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我所结识的盖叫天

作者:沈祖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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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听的就是我那位炳根爷叔的后代。听说在城隍庙卖小金鱼呢。”那人这才恍然道:“哦,对了!我打听过了,他们都不知道。要不我陪您老再去看看,就在前面!”
  我们一行来到九曲桥南端,里园茶楼下面,松云楼和五芳斋门前有四五家卖金鱼、蝾螈和金钱乌龟的摊子。金老五和他们搭讪了半天,只有一位歪脖子的矮老人沉吟道:“炳根的名字,像似听见过,姓啥勿灵清,可能他的侄子住在金家坊一带,在城隍庙卖过金鱼。”总算有了一点微弱的希望。应云卫说:“老爷子不用牵记,我找人到金家坊里委里打听,总比我们大队人马去瞎撞要好!”“也只有这样了!”老先生说,“毕竟有60多年了,老人都不在了。”因为想到了故人,老先生心情不佳,逛庙会、吃零食的兴趣也骤减了。我们离开城隍庙,除了金老五送的两包梨膏糖和应导演送给老太太的桂花糯米年糕,老先生本来打算要买的几件东西都忘了。
  “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盖老就再也没有去过上海城隍庙。
  
  盖叫天严格管教儿孙
  
  盖叫天从小闯荡江湖,没读过书,但是他在学戏和演戏中,学到不少学问和做人的道理。自己生活安定后,他对儿孙的管教很严格。记得在一次谈话中,我偶然谈到幼时听祖母背诵的她娘家客厅的一副对联:“东郭雅言,诗书执理;西京明诏,孝悌力田。”老先生高兴地说:“巧了!这对联我家里也有。”他让工友陈明书从后院春晖堂他老母亲的起居室里,找出了这副镌在花梨木上的五尺对联,有两个字不一样:“东郭箴言,诗书执理;西京训诏,孝悌力田。”这个“箴”字和“训”字。更为切实,也许是我祖母误记了的,也许是改了的。
  “这是我李家的老岳父让人捎来的。他知道我没读过书,不懂读书人修身齐家的道理,我感谢老辈对我的告诫,就用它传示儿孙。”盖老说。据我所知,这副楹联原是他元配夫人李慧的陪嫁,是李家祖传的。
  张家的上代是务农的。上代老太爷张开山的大号。也是后来才有的,可能老太爷真实名讳太土气,盖老从不提起,至今也没人知道。而盖叫天的大名张英杰,也是进科班后齐老先生给取的。他大哥张英甫和二哥英泰、三哥英才、四哥英俊的名字。也都是后来起的。第二位夫人薛义杰,也是因为有了英杰的名,取其“英雄聚义”的意思,才取名“义杰”。她本名葵云卿,是以前当评弹艺人时取的艺名。
  “这名字也藏着做人的道理:在台上演盖世英雄,在台下也要学英雄豪杰。我这辈子就这样了,等我的子孙长大了,该让他们再盖过上一代。”盖叫天常对我这样说,“我是在旧社会为挣碗饭吃而悟到了许多做人的道理,我是被硬逼出来的。子孙们现在不会挨饿了,我就怕他们骨头里长懒虫。”
  盖叫天的长子张翼鹏和次子张二鹏都是李氏夫人所生。翼鹏在30年代已经名满江南,40年代自成格局。解放前父子都在上海演出,非常叫座,甚至到了春节前,老先生要在正月初演出,翼鹏得知后,立即停演五日,把正月初五前的“红台”让给老爷子,以保证他的满座。由此可见,盖派的第一个传人又形成了自己格局的张翼鹏,当时的号召力已不在老爷子之下了。盖叫天也最疼爱翼鹏。他曾对我说:“翼鹏是在我断腿的时候,让上海人吃惊的。”那就是老先生47岁断腿后的一段梨园界佳话:当时,盖老和上海天蟾舞台签订的演出合同还有一个星期,但是他的腿摔断了。不能继续演出。和盖老有亲戚之谊的林三爷(树森)力荐翼鹏。盖老便问翼鹏:“你能行吗?”翼鹏说:“我试试!”盖老说:“不能‘试试’,非行不可!”林二爷在旁说:“老大一定能行,五爷,您放心吧!他准保不出差错!”翼鹏也提高了声音说:“爸爸,我能行!”老先生忍着伤痛笑道:“我相信我的儿子能行!”但是他仍不放心,为了给他增加保险系数,让林三爷和前台联系:海报上的广告,一律在张翼鹏的名字后面加上“小盖叫天”4个字。
  张翼鹏的功力和才华,在替父亲顶戏的时候爆发了17天过后,天蟾舞台不得不将翼鹏的演出再加3场,因为看翼鹏演出的观众太多。天蟾舞台的老板是“欲罢不能”。演完戏。张翼鹏去看望父亲。老爷子欢喜得合不拢嘴,但是他只对儿子说了句:“还不错,算是给咱老张家争气了。”他的语气并不重。可心里是高兴的。
  张翼鹏把他自己下周在更新舞台演出的一份戏码给父亲看,边指着,边讲述。盖叫天听得很仔细,上面的几天打炮戏,除了几出是他传授的,更多的是翼鹏自己演的戏,如《乾元山》、《神亭岭》、《八大锤》和《截江夺斗》。他虽不识字。但戏单和海报上的规格他是知道的。角儿、名角和大名角(俗称“大老板”)的名字排列不一样。现在张翼鹏3个字是横排的——这是梨园界大名家的“逍遥位子”——“躺着的”,和原先“坐着的”——品字形的名字排列,及早先“站着的”——姓名三字直立着排列的,已不可同日而语了。更令他触目的是“小盖叫天”几个字已经去掉了。老先生再看原来天蟾舞台的海报上,上面还有“小盖叫天”几个字。
  “爸爸,我想,我要继承的,是您的真功夫和那股精神,不是名字。现在三弟(剑鸣)已拜了林三爷,他应该叫‘小盖叫天’,这个名字,您留给他,我和二鹏怎么也要带着他,准让他成功。”翼鹏明白事理,除了终身守着老母亲李惹夫人外,对薛义杰夫人也很敬重。盖叫天听完翼鹏的表白,没有再说话。回头对年仅10余岁的张剑鸣说:“你要跟大哥学,也要有志气!”
  这番话是薛义杰夫人在60年代坐在燕南寄庐大厅里对我说的。当时老先生去开人代会了,翼鹏的几个儿子和剑鸣的几个女儿都在一旁听着。老太太对这位并非己出的张家长子很是称赞:“他对我这个继母也很有礼貌。”她和二鹏并不和睦,但是她从不说。
  其实张二鹏对父亲也是敬重的,就是生性有点急躁。他的性格颇像他父亲年轻时一样,因而父子相处并不很融洽,和薛氏夫人也接近不多。二鹏的演技虽不及大哥,但在南方演出自己挑梁,也颇有些名气。他对父亲和继母的真实感情,只有在父亲(1971年)逝世以及继母(1984年)逝世后,让大家看到:张二鹏虽脾气不好。顶撞过长辈,可他还是个尽到自己责任的后代。所以外界的传闻都靠不住。到了晚年的二鹏,对从前的恩怨,都一笔勾销了。他的技艺和艺术见解,都是相当高深的,可是没有合适的人为他整理出来,真是可惜。
  张翼鹏有5个儿子,老大善椿(大根)较早工作了,老二善弘、老三善麟、老四善康和老五善元在翼鹏故世后常在爷爷身边。老先生让4个孙子学艺,从小就让他们吃苦。我常常为他们安排观摩的机会,老先生不让我给他们花钱。甚至有一次为了,看演出,我用车顺路把他们捎带到岳坟,盖老听说了便不高兴。有时我陪老夫妇俩去红星剧院看戏,顺便也让4个兄弟一起去,但盖老关照我两件事:一是让他们走路去:二是儿孙们不能和他坐得太靠近。他说:“千万不要特殊化。我是人民代表,要以身作则。”有一次,四兄弟偶然在西山路花坛上摘了两株花,被老先生知道了,硬是要我领他们到派出所去写检讨。派出所所长说:“都像盖老先生这样管教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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