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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8年第2期

葛亮小说专辑

作者:葛 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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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霞这样直统统地把自己的小算盘说出来,我就推辞不了了。
  
  到了必胜客,阿霞直接地点了上次的锦绣大批。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品种,但我知道阿霞是不会变通的,她是个实心眼的人。
  已经落过单了,阿霞弟弟又突然说想要一杯卡布其诺,说是自己很喜欢喝的。阿霞并不知道这是种什么饮料,服务生又来了,就支吾着说不出来。她弟弟有些厌烦,抢过她的话头去,大声地说是卡布其诺。阿霞并没有不高兴,直说弟弟是见过世面的人,是自己太土了。
  阿霞极力想让气氛活跃些,就说了很多自己在城里的见闻。看到弟弟并不感兴趣,就岔开话去,问他有没有去看父亲。弟弟说没有,不想去看。阿霞听他这样讲,就沉默了。隔了下子就又说,还是去看看吧,爸都那样了,都是为你。弟弟就不耐烦地说,是他自己要那样,告诉他不要再寄钱了。我和同学借钱交了赞助费,他那样挣,不晓得要到什么时候才凑得齐。
  这样一来,姐弟两个话不投机,有些不咸不淡。她弟弟就和我说话,开始也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通常的话题,英超甲A之类的。他说这些的时候,用的是很刚愎自用的语气,指点江山似的,这也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时常会有的。阿霞在一边只是听着,脸上却显出了十分欣赏的表情,似乎都是她闻所未闻的见识。后来说起专业,他知道我是学文科的,就很武断地说,文科多没前途啊。说完了,自己就把场冷下来,有些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阿霞赶紧接上话去,说毛果是在N大读书的哎。这样一来,他就又改变了态度,变得很向往了。说N大是全国重点啊。他们这回实习,要在N大听一个月的课。然后又说,他们学校,明年会有几个到N大进修的名额,他在班上的名次是很前的,估计是没有问题。问我能不能帮他打听一下课程的安排。我说可以,他就和我互留了联系方式。
  到快要吃完的时候,阿霞弟弟说想要尝尝火焰冰激凌。这是这一季新上的甜品,价格是很贵的。我有些担心,问阿霞钱够不够,说我来请你弟吃吧。阿霞忙说,够的够的。说的时候很自豪,又问她弟弟还想要吃什么。
  到了付账的时候,阿霞掏出的都是些零票,好像是攒了很久了,但数目的确是够的。
  送他弟弟走了,阿霞一路上仍旧欢喜着,说原来大学生都喜欢吃“必胜客”。
  
  到后来姚伯伯和爸谈起我打工的那几个月,说是店里的多事之秋。这话说的是没错的。
  工友们也说,似乎在之前很长的时间里,也并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这天晚上快打烊的时候,杨经理走过来,用很低的声音跟我说,毛果,去把店里的人帮我叫齐。
  她说这话的时候,用的是很阴郁的口气。在我的印象里,杨经理似乎总是和颜悦色,处变不惊的。她看出了我的诧异,就低声地补了一句,店里丢了钱。
  人叫齐了,杨经理就说,今天上午她从银行取了七千块。因为一时匆忙,就交给前台的收银小张,亲眼看着小张锁进了抽屉里。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小张告诉她钱不见了。因为怕影响店里的生意,她一直没有声张。看现在的情形,偷钱的左右不过今天当班的人。她说,大家平常相处得这样好的,她不想报警。谁拿了钱,心中有数,私下里交给她,或者可以既往不咎。
  遇到这种事情,做没做的,似乎都在心里发着虚。工友们一个个的头都低下去。王叔狠狠地把手上的烟头往地上一掷,说,操,手脚这样不干净的,去偷金陵饭店哎,跑到我们小店里来作怪。
  收银台的小姑娘嘤嘤地哭起来,因为这个人要是查不出,她就要承担很大的责任了。这时我后面就有人小声地说,其实对这个新来的女孩子,却是最不了解底细的,监守自盗也未可知,或者她就指望着店里网开一面呢。
  杨经理叹了口气,说,你们都好好想想,我也不想为难谁。
  这时候阿霞站起来,说,我知道是谁拿的。
  大家朝她看过去,她的脸又是涨红的,很激动的样子,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
  不待人问她,她转身朝更衣室跑过去。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饭盒,打开了,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叠钱。
  饭盒是安姐的。
  一瞬间,大家的心情变得很复杂。事情解决得太过利落,如释重负了,又觉出这件事情有了不寻常的性质。有人终于说,阿霞,不是又犯病了吧?
  阿霞依然涨红着脸,不说话。
  沉默了一阵,有人又说,阿霞,安姐平常对你最好哎。
  这一幕在我看来是奇异的了,是非的界线忽然变得很模糊,人们的立场微妙地游移,失去了标准。
  安姐终于站起来,说,是我拿的。
  她说,你们不要怪阿霞。这钱我拿了,就没准备还回去了。我是没有脸在店里呆了。经理,你做个好人,让我走吧。
  她又看了阿霞,说,阿霞,姐以后不能照顾你了,你自己要好好的。
  阿霞是很漠然的神情。
  杨经理说,你走吧。今天晚了,明天来领这个月的工资。她又对大家说,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小安家里难,恐怕还是要在别家的店找工做的。
  安姐很感激地看了杨经理一眼,走了。
  大家看安姐大着肚子,蹒跚地消失在夜色里头,都觉得有些凄凉。
  再回头看阿霞,目光就很隔阂了。
  
  第二天,安姐并没有来。再后来,有人就说,安姐出事了。
  知道的人说,安姐住在医院里,肚里的孩子没了,被她老公打的。
  原来安姐家里的状况,比我们知道的更加艰难。她老公,是个下岗的工人,很久没有找到工作了,还有个有病的婆婆。她怀孕这么久,依然要出来挣钱养家。老公原本脾气不好,心里烦闷,竟又染上了酒瘾和赌瘾。她在家里就要经常挨打,无缘无故的,只是因为老公要发泄。出事的前个星期,她老公又出去赌,赌输了很多钱,还不出,门口的墙上,就被债主用红油漆写下了恐吓的话。她老公逼着她想办法,想不出办法,仍然是打。她被逼得走投无路了,那天看到杨经理手里的钱,人也糊涂了。
  丢了工作,老公不分青红皂白又打了她,这一回下了狠手,硬是把她打得昏死过去。送到医院里,下身还淌着血,命是保住了,孩子却没了。
  
  大家就想起,以前休息的时候,安姐拿着一个小木锤子,在桌上砸核桃的情形。她说,多吃核桃,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就会很聪明。将来就有出息,不会像她这样命苦。她这些核桃是不会分给别人吃的,除了阿霞。
  
  杨经理说,今天提前打烊,我们去看看小安。
  快到了医院门口的时候,我们才发现,阿霞不见了。
  我们找到了病房,安姐还没有醒过来。床头边是个女孩子看着,说是她妹妹。安姐的脸白得好像一张纸,神态还是温和的。肚子那里,现在是塌陷下去了,身形就小了很多。原来她是那样瘦弱的一个人。
  我们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杨经理问她老公呢,她妹妹忽然就很激动,说那个鸉养的,把我姐送进医院就没来过。
  安姐醒过来,看到我们就撑着要坐起来。起来的时候,习惯地作了个护住腹部的动作。这一回,手却摸了空,她愣了一下,眼睛倏地红了。
  
   这时候阿霞进来了。
  她闷不吭声地走到病床跟前,找到安姐的手,把一个信封塞过来,又跑了出去。
  信封里面是一叠新崭崭的一百元。杨经理用手捏了捏,说,阿霞把她银行里的钱都取出来了。
  安姐对我说,毛果,把阿霞叫回来。
  阿霞并没有走远,迎着住院区的大门口站着,头上白炽灯的光线把她的影子拉成了长长的一道。我喊了她一声,她只管低着头,右脚在左脚上来来回回地蹭着。
  我说,阿霞,安姐叫你呢。
  她不作声,我拉了她一下。她却露出惊慌的神色,用手紧紧抓住铁门上的栅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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