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67　童话大师的爱之风波

　　Author :霍军

　　Issue : 总第 110期

　　Provenance :《名人传记》

　　Date :1990年第5期

　　Nation :中国

　　Translator :

　　爱是什么呢?如果你问我，那就是被雾笼罩着的一颗星。

　　——海涅

　　在丹麦中部一个叫奥登塞的小镇上，1805年汉斯·赫里斯蒂安·安徒生在这里诞生。他自幼生长在一个鞋匠家中，穷苦的生活使他饱经风霜，也蕴育了他勤劳、善良、坚韧不拔的性格。他一生写了164篇作品，在艺术上创造了辉煌灿烂的丰硕成果，其作品曾被翻译到世界各地，成为世界文学宝库中的珍贵遗产，使一代代幼小的心灵从中得到了养育和陶冶。

　　初恋带来的创伤

　　奥登塞在丹麦的富恩岛上，是一个风景如画、带有田园风味的农业小镇。安徒生十分热爱自己的故乡，因为这里有他最心爱的女伴波儿·芙伊格特。这个女孩子家境贫寒，衣着朴素，圆圆的脸型，棕色的大眼睛，黑色的头发，虽没有北欧女子特有的金发碧眼，但她在又瘦又高的安徒生的心目中，已经是镇上最美的姑娘了。

　　波儿喜欢到安徒生家玩耍，有时同安徒生一起到附近的河边拣石子。以后年龄大了，安徒生常约波儿，背着大人到镇东边的海边去游玩。安徒生的父亲是个手艺极好的鞋匠，在安徒生11岁时离开了人世。父亲死后，全家靠母亲洗衣做零工度日，波儿常来家里帮母亲干活。以后母亲改嫁，无依无靠的安徒生被迫离家谋生。临行时，波儿含着眼泪为安徒生送行，依依难舍。

　　安徒生只身一人来到首都哥本哈根。他想到剧团学习演戏，可是没有门路，没有剧团愿意收留他。由于他从小爱音乐，爱唱歌，被一位音乐学校的老师看中而收留了。在音乐学校紧张的学习期间，他时刻没有忘记心爱的女友波儿·芙伊格特，每到夜深人静时，总是怀念他们相处的愉快日子。他经常把学习成绩向波儿汇报，用书信表达思念之情。

　　安徒生在学校创作的一部诗剧《阿尔芙索尔》的部分章节在刊物上发表，给了他很大的鼓舞和力量，使他从此立志从事创作。到1832年他27岁时，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作家了。那一年，他给思念中的家乡的女友写了一封很长的信，信中有这么一段耐人寻味的话：

　　“当我变得伟大的时候，我一定要歌颂咱们的家乡奥登塞；谁会料到，我不会成为这个高贵城市的一件奇物；那时候，在一些地理书中，在‘奥登塞’这个名字下，将会出现这样一行字：一个瘦高的丹麦诗人安徒生在这里出生!”

　　安徒生远离家乡之后，长期流浪在外，虽然与波儿·芙伊格特鸿雁传书，音信不断，但是由于长期的分离，他们深藏在心底的爱情种子始终未能开花结果。当他的女友即将同另一个男子结婚时，曾寄来一封沉痛的告别信。这封令安徒生无限悲痛的告别信，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瑞典夜莺”的失落

　　安徒生在打击和挫折面前并未消沉下去，他把全部精力都用在文学创作上，努力在逆境中求得精神的解脱。他旅居意大利，埋头创作，用辛勤的汗水迎来183年的丰收年。这一年，他完成了《即兴诗人》、《讲给孩子们的故事》。从这以后，每年过圣诞节，他都要为孩子们出一册童话。到1843年，他的代表作《海的女儿》、《皇帝的新装》、《夜莺》相继出版，一时名声大震。

　　就在他的创作取得丰硕成果的这年秋天，他又回到了哥本哈根。这时，被誉为“瑞典夜莺”的歌星珍妮·琳德首次来丹麦演出。这位歌星衣着华丽，仪表端庄，清秀的面容，金色入时的发式，一出场就赢得了观众热烈的掌声。特别是她那甜美的歌喉，非凡的技艺，使演出场场暴满，令听众为之倾倒。

　　安徒生对音乐有着特殊的爱好，珍妮·琳德的出色演出，使安徒生陶醉，他几乎场场都到，简直听得入了迷。

　　出于对这位歌星的崇拜，安徒生曾冒昧地拜访了这位“瑞典夜莺”。珍妮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这位颇有名气的作家，并和他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在交谈中，安徒生发现珍妮才华横溢，谈吐不凡。由于谈得十分投机，他们认识不久，便成为知己。

　　安徒生和珍妮告别之后，思念之情与日俱增。他多次托人打听珍妮的去处，但剧团到处演出，流动性很大，一直得不到确切地址。

　　两年后剧团又一次来哥本哈根演出。安徒生与珍妮久别重逢，二人都喜出望外。他俩一有机会，便欢聚在一起，畅谈离情别绪，互吐心曲。他们还时常外出散步、郊游。在频繁地接触中，爱情的种子似乎在心中萌动。可遗憾的是，直到再次分手，安徒生始终未敢将心事向对方倾吐。

　　这次离别，安徒生对珍妮的思念更加难耐了。这年冬天，当他听到珍妮正在柏林演出的消息后，便毅然赶到柏林。他迫不及待地给珍妮所在的剧院挂电话，却回说没有此人。那天正是圣诞之夜，附近人家的歌声和笑语从门窗的缝隙中传进来，与他的孤独冷清形成鲜明对比。正寂寞难耐之时，突然门声铃响了，怎么也没想到，他日夜思念的珍妮就站在眼前。他欣喜若狂地将她迎进屋来，只见珍妮将她特意带来的圣诞树放在房间的中央，并亲手将五彩缤纷的圣诞树点亮。珍妮是在演出之后，特意来和安徒生共度佳节的。他们紧偎在一起，一股暖流从安徒生全身流过。他觉得，这一天是他一生中最愉快最幸福的时刻。

　　第二天，珍妮又特意用她专用的华丽四轮马车接他去她的德文教师家做客。他俩并肩坐在马车上，从豪华的柏林大街走过，有节奏的车铃声，伴着得得的马蹄声，使安徒生完全沉浸在甜蜜的爱河中。马车停在这位教师家门前，珍妮拉着他的手从马车上走下来，一进门，就热情地向她的教师介绍道：“他就是我的亲爱的弟弟!”

　　时隔不久，珍妮在英国伦敦演出，再次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安徒生旅行到了伦敦，几次和她相约，这个周旋于交际场中的红歌星却总是抽不出时间。最后他们终于在她豪华的寓所见面了，虽然珍妮还是那样亲热地称他为弟弟，可是她那矜持高傲的表情、华贵自负的神态，使他突然感到陌生和疏远。安徒生几次想把话题引向爱情，都被她巧妙地引开了。

　　有一次，珍妮托他办一件事，安徒生没能办好。他十分抱歉地向珍妮解释，并说：“亲爱的，您不会恨我吧?”

　　珍妮马上回答说：“不会的，我怎么会恨您呢?要恨，首先得有爱……”

　　一句话使安徒生大为震惊。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们中间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爱，过去的一切，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他感到无比的痛苦。但安徒生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他相信，即使珍妮真的对他不爱了，她也会回心转意的。兴许这是珍妮有意对他的考验呢!

　　这次在英国会面之后，珍妮便随剧团去美国演出了。远隔重洋，他打听不到剧团的地址，彼此的音信断绝了。

　　时间过得很快，两年之后，他们在维也纳的一次偶然相遇，才使安徒生知道，珍妮已经有了丈夫，而且成了孩子的妈妈了。

　　安徒生面对这严酷的现实，痛心地认识到，他这个出身贫寒的流浪诗人，怎么能和这位华贵的“瑞典夜莺”相爱呢!他们中间本来就横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失去唾手可得的爱情

　　安徒生第二次尝到失恋的苦果，心头的创伤是难以愈合的，他常把自己比作一只被人看不起、常常受人歧视打击的丑小鸭。据说他的备受读者杂志欢迎的代表作《丑小鸭》，就是在这种失恋的悲愤心情下写成的。这篇作品的问世，使安徒生从失望的阵痛中得到了解脱，他没有因为失恋的打击而走向沉沦，也没有对人生采取冷淡的态度。他毅然振作起来，不倦地从事写作。

　　1845年，为创作更富有时代感、更优秀的作品，他曾去法国拜会雨果、巴尔扎克等著名作家。1847年又到英国拜会大文豪狄更斯。就在这期间，他的伟大的代表作《卖火柴的小女孩》问世了，他的童话作品的艺术性和思想性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

　　他全力从事创作，由于对事业的执著追求，对结婚和爱情的事已经不愿再去想它了。可是爱情的使者还时常敲打他的“窗子”，使他埋在心底的被掩藏得很深的对异性的追求，重新被唤起。

　　那件事是在一次愉快的旅行时发生的。一辆华丽的四轮马车，从意大利的威尼斯起程，沿着平坦的公路向维罗纳驶去。路边的田野青翠欲滴，和风吹来，细雨　　。雨点落在车篷上，沙沙作响，伴着叮当的铃声和有节奏的马蹄声，奏成一曲优美的音乐。这乐声触动了坐在车上的安徒生的情怀，看着同车的几个美丽的姑娘，他兴高采烈，一面咏诗，一面高谈阔论。他那诙谐的语言，引得姑娘们笑声不止，静静的车厢里顿时热闹起来。谈笑风生的安徒生，引起车上一位俊俏的贵妇人瑰乔莉的注意。她坐在安徒生的身边，不断向安徒生提出许多饶有兴趣的问题。

　　车到维罗纳后，姑娘们都下车了。瑰乔莉握住安徒生的手，依依难舍，从手提包里将一张名片递给他，盼望着他能到她家做客，并表示一定会盛情接待他。

　　安徒生在维罗纳的一家旅馆里安顿下来以后，一直怀念这位多情的、给他留下美好印象的同路人。他犹豫了一整天，最后还是找到了瑰乔莉的家，怀着渴望而又充满矛盾的心情，按响了门铃。门开处，美丽的瑰乔莉快步向他扑来，惊喜若狂地说：“我的上帝啊，盼了您一天，您终于来了。”瑰乔莉拉着他的手，把他请到装饰华丽的客厅里，与他并肩坐在沙发上。

　　瑰乔莉激动地说：“亲爱的，我是多么想念您啊!有了您，我觉得一切都那么有生气，没有您，我觉得一切都那样空虚……”

　　安徒生被这火热的感情所点燃。瑰乔莉的身子和他挨得很近，一股浓郁的芳香向他袭来，使他陶醉，也使他猛醒。他联想起过去两次失恋的痛苦，马上理智起来。他说：“我们仅仅是初次见面，我们中间还缺少起码的了解，再说……”

　　没等他说完，瑰乔莉马上接着说：“不，我们已经很了解了。我读过您的作品，您的作品也曾多次地感动过我。我在路上就认出您了，您能亲自到我家做客，我是太高兴了。我们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为什么说还不了解呢!”

　　安徒生没等她把话说完，便冷静而坚定地说：“很对不起，我来这里是向您告别的，我马上就要离开维罗纳了!”

　　瑰乔莉被这冰冷的话语激怒了：“我原以为您会像您的童话和诗里所描写的那样，热爱生活，富有激情，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您的感情却那么贫乏，您在您自己生活里却惧怕童话，您竟可怜得连一段过眼烟云的爱情都没有勇气和力量去承受!”她说到这里竟伤心地哭了起来。

　　安徒生十分抱歉地说：“请原谅我吧!这正是我身上沉重的十字架啊!再见，我要告别了。”

　　瑰乔莉依依不舍地把安徒生送出门外，无限伤心地说：“您走吧!让您自己去解脱吧!不过日后如果由于您年老孤独，在疾病和贫困的折磨下，需要我援助时，只要您说一句话，哪怕您在千里之外，我也要越过雪山、穿过沙漠，去帮助您，去安慰您。”

　　在一片晚祷的钟声中，安徒生默默地离开了瑰乔莉的家。

　　凄苦的晚年生活

　　自从失去了瑰乔莉这样唾手可得的爱情之后，这位伟大的童话作家真正成了“丑小鸭”了，一直到他风烛残年，始终再没有引起异性太多的爱慕。他的性格越来越孤僻，独身一人，再也不考虑结婚的事了。

　　当他进入老年之后，单身飘泊的生活就显得极其困难而凄凉。当他再也没有能力过流浪生活的时候，不得不拖着病体，寄居在哥本哈根的一个小商人莫里菲·麦尔林奥的家里。这一家人把安徒生当成自家人看待，照顾他的病体。这家虽然没有一个是文化人，却都是安徒生可以信赖的好朋友。

　　到了67岁高龄时，安徒生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他仍然不肯把手中的笔放下。这一年他完成了他一生的最后一部作品《园丁与主人》。他的这部晚期代表作发表后，他的病情加重，再也不能起床了。他在病中，全由麦尔林奥及夫人杜洛苔精心照料。当他度过70寿辰之后，病情恶化，就在这一年——1875年8月4日，他病逝在这位好心的朋友家中。

　　在入殓的时候，人们给死者换衣服发现，死者胸前珍藏着一个小布袋，袋里装着一封信。尽管由于年深日久信纸早已变黄，但字迹仍然清晰可辨。这封信是安徒生青少年时期的恋人波儿·芙伊格特在和另一个男人结婚前写给他的。数十年来，它一直珍藏在安徒生贴身的口袋中。