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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7年第3期

铁匠铺

作者:徐 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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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得三叔在吃蒜瓣烧肉的时候,夸过三婶手艺好不止三到五回呢。
  我狼吞虎咽地吃光了碗里那几块烧肉后,便放下碗,再捧着给爹和娘的烧肉往家里走,到门口的时候,五魁准是顺门缝飘出来一句话,五魁说可别偷吃啊,偷吃烧肉变小狗。
  可管他说什么呢,我脚下加快步伐的同时,右手早已经伸进碗里,捡出一块大个头的肉来,倒腾着躲过热气将肉扔进嘴里。
  
  自打我堂兄权子进了劳动教养所后,我三叔跟三婶不吵架了。三叔更加卖力气的打铁。铁匠铺在那个夏天里从未熄过火,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将整条巷子都淹没了。炉火化成灰烬的时候,三叔跟五魁制造出来的那些刀具和锄具是越来越像样子了。
  三婶也跟着忙碌起来,她要给三叔他们师徒俩做饭,要蹲在院子里煎汤药自己吃。听娘说,三叔带着三婶去夏堡镇赶集卖铁活成品时,顺便去医院里检查过了的,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医生说不生育的毛病在我三叔,就花了钱抓了几十副汤药回来煎了吃。三婶还要去锄河套附近自家的几亩玉米田。
  可是尽管这样,三婶也没见老,她还是那么俊模俊样,还是那么身材苗条,穿得整洁而干净利落。三婶锄田有时候会叫上我,她会当着三叔的面喊正在铺子里玩的我说,走啊老燕子,跟婶子搭个伴,去把河套边上那几垄田锄一锄。三婶总是轻快地说要锄那几垄田,而不是说锄那几亩田,因为要是把那几亩田一下子都锄完了就没得田地可供她锄了。
  然后三婶扛着三叔为她打制的锄头,拉着我的手走出院门。
  三婶的脚步轻盈,腰姿扭摆着如村街上随风舞动的杨柳。她脸上是溢着笑的,肩上的锄头薄而锋利,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银光。
  我走在三婶的后面,一下一下踩着她的脚印,像爬虫似的跟着,小心翼翼地。
  我知道这个时候的我已经背叛了三叔,成为三婶,一个脸孔之上,具体点说是鼻梁之上有一小颗米粒大小的红痣的好看女人的同伙。尽管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同伙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三婶是跟我十分亲近的人,话说回来,我也是有幸知道三婶心中秘密的唯一的人。
  到了河套拐弯处颖河边上靠柳毛丛的那片玉米田之后,我们就能够看见正等在柳毛丛里的那个被称为小木匠的男人。小木匠会请我吃几颗包了玻璃纸的水果糖,然后接过三婶手里的锄头,弯下腰身锄地,小木匠锄地的技术不错,快而利落,一条垄很快就会被他锄完。然后他会接着锄第二条垄,玉米苗绿油油的,随着河套里吹来的微风舞蹈。往往锄第三条垄的时候,三婶就会将一条毛巾递过去,让他擦汗,等他擦完了再拿回来,将毛巾递给我,嘱咐我去不远处的河里浸。等我回来的时候,锄地的小木匠和三婶便都不见了,成片的一眼望不见头的玉米田整个的随风舞蹈。我也不急,知道他们不会走远,就坐在地边上,吃另一颗糖,青禾的叶子刷啦啦的在我的身前身后摇摆。
  不远处的河套,堤岸上好像有低着头吃草的马。
  任凭我怎么仔细地看也看不清楚,因为那些马离我们锄地的地方太远了。
  两年之后,我再也看不到三婶和他的小木匠相会在河套里,三婶因为不小心流产而彻底地失去了她的亲人和故乡。
  
  我跟着三叔和五魁去肇原四马架子时,是这一年的秋天。
  我们赶着马车穿过衰败的野草甸子和颖河桥时,遇见了那个帮着三婶锄地的小木匠。没想到三叔跟小木匠是熟识的。小木匠背着装满了木匠家什的帆布兜子,侧了身子给三叔的马车让路。颖河桥稍稍窄一些,三叔的马车上又装了半车打制好的铁活,小木匠就躲在了桥身的一侧。三叔从辕板上跳下地,牵了马缰绳一边走着一边跟小木匠打招呼。
  三叔告诉小木匠自己是去肇原的四马架子,给那的一个代销点送割镰的,整整一批呢。
  小木匠则告诉三叔,他是去村子里给老赵家打结婚家具的,也不是小买卖。
  三叔待马车过了桥后,跳上车甩了个响鞭后跟小木匠说,等回来找你喝酒呀。
  小木匠也爽快地说,那酒钱算兄弟的。
  马车很快就跑远了,我回过头想再看一眼那个瘦家伙,却被路上起的烟尘遮住了,但我还是在心里想,那个三婶的亲戚,怎么脸色那么难看啊,是得了什么病吗?
  马车跑了正好一上午,才到了肇原镇,去那家代销点卸完镰刀后,太阳又矮了些。三叔去旁边的一家面馆里买了三份肉包子,再去另外一家食杂店里买了些苹果和糕点,便赶上车出了镇子,直奔镇西急走。
  三叔坐在前边赶车,五魁跟我坐在车箱里吃包子。
  五魁一边吃包子一边告诉我,三叔是带我们去看权子的。
  我跟五魁说你见过权子吗?
  五魁摇头说没见过,五魁摇头的时候,我看见他嘴角正有油汁淌下来,我打心里想,在家里娘蒸的包子是不会淌这么多油的,菜油金贵着呢,也就是三叔吧,才会舍得给他们花钱买肉包子吃。
  天黑前我们赶到了那个叫四家子的农场,见到了正在那里接受劳动教养的我的堂兄权子。权子变了,变得黑瘦黑瘦的,权子的肌肉看起来很结实,眼睛也很清澈。他和我拉了拉手,就坐在那间亮着盏昏暗灯泡的一张木椅上开始吃三叔给他买的东西。权子先吃了三个肉包子,再吃了两块蛋糕,然后咕嘟嘟地喝了一瓶汽水之后,又吃了一个肉包子和一个苹果。权子的吃相真是把我吓住了,他那么黑瘦的一个人咋就一下子吃了那么多东西呢?
  我看见权子的手上已经沾上了油汁,他却从裤子兜里掏出一块灰色的手帕来,仔细地擦过后,看着三叔说,婶子她好吗?三叔眼睛里噙着泪说,好,她好着呢,来时还给你缝了一件棉坎肩呢。三叔说着话便从一个包袱里摸出一件深蓝色的棉坎肩来,递到权子面前。
  权子将那些他吃剩下的东西,推到我面前说,我不留了,这里伙食好着呢,拿回去给老燕子吃吧。我的心动了一下,也跟着一热。我看见那是两个袋子,纸口袋里剩下两只肉包子,塑料袋子里装着三个苹果和半口袋蛋糕。我的手刚想伸过去,便被五魁的右手给逮住了,五魁的手真不愧是打铁的,被他捉住了就怎么使劲都逃不出来了。五魁便腾出左手,将那些吃食都划拉到那个塑料袋子里,提起来,重又推回到权子眼前,瓮声瓮气地说,还是权子带回去,分给你屋里的人吃吧。
  权子用眼睛盯着五魁说,你是谁呀?
  五魁说,我叫范五魁,你爹是我师傅。
  权子就点了点头,接了那包东西和那件三婶给他缝的棉坎肩,再抓了几张三叔掏给他的钱说,没什么事你们就回吧,时间快到了。
  我听见三叔说,权子我会再来看你的。
  我听见五魁也小声地说,我会再来看你。
  我也想跟着说一句,权子却已经随着那个戴大壳帽的管教走出了那间屋子。
  夜色很平坦地落下来,落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马车走得很慢,马蹄声清脆悦耳,月光也淡,悬在天边上,好像离我们很远,又很近。我看到坐在我身旁的五魁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来,在马车的颠簸中将纸展开,递给赶车的三叔,仍旧是瓮声瓮气地说,师傅,您吃一个吧,您还一点没吃东西呢。
  三叔没有吭声,回过身将纸包接了过去,凑到嘴前吃起来。
  我借着依稀的月光,看到三叔的脸上全都是泪水,白亮亮的。
  我突然鼻头一酸,觉得三叔真是个可怜人。
  
  因为冬天的到来,铁匠铺的活越来越不好做了。
  大雪把田野跟河套都埋藏得不露一点声色,连我们居住的巷子也成了很好玩的迷宫,弯曲又狭长。
  到年根了,五魁回家歇假了,三叔给他带了几块腌好的咸肉和半面袋子蒸馍。
  经过一个夏天和一个秋天的活计,五魁也瘦了,面孔黑黝黝地呈现着那种健康的颜色,他坚决不让三叔套车送他,而是自己背着东西走着出了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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