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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7年第3期

铁匠铺

作者:徐 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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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冬天的黄昏里去三叔的铁匠铺串门,别有一番景致。
  那情景是说不清的,纷扬的雪,早在黄昏之前,就弥漫了整条巷子,甚至弥漫了四周围渐渐缩短的群山。
  三叔的铁匠铺子也是两间灰黑的瓦房,和我家有所不同的是,其中一间的屋瓦是斜着铺排的,被当地人称为偏厦子。铁匠铺就在偏厦子里面,在整个瓦街高矮错落的积木似的房子中,极不显眼。
  瓦街是个拥在群山之中的小镇,在兴安山脉张广财岭的东北部。大朵的白云飘浮到这里也就不白了,白云被大山衬托成灰褐色,飘移过后,那种灰褐色的云雾,就一点点地被大山的峰峦分割成小云朵,然后再一块块无奈地隐去。
  还没到腊月小年呢,三叔家的铁匠铺就抢先挂出了一只红灯笼,在院子大门的木头瓦当上,从灯笼里发出来的那一层红光将扑落的积雪一一接住,再欣喜地擎在肩头,任凭雪花渐渐地铺厚灯笼上面绣了黄云朵的部分。
  雪是不急不缓地落,从早晨就开始下,到了黄昏时分也没有停下来,好像是在向人们炫耀它的好脾气。
  去三叔的铁匠铺串门,我总是先到正房里去见三婶,那个长得极标致的三叔后娶回来的女人。她的脸上有一颗不大不小的红痣,小米粒般大小,悬在高挑的鼻梁上,引人注目。三婶总是笑着扯了我的手,去灶屋里给我拿新蒸的馒头吃,就是那种上面嵌了红枣和白糖的精面馍,那种平时舍不得吃,做出来准备过年吃的糕或者供果。
  然后,三婶就赶我去三叔的铺子里玩,她说她要拆被褥洗脏衣服了,活都赶一块了,不抢着干就要挤到年根了。
  我便小心地进到三叔的铁匠铺子里,立刻就会被一大团热气围住,我的感觉真温暖啊。铺子里火光不时地映红低矮的屋顶,那叮叮当当的锤击声不绝于耳,像炸雷一般,震得我耳根子发痒。
  就是在那熊熊的火光中,我又一次看到了三叔那张布满了核桃纹般沧桑无比的脸。
  打小时候起,我就听娘念叨过,三叔是个不容易的手艺人。
  
  我是在七岁的那年夏天,也就是去年六月的一天里,看见三婶跟那个年轻男人抱在一起的,我后来知道那个男人是个走村串街的木匠。说那个男人年轻,是指跟三叔比,三叔的脸孔是黑黝黝的,是那种古铜色的,而那个木匠的脸却是白皙且透着红晕。两个人单从面颊上比,三叔就至少要比那个木匠大上十几岁。
  我是无意中去颖河边上玩的,却在寂静的河弯处,在颖河的边上那片茂密的青草丛里,看到三婶被那个小木匠压在了身子底下。两个人急三火四地将扯脱了的衣裤一件件扔出来。然后便大呼小叫地晃荡起来。我躲在不远的一片柳树毛子里,看到了三婶那两条白得耀眼的大腿,从草丛里高高地举起来。三婶的两只脚上依旧套着那两只平时总喜欢穿的粉色的线袜,像两小束火苗,在阳光底下晃来晃去。三婶被那个男人欺负得不住的呻唤,那显得过分激动的语调,一颤一颤肆无忌惮地飘进我的耳鼓,然后再拐个弯,飘向不远处的河面。
  我本打算是要在河边上消磨掉这个难熬的下午的,穿过三婶和小木匠抱在一起的这道草坡,去附近的浅河湾里找野鸭蛋。这会儿却去不成了,却在突然之间起了变故,并且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诧不已。三婶怎么会被这个只来过村里几次的男人欺负,并且在野草甸子里。我看到两个人在草坡上滚了好几个时辰,才仰躺着歇下。三婶的裸体竟是那么好看,看得我有些心慌气短,怪不得三叔那么在意这个女人呢,原来她的身子竟是那么的好看,就连她呻唤出来的声音也是那么动听。
  那一次,三婶穿衣服走的时候,我看到她的脸上是流着泪的,那个小木匠光着身子将三婶再一次抱住,两人拥了很久才分开。小木匠就那么一根根地给三婶往下摘头发上的草叶,然后看着三婶快步地走回村里。直到三婶的人影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小木匠才穿好衣裤,背上装家伙什的帆布兜子,隐进河岸厚密的苇草丛里。
  我觉得浑身有种不同寻常的燥热,比在三叔的铁匠铺子里还要热,便脱了衣服跳进河水里,游上两圈。
  那天晚上躺在自家炕上,想把三婶的事说给娘听,却忍住没说,可是三婶那好看的裸体却始终在我眼前晃动。
  三婶对我好,是因为她没有自己的孩子,听娘跟爹说过,三婶刚被娶回来时,是挨过三叔不少打的。三叔看上了三婶好看的脸蛋和苗条的身子,才花了大把的钱给她爹付了彩礼的。可娶回来半年多也没见三婶的肚子鼓起来,三叔在三婶的身上花的力气不亚于他打铁的力气,那时候我经常去三叔家里玩,时不时就会在吃晌午饭时碰上三叔跟三婶两个人光着身子摞在一起晃荡个不停。
  我知道,三叔是有一个儿子的,叫权子,比我大八岁,好像是三叔跟死掉的那个女人生的,为了念书,老早就离开了家。
  我跟权子在一起玩过弹泥弹子,就是那些用颖河里挖出来的黄泥团成的泥球,晒实成之后,在地上弹来弹去。三叔家的权子在短短几天内就成了泥弹子王,因为他把村里几个孩子们挎兜里的所有泥球球都赢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包括我的那几颗。但我记得很清楚的是,我堂兄权子在那天晚上曾来到我家里,将那几颗泥球球又还给了我,并且还多给了我两颗,让我欣喜之余后,又对他感激涕零。
  后来,我堂兄权子就去夏堡镇上去读书了,一两个暑假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据说,那阵子正好赶上村里的家家户户收麦子,每到黄昏的时候,村里的牛车就会载着高高耸耸的金黄的燕麦往麦场里走,坐在麦垛上的大人和孩子都是满脸的倦色,他们的身形正被夕阳的余辉涂抹成结实的紫铜色。
  可就是在那么样一个忙碌的季节,我三叔的铁匠铺子里却传出了吵闹声,还夹杂着噼噼啪啪的摔东西声。等我父亲跟我娘赶过去时,三叔跟三婶的仗已经打完了。三叔脸色铁青地坐在铁案上吸纸烟,三婶则满脸泪痕地弯着腰收拾碎落在地上的瓷碗片。一看便知三婶是挨了打的,三婶的眼眶子青了一处,头发也披散了下来。从三叔跟爹的对话里我知道他们打架的原因是因为权子。权子在学校里惹祸了,权子跟本村的同学刘二愣动了刀子,而且伤了人。
  三叔被迫将铁匠铺子停了,赶驴车去了夏堡镇,了解了事情经过,是刘二愣老是找权子的茬,骂权子他爹是臭铁匠,骂权子他爹老不正经又娶回来个小老婆,而且还是只不下蛋的母鸡。刘二愣是当着全班的女同学面骂权子的,才把权子骂急了眼。权子说刘二愣咱俩一个村,人不亲土还亲呢,你咋就老是找我茬呢?刘二愣便在女同学面前耍威风,亮出一把磨得飞快镶了木头柄的刀片说,就骂你了咋着吧,再说我就割了你的小。
  最终是刀片被权子抢了过去,割了刘二愣的小腿动脉,弄医院抢救过来后落了个残疾。权子因不满十六周岁,被送去劳动教养四年。
  三叔回家后因为赔了人家不少钱上了火,就把怨恨加到了三婶身上,两人就吵起来。三叔的理由是因为娶了三婶回来,才把权子送出去念书的,权子出去念书离开了大人的照顾才碰上跟刘二愣打架这件事的,而捋来捋去这罪魁祸首便理所当然的成了三婶这个外姓人。
  那天晚上,我记得天上下着小雨,三婶翻箱子倒柜的收拾了一个包裹要离开铁匠铺。而那时候只有我跟三婶在,三叔被爹拽走了,娘回去给他们弄饭的时候特意嘱咐我看着点三婶,说她要是去河边就让我跟着她。我在心里想,三婶会去哪儿呢?她会去找那个年纪轻轻的小木匠吗?当时我还在心里琢磨过,我三叔不也是手艺人吗?铁匠难道不比木匠强吗?那抡大锤的雄武样子该有多么的威风啊。可三婶却偏偏去河边上任凭那个瘦男人欺负,看来有些事情真是让我想不透。
  三婶挎着包裹要走的时候,我只好拽住她的衣襟不让她走。
  三婶抚摸着我的头发说,三婶只是回娘家呆几天,等你三叔的气消了就回来,三婶舍不得丢下你这个老燕子。老燕子是我的小名,那时候我才七岁多一点,好像还没有大名,村里的人都管我叫老燕子,可能是因为我老是不时闲地在村街上穿梭往来嘻闹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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