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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7年第5期

蹲点手记(1992—1996)

作者:汪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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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时30分,双方准时开始交接。海上边防派出所的干警逐一清点人数后,立即用快艇将她们送上接收船。A国警察再次核对人数,然后慢条斯理地在遣送文件上签字。海上边防派出所的干警拿着文件副本乘快艇迅速离开,至此整个遣送行动顺利结束。由于禁止亲人到现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悲欢离合的情景。
  10月的一天,有人发现陆氏萍又出现在海屯村,乡长羊从政又组织乡政府一班人上门清查。还没走近吴海涛的家门口,人们就听见陆氏萍在二楼用生硬的普通话唱:“大海啊大海,你是我生长的地方……”,羊从政二话不说推门入屋,陆氏萍笑眯眯地迎上来,说:“乡长辛苦了,大家辛苦了,屋里坐吧。”羊从政不客气地说:“你刚走几个月怎么又偷偷摸摸跑回来?”陆氏萍边给大家递茶水边说道:“我怀孕了,正好三个月。国家治安法规定,孕妇不在遣送范围内,羊乡长你不会乱来了吧。”羊从政气愤地说:“我不信!”
  陆氏萍撩起衣服,很幸福地说:“不信,你看,你看看嘛!”
  羊从政低头看了看陆氏萍微微突起的下腹又气又恨,放下茶杯拔腿就出门。陆氏萍走出门口大声说:“乡长,吃了午饭再走吧。”羊从政头也不回气鼓鼓地说:“吃个屁,今年的治安工作算是白干了。”
  
  狱中两日
  
  由县委组织的“反腐倡廉学习教育”进入了“亲身实践”阶段。所谓“亲身实践”就是进监狱坐两天的牢,亲自感受服刑生活的味道,提高思想认识。
  这个方案是县委纪委制订的,一出笼就受到了许多干部的质疑。羊乡长大声嚷起来:“我们怎么一夜之间成了腐败分子,有没有搞错啊。”
  乡党委书记鲍乃乃晃着圆脑袋说:“如果没犯错误的干部都去坐牢,国家得建多少监狱啊。”
  我也想不通,认为这种侵犯干部人身自由的行为有悖于法律。
  我曾试图说服县委的主要领导放弃这种学习方法,但没有成功。
  那天,我去请示县委一把手卢书记,还没等我坐下,卢书记就似乎明白了来意:“你看怎么办?年年学习,月月教育,几乎每天都有警示,但我们干部队伍中的腐败分子还是屡屡出现。再不想点办法,我们的干部队伍就彻底完了。”
  我说,反腐败是一项治党治国的长期任务,主要靠提高干部队伍的素质,依靠法律和监督机制来解决。
  卢书记严肃地说:“这我明白。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咱们不妨来点新的办法,你要支持县委的做法啊!”
  我说,我担心影响不好。
  卢书记把脸沉下来,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没办法的办法,试试看吧。”
  离开办公室时卢书记又提醒说:“回来后,干部都要写心得体会,到时我要检查的。”
  卢书记年富力强,魄力过人,早就听说要提副厅了。
  按照县委的规定,乡(镇)党政机关股以上干部,村委会的书记、村长都列入了“体验生活”的范围。我是来乡里蹲点的县委领导,原本不在“改造”的行列。但鲍乃乃说,你是政法委书记,是来蹲点的,我们在哪里,你就要蹲到哪里。你不去我怎么敢带他们走。
  我说,去就去,大不了跟你们一同吃点苦。
  通过非正常渠道去坐牢并非那么容易。
  出发前的晚上,鲍乃乃给青岗监狱办公室的王主任打电话,王主任听说响水乡十几个干部要来坐牢,在电话里哈哈大笑了足足两分钟,然后才结巴起来,说:“你们……是……脑袋……进水啦……胡闹!”说完就“啪”的一声放下电话。
  鲍乃乃又和监狱的政委联系,政委听说后很高兴,说:“你们来吧,我们地里的活正需要人干呢,不过你们来了可不能两天就走喔,至少要住上个把星期把地里的活干完吧,否则就别来了。”
  鲍乃乃发牢骚说,去不了拉倒。
  我说,我亲自和刘监狱长联系。
  刘监狱长和我是老战友,七九年打仗时我们同在一个团,都是连长。青岗监狱虽然是省直单位,但坐落在我们县内,平时他们有什么事都请政法委帮忙,县里在土地、人力、财力方面都给过支持。因此,刘监狱长在电话里很客气地说:“呵,父母官嘛,你们来吧!”
  刘监狱长又说:“女同志就不要来了,没床位了。”
  青岗监狱设在一座大山脚下,占地三百多亩,高墙电网,四周设有岗楼,持枪的武警日夜守卫。据说现有700多名服刑人员,大部分是经济犯罪分子。
  大巴车赶到监狱时已经是11点钟了,刘监狱长站在大门口迎接我们。他一见面就拍着我的肩膀说:“嗨,卢书记真行,我想也不敢想啊。”接着他把监狱的情况给大家作了简单的介绍,再具体地强调了几点安全,然后又是拍拍我的肩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就坐车上省里开会去了。
  车子开动时,他摁下车窗又对我说,有什么事尽管找董副监狱长,我都交待好了。
  至此,我们的双脚已经踏进了监狱。
  我们排队进入办公室,董副监狱长笑眯眯地发给大家每人一套囚服,一个满面红光的干警再给每人发了一套洗漱工具。董副监狱长的嗓音很粗,说:“大家要保管好这些东西,走的时候还要交回来。”
  鲍乃乃说:“这些东西用过了还要它干嘛?”
  董副监狱长肯定地说:“要,下次有人来发给他们用。”
  鲍乃乃对着我伸了一下舌头。
  董副监狱长很热情,陪着我们一起吃午饭。午饭非常简单:8个人一桌,两碟白菜,两碗萝卜干,一盆红烧豆腐,一小桶清汤。董副监狱长见大家吃不下饭就很抱歉地说:“原来刘监狱长想给大家加几个菜的,考虑到你们是来体验生活的,所以就改变了,大家只好忍一忍了。”说完,董副监狱长抱拳向大家道歉。
  羊乡长说,犯人平时就吃这样的饭菜吗?
  董副监狱长不假思索地说,对,基本上是这样。
  董副监狱长又补充说,比五十年代经济困难时期好多了。
  大家用比平时快得多的速度草草吃完饭。
  我们列队进入服刑人员的生活区,只见大约有二十来个囚犯在操场等候我们,他们都理着光头,一律穿灰色囚衣,看上去都很年轻。他们用惊奇的目光注视着大家,有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囚犯轻声说:“怎么一下子来那么多啊!”
  原来他们是来带大家去找房间的。也就是说这两天,我们要和囚犯同吃同住同劳动。囚犯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接过我们手中的洗漱用具,然后又主动地站在我们的面前。董副监狱长下口令似的,“大家没什么问题,就快去认房间吧。”
  突然有个囚犯指着我们说:“他们为什么不理光头,不公平啊!”站在董副监狱长身边的一个高个子警察立即严肃地说:“妈的,理不理光头我们老大说了算,关你*6事呵!”那囚犯听到训斥立刻低下头再也不敢吭声了。
  牢房是六十年代修建的,每个房间不足十平方米,站在里面感觉很压抑,四周的墙壁很旧,墙上还掉了几块水泥灰,露出红砖的内墙。木架床旧得发黑,用手一扶就摇摇晃晃,好像要掉下来似的。
  我住在“222”房间。房里的简洁程度,超出了我最大胆的想象。三张木架床住满了人,发黄的衣柜靠墙边摆着,又矮又小的板凳统一放在床底下,在房里来回走动几乎要侧身子,脏兮兮的鞋子整齐地摆放在衣柜的右侧,散发着一股莫名的气味,一面不大的镜子挂在门后,让人联想起五十年代的兵营生活。
  我担心干部睡不好,就去羊乡长的房间看一看,刚走到三楼“307”房门口,一个理光头的麻脸汉子挡住了去路。他翻了翻眼珠子,大声质问:“你是什么人,不准随意走来走去。”
  我说,我刚来不太清楚。
  他横了我一眼,又说:“今后有什么事多向我请示。”
  我正想教训他,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干警就走上来对着他大声骂道:“金老大,你找死啊!”金老大立刻低下头:“没什么,随便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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