怎么样,当地人回答我:好啊,我们这儿太平,那么多班客车轰轰的,从来没出过翻车轧人啥的大事儿。回答者好像完全没有想到,我这个从广东来的人最关注的是社会治安。
  中巴跟随着渐渐开阔葱茏的根河河谷走。
  我问,主河道在哪?
  有人扬一下手说,东边。
  我又问,东边哪里?
  回答:三十公里外。
  人的眼睛望不到那么远,只能看见茂密的柳树向着河谷间的低平地带散布。
  在黑山头老镇,有人指着河谷中间一片浅沙滩说,那儿过去就是老镇政府办公楼的位置。1998年根河发大水,一夜间冲垮了那儿的所有房子。现在,政府搬到新镇,这一带只留下一片开阔的自然河滩,不知情的人绝不会想到这里几年前有过建筑物。人以为人的力量了不起,而消灭人的力量起码是同样的了不起。1998年前的样子已经想象不出来,再久远的更无处求证。黑山头附近有元代成吉思汗军队遗留下来的城墙。当地人说,就是些不高的土沟土台,风吹雨浇都快平了。深山密林人迹罕至,是这些给了呼伦贝尔大地最顽强的复原的力量。
  中俄界河额尔古纳河面有丰盈的水。天上过大雁,像小学课本说的,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儿排成人字。水面上掠过大翅膀的水鸟,嘎嘎地被游艇惊飞。
  隔着河水,能看到对面的俄国村庄,灰暗,一片静寂,和中国这侧的乡村类似,都是低矮的平房。从地图上看,离口岸不远,有个叫普里阿尔贡斯克的小城市是一条俄国远东铁路的尽头。
  我问俄罗斯族司机,那边的生活怎么样。他有点儿含糊地说,也挺好。他有护照,经常过去。我问他,过去干什么。他说,没啥,溜达溜达,玩儿。
  在额尔古纳河边的小木屋里卖游船票的,是个说不好普通话的浙江妇女。我问她离家这么远,能习惯吗?她说,习惯,在哪儿不是挣钱,在这没污染,空气好。
  中俄交界的黑山头镇上有四分之一人是俄罗斯族,过去的比例大得多,近些年外来打工的多了。这儿并不像中国北方乡村,民房相对整齐,户户坐南朝北。有几个院子有刷了白漆的木栅栏。一个人扛着很长的木梯子走过,满头电过的褐色卷发,男的。
  午饭在一户挂了“俄罗斯风情游”招牌的俄罗斯族人家里吃。他们刚送走一个旅行团队。男主人指给我们看他家那幢五十多年前建的全原木房子,当地叫“木楞房”。他说,当地政府春天派人来过,说这房子不能拆,要保护,要申报当地的百年老屋。
  这个俄罗斯族人家的菜园种了土豆、西红柿、茴香、芹菜、辣椒、西瓜、豆角,一把铁铲就插在土豆地里,到点火做饭时候,就挖开泥土,从土里翻找土豆。靠着菜地有大排牛棚,另一个大围栏里堆了很高的牧草。这个家庭的占地比南方的豪华高尔夫独立别墅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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